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皇上身边一起走进来的是桔梗,她见了我,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我噤声。
大家一起进了暖阁,李美人没有料到皇上突然会驾到,手里的鸡毛掸子举在半空,愣愣地看着皇上。皇上扫了一圈周围,脸色沉了下来,几步上前夺过她手里鸡毛掸子丢在地上:“贱人,还有脸到这里来。”
李美人惊得瑟缩了一下:“皇上……嫔妾……嫔妾……”
我抬头看了李美人两眼,的确是个十足的美貌佳人,体态纤弱,长眉如柳,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含情带俏,似嗔非嗔,只如那粼粼秋水一般,嘴角一粒小小的黑痣,更是平添了几分风韵。只是一张脸上的骄矜过重,生生破坏了这张不错的面容。
皇上朝桔梗低声道:“去看看你家主子醒了没有?”
桔梗匆匆离去,皇上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看了看周围一圈的人,指着一个小太监:“朕认得你,你是随侍李美人的。你来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太监慌忙跪了下去,有些畏惧地看了李美人一眼,尚且还在犹豫,皇上身边的夏公公已是喝道:“大胆奴才,皇上问话还不赶快答来。”
小太监磕着头伏在地上:“回皇上的话,主子听人说,萧贵妃娘娘的胎之所以没了,全是因为自己昨夜故意拦着不让人禀告皇上萧贵妃不适的缘故,一时不忿,这才……这才带着奴才们来这里问话。”
皇上指一指那个被打得满脸泪痕的丫头:“那么为何要责打她呢?”
小太监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她……她是泰宁殿外伺候的小丫头,主子要她去禀报萧贵妃娘娘,她却说娘娘正在安寝不得出来相见,主子一时气愤,这才……这才……”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是声若蚊蝇。
我听了他的话,暗暗咋舌:这个李美人真是空有一副好皮囊,没想到竟这般愚蠢张狂。萧贵妃方当小产,即使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她也万万不该挑这个时候来泰宁殿闹。何况萧贵妃的位份又要比她高得多,尊卑有别,她也没有这个资格。
暗暗觑了一眼皇上发青的脸上,看来她这一回是不会有好下场了。
果然,皇上用力地一拍桌子,抓起桌上一个景德镇胭脂水釉茶盏用力扔到了她的面前,瓷器跌落在地,碎片和着滚烫的茶水一起飞溅到李美人的脸上和身上,她惊呼一声,随即呆愣愣地瘫倒在地。
此刻桔梗已经扶着萧贵妃走了出来,萧贵妃见到如此,惊呼一声:“皇上。”
才三日不见,萧贵妃已经憔悴了这么多,未施脂粉的一张脸消瘦了许多,眼眶微陷,不堪一握的身子裹在宽大的素月青色袍子里显得更加羸弱,一派楚楚可怜的模样。何况如今她正含着盈盈泪水,半带惊吓半带委屈地看着皇上。
果然皇上的面色缓和下来,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扶住她:“你怎么不在床上好生躺着,走出来做什么?”
萧贵妃在暖阁的长榻上半靠着坐下,任由皇上在自己的身上裹了一条毯子,紧紧抓着皇上的手:“方才臣妾被声音惊醒,仿佛是暖阁出了什么大事,好生害怕。”
皇上安慰地抚了抚她的肩头:“没事了,没事了,朕在这里,不要怕。”
李美人直直地看着这一切,脸上飞快地闪过错愕,嫉妒,愤恨,最后幻化成深深的不解和绝望。也许她不明白,这三天来一直待她情意绵绵,温柔款款的皇上,此刻会如此缠绵地搂着另一个女子,却对她大发怒火。
我暗自摇了摇头,愚蠢,真的会让人搭上性命。
以色侍君,一张好的容貌固然是重要的,可是若要在宫中站稳脚步,除了容貌外,更需要的是强大的背景。
宫中美貌的女子有那么多,可是真正成为了娘娘主子的却只有那么几个。皇后,萧贵妃,容贵妃……她们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有着强大的家族力量支持,可就算是这样,她们每日每夜在宫中还是过得如此辛苦,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为了家族的荣宠而如履薄冰。而那些出身寒微的女子,只怕她们的性命要比那湖水里的浮萍还要轻吧。
李美人的父亲虽是广西巡督,又与容贵妃有些亲戚关系,但是毕竟萧贵妃入宫较久,又极得皇上宠爱。而萧贵妃的父亲,官职亦要比广西巡督高得多啊。
更何况这次萧贵妃失去的孩子,是皇上极其看重的皇嗣。皇上的震怒可想而知,就算容贵妃有心要帮她又能如何呢?
我的眼前闪过容贵妃那双狭长凌厉的双眼,容贵妃……只怕也不会蠢到把这场祸事引到自己身上来吧。
皇上颇为厌恶地看了看李美人,见她犹自落泪,朝桔梗道:“你来把昨晚的事原原本本说给这个贱人听。”
桔梗走到李美人面前,施了一礼:“昨晚萧贵妃娘娘身子不适,恰逢皇后娘娘旧疾发作,御医都在昭阳殿里服侍,奴婢便到了美人所住的景和堂,想向皇上讨一道手谕再召几位御医入宫。可是景和堂的小太监和宫女硬是拦着奴婢不让进,口口声声说不能扰了皇上安歇,却又不让奴婢离开,只说让奴婢在景和堂里等着皇上醒来。结果第二日天明……贵妃娘娘身边的青黛便跑了来,说是娘娘见红了。景和堂的人听了此话才放奴婢离开,奴婢请了从昭阳殿回来的御医去看,御医便说……便说娘娘这一胎没了……”她说着跪了下来,用力磕着头:“娘娘,娘娘,是奴婢无能,是奴婢无能啊。”
萧贵妃起初还怔怔地听着,此时见她这般模样眼圈亦是红了,动了动身子想要来扶她,却突然扑到了榻上,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李美人闻此又惊又怒,声音微微颤抖:“你这贱婢胡说,昨夜景和堂里的人并没有见你来过,你为何要这样陷害我。皇上,嫔妾真的好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