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小孩说的第三天,徐吟安知道出来不会遇到“小孩”和他“大哥”,便再去三合院里面看了一下。打开卧室的门进去,里面一张小床和大床。小床只剩空架子,地板却也十分干净,没有霉味。
掀开竹帘子和蚊帐,里面是两尊木雕:一男一女,都端坐在床沿上,都是双手迎接孩子的手势,朴素的农家样式,眼睛向下看,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木雕眼神下的地方比其它地方光滑,是有人长期跪拜。
手上的漆也都磨掉色了。
徐吟安显得内心沉重,恭敬地退出了房门。
三合院在竹林中,得先出去再说。
徐吟安顺着“小孩”每次离开的路,青石板路全是向上的,蜿蜒向竹林深处。
没走两步就有房屋,都是年久失修的,很多都已经坍塌,不知道有多少年没住过人了。
爬了许久竹林,徐吟安来到一个井口喝水,旁边就是一户还没有坍塌的人家,那房屋都有粗布做窗纸,铺在上面。
徐吟安正在观察房屋结构。一阵林风吹来,掀起粗布窗纸,透了光进去。
“谁!是谁在那儿!”
徐吟安见窗内有个人站在那儿,立马夺步进了屋去。
又是一尊木雕!
那木雕没有上漆,只是在窗口呈“织布”样,刻得栩栩如生,难怪徐吟安看错。
徐吟安又查看了其它几间屋子,总共有三个木雕。另外两个分别是修葺犁头的农夫和放鞭炮的小孩,都写有名字,像活着的一样。
徐吟安继续向上走去,路是越来越宽,两边的房屋也越来越多。这次不用进屋,在路边就能看到木雕。
他们随处都有,没刻名字。有的妇女在洗菜,有的老人在下棋,有的小孩在滚铁环,有赶路的人在石板上歇脚。
每个木雕都栩栩如生,充满了生活气息,像是时间停止一样,他们永远挺在了某个时间,某个人的心里。
青石板路是一个人走却又不止一个人。
这竹林,又热闹又诡异。
延青石板路走出了竹林,徐吟安来到了一棵巨大的黄角树下。前方是城区依山而建。已经正午过了,没听到一声吆喝,没看见一缕炊烟。没有任何的生机,是一片空城。
一条去空城的青石板路,上面有一双泥泞的脚印。
“就是那儿了!”
徐吟安沿着脚印来到了空城脚下。空城结构落落大方,左右相隔十米各有一条青石板路。左边青石板路一米宽,右边青石板路两米多宽。青石板路长有百阶,直通山顶。山顶有一个直面山脚的剧院,唱戏说书,简约不落俗气。剧场再往上是块白巨石,在阳光下反出淡淡光辉。
每条路的左右两边都是两层规模的人家交错,足有五十户左右。
四下寂静无声,徐吟安身后一丛杂七杂八的果林,传来片片乌鸦叫声。这声音仿佛有生命,直往人心里钻,听得人神经紧绷,额头冒冷汗。
“继续跟着脚印走!”
脚印从死城右边上去了,前50阶的脚印步伐稳定,纹理清晰,刚正不阿,所有脚印都在台阶右侧,呈一条笔直的线。
左右人家都有招牌:左手粮仓四间,种子铺一间,右边磨坊两间,铁匠铺一间,棺材铺两间;左手杂货铺一间,饭馆一间,右手酒铺一间,肉铺一间。
再往上走,脚印慢慢变得扭扭咧咧,拖沓不实。有的是虚踩,有的是实点,有的层层叠叠,踩过多遍,有的只有前脚掌印在台阶上,有的又拉的老长。
70阶,脚印向右滑了进去。是一间胭脂铺子,里面放满了胭脂水粉,脚印又蹦蹦跳跳地从里面出来。
75阶,脚印向左了,是两间戏曲衣冠铺子,里面琳琅满目的装饰品直逼人眼,尽情散发自己的魅力。脚印从80阶慢慢碎步出来。
89阶,脚印还是左,只有进去没有出来,是一间绣花鞋铺子。
是这一枚枚脚印带着徐吟安好好的逛了逛。
台阶的尽头就是衙门了,两只石狮子怒视前方,威武不可冒犯。
徐吟安上前摸了摸石狮鼻子,上面满是灰尘和青苔,不知守护这地方多久了。
定神一听,石狮子的左边传来微微的戏曲唱调,还掺杂着丝丝笑语。
“是剧院传来的声音!”
徐吟安听着摸了过去,来到剧院左前方大石块处藏了起来,探头望去:
一个四四方方的露天大剧台在空旷的石坝上,石坝上东倒西歪地堆着椅子,有五十余座。
大剧台后面一个红木梯子,红木梯后接阁楼,前承剧台,一气呵成。
徐吟安看去,两个人影在台上唱着大戏。两人都是剧服遮身,左边那人是女装,头顶大冠,走起路来哗啦啦直响,脚踩绣花大鞋,脸上白粉遮面,看不出模样,加上一身彩袍光彩照人,很精致的妆容。
她在台上屈膝转身仰面,右手兰花指捏着白瓷酒杯环,左手两指向前托在杯底,含情脉脉的向另一个人道:“石弟,来,喝了这杯。”
说完就把酒杯凑到那人嘴前,送他喝了下去。然后转身掩面娇羞地笑着。那人身体僵硬,没有什么肢体变化。
女子身段柔美,眼中含情,举手投足动作轻微,时刻注意着自己的仪态。
那男子做白面小生打扮,妆容服饰青春阳光。徐吟安看他许久始终一眼不发,只是应付着眼前女子女子。
徐吟安心中又是疑惑,“这女子是谁?男子又是谁?”
“石弟,我们时间不多了,今日一过,又得第三天才能看到你,人家想你想得失心疯了,你还这般对我不理不睬!”
男子只是问:“我爹怎么样了?”
“他呀!好着呢!除了第二天陪我二哥舞刀弄剑,活动筋骨。其它时间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呢!好得很。”
那女子又看了看男子眼色道:“放心吧!石弟,我吩咐了二哥少找你爹比试的,我的话他自会听,我会照顾爹的。”
“来来来!我们继续喝酒,不醉不归!”
说着向前扑去,将那男子也扑倒在台上。
女子倒在地上不知怎么一阵吃痛,揉着自己的胳膊和小腿怒道:“该死的老二,真是个荒野村夫,只知道舞刀弄棒,还一个打俩,弄得我浑身是伤,真是混账!”
女子只是说了两句后,就躺进男子怀里,男子半推半就,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酒,唱唱跳跳,天色慢慢地就暗下来了。
女子脸上潮红,打着酒嗝转过身去,拂起宽大的袖袍给男子倒了杯酒,起身来到男子身边道:“石弟,来,这杯酒敬你。”摸了摸男子脸蛋,又道:“这几日你好好休息,我第三天再来伺候你。”女子眼中噙着泪,多是不舍。
男子如行尸走肉般,没思想,没动作,没语言地喝了下去。
这杯酒一下肚,男子就站不住了,直愣愣地往下倒。
女子很是熟练,一把抱住男子,慢慢地把他平躺在地上,看着男子,抚摸他的脸道:“石弟,你只有现在才真正属于我,从没这么痛快过,你只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会就这样在一起的!”
女子落下两滴泪来,她解开外袍,铺在男子身上,然后酿酿跄跄地起身向剧台后台走去,一袭凉风吹开她内袍的下摆,露出小腿。
那小腿上毛发旺盛,布满了伤痕。深的,浅的,刀割的,点状的,豁口的,淤青的…已经不下有十几处了。
凉风不正经,女子踢掉了绣花鞋,一双大脚,刚劲有力的,大步跨出剧台,直到再也看不见。
躲在巨石后的徐吟安看清了一切,他大步下到石坝上,又快速翻身上了剧台。他看了看女子转身倒酒的地方,有一点点白色粉末。
徐吟安扶起男子,借着酒壶的酒润湿手,直接擦在他脸上,露出本来样子。
是和徐吟安一起掉下瀑流之一的青俊少年。
“喂!醒醒!喂!”
徐吟安将酒泼在青俊少年脸上,用力掐了几下他大腿。
“徐大哥!是你!你怎么在这?”青俊少年慢慢睁眼道。
徐吟安扶他坐了起来,指着酒杯道:“药下的不多,不然是换不醒你的!”
“我知道有药!每次三姐都是上午来下午走,我上午陪她唱戏,下午陪她喝酒,就这样过一天!然后我醒来她就不见了。”
“三姐?你的知道她是谁吗?”徐吟安问道。
“她说她排行老三,和我一样没有名字!我就叫她三姐。”青俊少年苦笑一下。
“我听到他叫你石弟是怎么回事?”
“我和石前辈是一起落在河岸边的,醒来已是下午时分,我俩沿河岸找你们。不曾想在河边遇到一个打渔的男子,就是三姐的大哥。我们以为是遇到了寻常渔夫,便向他打探地方,那男子神情显得慌张无主,好像不喜欢与人交流,没回我们话,草草收拾一下鱼获就往山上走,我们看着蹊跷,自然也都跟了上来,他看我们在后面跟着就越走越快,很快就爬到山坡林里了。我俩本就不识路,跟丢了他,迷失在树林里,也不知道怎么回河边找你们二人,没办法,只能在山里找了吃的,在户破烂屋凑合了一晚。
谁知道第二天见到那男子气势汹汹直冲我俩而来。那男子气质完全变了,根本不是同一个人,眼神变得残忍凶狠,神情傲慢无比。他欣喜地看了看我俩,拿了两把剑跑来,说要与我们决斗,不死不休!”
“这男子是不是二哥?”徐吟安问道
“是,三姐说凶狠粗暴,酷爱兵器,武功必争高下的就是她的二哥。”
“石前辈打不过他吗?”
“打不过,那人武功残暴,全是杀招,直取要害。石前辈奋力抵挡,只是那人越打越疯,看着人不打,把身旁的房屋,树木乱打乱砸还不够,最后打着打着就往自己身上招呼。嘴里一直喊着不过瘾,不过瘾。
那人嫌石前辈太慢了,不好玩,20招后只一招就把石前辈拿下了。
我俩之后就被关在后山石牢。那人教了石前辈很多招式,说隔几天再打过,也不知道石前辈赢了没有!”
“那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和石前辈一起被关在石牢,他嫌我体质弱,说要杀了我,石前辈说自己是我父亲,要是杀了我就自杀,他也就作罢了!
我以为我会一直关在石牢里,第二天三姐就来了,说是求了她二哥把我赐给她,要带我离开,就把我带到了这儿。”
“那你怎么不走呢?”
“三姐以为石前辈是我爹,说我要是逃走,她二哥就会杀了石前辈,石前辈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害他,所以我答应了三姐,住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