扶着萧贵妃的手走进暖阁，桔梗早在榻上扑了一条毯子，垫上了两个松软的鹅羽软垫，一众秀女都站在下侧，只听见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在静静的暖阁内此起彼伏。
萧贵妃在榻上坐定，众秀女便一起跪下，口中齐声呼着：“参见萧贵妃娘娘，愿娘娘身体安康，福泽绵长。”
萧贵妃放下手里的一盏甜汤，含笑道：“诸位妹妹来得好早，本宫一时怠慢，还望诸位妹妹海涵。”说着微一扬头，桔梗便端上一个四方形的首饰盘，黄缎上是十支珠钗，俱镶着珍珠和红宝石，流光溢彩，精美无比，应当是最新赶制的。
萧贵妃矜持笑道：“本宫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几支珠钗便当做本宫的小小心意，为诸位妹妹润色妆奁吧。”
珍珠倒也罢了，我细眼瞧那红宝石鲜红透亮，成色和做工俱是上品，可谓价值连城。这些秀女的出身虽然都不低，但是眼见萧贵妃如此厚礼，不免都有些沾沾自喜。
谁知站在最左侧的一个秀女突然越众而出，盈盈拜倒：“多谢贵妃娘娘好意，只是无功不受禄，如此厚礼，我等万万不敢承受。”
每当秀女进宫时，皇后与诸妃都会赏下珠宝首饰，这早已成了宫中的惯例。眼下这名秀女这般说话，理由虽然好听，却是明摆着不给萧贵妃脸面了。
一时间暖阁里静默下来，空气显得有些紧张。我抬眼朝那秀女看去，但见她年纪与我相仿，面莹如玉，眼澄似水，双颊各带一抹淡淡晕红流霞，犹如初绽的鲜花，娇美动人。只是她的神色中带有太显而易见的不屑之情，叫人一看便知。
萧贵妃倒也不生气，眯起眼睛看着那名秀女：“你是……”
那秀女于是有些倨傲地抬起头来，直视着萧贵妃：“家父柳士年。”
萧贵妃的眼角闪过一丝嘲讽之意，随后换上了温和的笑容：“原来是江州柳氏一族。听闻柳士年有一长女，闺名芳仪。年十六，丽色生春，容光照人，更是才德兼备，芳名遍满江州，想必便是你了吧？”
听萧贵妃说到江州柳氏，我不由一阵眩晕，险些站立不稳。
江州柳氏，便是丽嫔口中与大理段氏联手陷害我们的江州柳氏吗？
见她不要珠钗，萧贵妃也不再勉强，又叮嘱了众秀女几句宫中礼仪便令她们退下了。我看着那名叫柳芳仪的秀女，努力克制着冲上前拉住她的冲动。
事情还没有完全弄明白，我不能太过冲动，反而害了自己。
待她们都离开后，萧贵妃弹了弹指甲冷笑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竟敢对本宫如此无礼。”
桔梗有些愤愤道：“娘娘，她这般无礼，您为何不追究她的不敬之罪？”
萧贵妃摇一摇头，看向我们：“你们可知道江州柳氏？”
我默默地摇了摇头，萧贵妃缓缓一叹，目光渐渐冷了下来：“江州柳氏，是太后娘娘的母家，也是皇上和临清王的外祖家。太后娘娘和早逝的康太妃，都是刚才那名叫柳芳仪的秀女的姑姑，而皇上和临清王，也可算作是她的表兄。”
桔梗轻叹一声：“她的出身原来如此显贵，看来咱们日后在宫里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萧贵妃拿着绢子拭了拭嘴：“那道未必。她的父亲与太后并非一母同胞，关系也算不得好。皇上登基之时她的父亲年纪尚幼，也算不得出了大力。否则的话，以太后如今执掌凤印的权势，又怎会任由母家在江州一带而不把他们提携到京城来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呢？”
说着她瞄了我一眼：“初月，你怎么看？”
我不意她会突然问我，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回娘娘的话，皇后娘娘与太后并非同族，自大皇子生母云贵妃逝世后，江州柳氏在宫中的权势便已逐渐衰落。那柳姓秀女与太后终究是一族血亲，奴婢想，太后娘娘对她多少会照拂些。”
萧贵妃看着我，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直到我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她才抚了抚掌满意笑道：“很好，很好，你说得不错。本宫先前总是担心你自冷宫出来，把许多事儿都看得太天真，轻易惹了祸都不自知。如今看来，你倒也有几分智慧。跟在本宫身边，正该如此。”
服侍萧贵妃用完早膳后，待她往太**中而去后，我见小厨房中的牛乳快要用尽，便一路往庆丰库而去。走到半路，便见到两个女子站在路边争执。
其中一个着一身湖水绿的缎子，脖颈间悬着一串拇指大小的明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更映得那女子玉脂般细腻的肌肤上透出淡淡的霞粉色，顾盼神飞，美目流兮。我仔细看了看，正是那叫柳芳仪的秀女。而另一个宫女，竟是青黛。
看了看地上已经淌了半罐的牛乳，我顿时明白了过来。
柳芳仪扯着青黛的头发，双眉竖起，微带怒气：“你这死丫头，竟敢弄脏我这身新衣裳，你是哪宫的奴才？”
青黛被她扯得吃痛，也不敢大叫，只得眼泪汪汪道：“奴婢……奴婢是泰宁宫服侍萧贵妃娘娘的。”
柳芳仪冷笑一声：“原来是萧贵妃娘娘的奴才，无怪有这般好胆量。看来你家主子宠冠**，连带着你这丫头也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青黛不敢辩驳，委屈地不敢做声。我走上前，对着柳芳仪施了一礼，而后问青黛：“出什么事了？”
青黛求救地看着我，嗫嚅道：“初月姐姐，小厨房的牛乳没有了，我看你正忙着，便去庆丰库领了一罐回来。路过这里，见这茉莉花开得正好，一时贪看便停了一会儿。后来……后来这位柳姑娘不知怎的撞上了奴婢，奴婢一时失手，牛乳便泼了她一身。”
柳芳仪大怒，指着青黛鼻子道：“贱婢胡说八道，宫中茉莉处处都有，为何你偏偏要站在这里。弄脏了我的衣服还要狡辩，实在可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