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胳膊肘捅捅她,“哎,你给我讲讲你的事呗。”
她没好气地看我一眼,“我们坐在高高的墙头上面?”
我不悦道:“再怎么说我们也互相重新认识了一下了,我的老底你应该都知道吧,那为了公平起见,你不给我透露透露你的事吗?”
她故作玄虚道:“事情要从一个阳光明媚的夜晚说起……”
“月光。”
“事情要从一个万里无云的夜晚说起。那天我在医院值夜班,接了一个车祸病人。”
“然后你就过来了?”
她忧伤道:“我碰上了医闹,一个酒瓶子就朝着我的脑袋过来了。”
我尴尬道:“哈哈,那,还,挺惨的……”
她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病人还没过去呢,我就先被送过去了。”
……
薄安冉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外科医生,熬过了期末考试通宵背书掉头发,却没想到碰上了医闹,病人家属二话不说就操起手上的酒瓶子往她头上砸了下去。
据她所言,那一瞬间自己竟然心里有一阵诡异的庆幸,庆幸终于有一次机会能上社会新闻和各大报纸头条了。
她当时脑袋昏昏沉沉,已经糊涂到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只觉得眼前猩红一片。然后就是后背磕到了什么东西,骨头架子都快散了,眼前蓦地一道刺眼的白光,紧接就着两眼一抹黑,不省人事了。
她刚醒过来就一脸茫然地发现自己穿着嫁衣躺在红纱红被褥的塌上,一个圆脸蛋妹妹凑过来同她说,小姐快坐好,殿下很快就会来了。
敢情是人生大喜大悲,红白两事全给她赶上了。不过就不能晚几个小时吗,她真的不想和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见面即洞房。当然,长得帅除外。
结果就是新婚之夜,其实所谓的“新郎”连门都没进。
她:“好歹让我看看是什么阿猫阿狗吧……”
圆脸蛋妹妹丧气道:“殿下他回来之后头也不回地就去了栗氏那里,小姐……您要不早点休息……”
她没好气道:“给吓清醒了,哪还睡得着。”她往门口张望一下,小声道,“妹妹,不如咱来聊聊天吧,现在是几几年啊?”
圆脸蛋妹妹惶恐道:“不敢当小姐的妹妹,奴婢是碧柔啊。”
安冉旁敲侧击地问了半天,才勉强能分辨出自己穿越到了大汉,做了某个太子妃。
她腹诽道,不认识,没听过,管她是谁呢,好在小命保住了。
这一夜她睡得很香。
第二天早上起来,碧柔给她换了一身十分好看的衣裙。
安冉是个酷girl,常年短发,看起来干净利落。大学里她见过舍友穿汉服,当时觉得平平无奇,可现在她穿这么一身,再搭配着室内的布景来看,就有那么点味道了。
正当她对着铜镜各种凹造型时,门外众人突然簇拥了一个年轻的男孩子进来,差不多高中生的年纪。那个男孩子个子高高的,瞳孔如墨,眉眼上挑,神色隐隐有些不悦。
这就是她和刘启的第一次见面。
站在他身边的小黄门恭敬道:“太子殿下,请和太子妃一同用早膳。”
刘启闷不作声地坐下来。
薄安冉心里一阵冷笑,什么态度,搞得像谁欠他似的,渣男。她于是也不高兴地坐下来,抓起筷子搛了一块糕点就往嘴里送。
刘启伸过来的玉碟僵在了半空中。
不是吧,这人也太自作多情了,谁要给他夹菜啊。不是说好来当太子妃的嘛,怎么还要做端茶送水的事儿啊。
碧柔在她身后低声紧张道:“小姐……您要服侍太子殿下用膳……”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请问这位同学,你幼儿园老师没教过你这个道理吗?
她十分嚣张地冲这位太子殿下挤了挤眼睛,又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块芙蓉糕。
这个行为果然成功地把他惹毛,他的脸又黑了。
不是吧不是吧,怎么看起来一股子小孩脾气。她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没好气地给他把每个盘里的糕点菜肴都搛了一遍。刘启终于不再给她眼色,转而投入到了面前堆成小山的饭菜上,慢里斯条地开始享用早膳。
这一顿早膳总算是让她坐立难安地吃完了。然而她并没有多轻松一会儿,不过喝了一盏茶,很快就有人上门来找事。
安冉看着面前这两位娇娇弱弱的女子,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能说。为了掩饰尴尬,只能频频将罪恶的手伸向面前那一碟果干。
堂下的女人们眼睛极尖,互相对视一眼,掩口而笑,“妹妹听闻,昨晚上太子妃竟是独自一个人过的。妹妹们今早特地赶来宽慰姐姐,昨晚上想必是殿下担心姐姐初来乍到,怕唐突了姐姐,所以才没有来看姐姐的。姐姐放心,太子殿下一向对姐妹们极好,日后肯定会再来找您的。”
另一个附和,“可不是,不过太子殿下还是最重情义,不然怎会舍不得栗姐姐。洞房花烛又怎样,还不是巴巴地跑过去陪栗姐姐了。”
“哎,真是羡慕死我们姐妹两个了。栗姐姐真是好福气,现在当个美人可惜了。不过,照栗姐姐这种倍受恩宠的样子,也快有好消息了吧。要是姐姐给太子殿下生下小皇子,日后怎么也要当个夫人的……”
坐在最顶头的女子一身绯色长裙,发髻高高挽起。也不急着搭腔,慢悠悠地喝了两口茶,矜持地抿嘴笑道:“太子妃不要见怪,咱们姐妹一向亲近,说话不忌嘴。不过妾身听闻姐姐大度,想必不会怪罪我们的。”
薄安冉好奇道:“谁说我大度的?也忒不准了。不巧,我这个人,就是小气。谁惹我,他就完了,明白吗?”
三个女人面面相觑。右边的那个女子假笑道:“姐姐……”
“闭嘴。谁你姐姐啊?我妈就养了我一个,你们是我阴间的妹妹?”她拍了拍手指上粘的糖粉,站起身来,“妹子们,你们搁我面前秀啥呢,秀死了你们也是小老婆,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懂吗?”
她走下来绕了一圈,叉腰道:“记好了,我身后这个位置你们这辈子都妄想不到的。想活得好就滚回去自己玩,别来烦我,管你们三年抱俩还是不孕不育。惹到我头上,看我不搞死你们。”
莺莺燕燕气的气,怕的怕,一个个落荒而逃,而臭脸小屁孩也在当晚再一次地找上了门。
刘启粗暴地扯开她的被褥,怒声道:“薄静姝,你还有个大家闺秀和太子妃的样子吗!?”
她被这一扯吓了一跳,瞪着眼懵圈道:“薄静姝……谁啊?”
刘启呵呵一笑:“太子妃装疯卖傻倒是挺熟练?”
想起来了,她穿越了,名字变了。
她道:“噢噢噢,是我是我,对不住,刚来,业务不熟练。”
刘启被她这么一番话弄着莫名其妙,但好在没之前那么狠声厉气了。“刚来第一天,你就找她们麻烦,你是多寂寞难耐啊。她们年纪轻轻就离开家进了宫,你不能对她们宽容一点吗?她们做错什么了你要那样威胁责骂她们?你的教养呢?你从小学的礼数呢?”
“谁不想家呢……我也想家……”她颓唐地坐在床边,喃喃自语道,“谁不是年纪轻轻就离了家,来到这个鬼地方呢。”
“你……”刘启错愕道,“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她冷笑道:“我的教养就是在别人找我麻烦的时候反击回去,我的礼数也只对有礼的人施展。太子殿下,那么请问你从小到大学习的礼数呢?一见面就给人甩脸子?不弄清楚事情原本的经过上来就数落别人?”
“薄静姝!”
“刘启!”她突然杏眼圆睁,厉声道:“想比谁的声音大是吗?”
两人眼神对峙了很久,互不相让,最后还是刘启拂袖而去。
“管好你自己,别过来碰我的底线,你要是敢,我不介意废了你。”
他说走就走,对此地没有半分留恋之意。也难怪,他留恋的另有其人,自然也不会对这里爱屋及乌,不除之而后快已经是仁慈了。
……
我震惊了良久,尴尬道:“我料想你们关系不会很好,但是没想到竟这样剑拔弩张。”
她低头轻笑:“我们关系不好这个事情,在这个宫里实在算不得什么秘密。”
“可我不明白,我也想告诉你,他似乎对你并没有忘怀。你也许在他的梦里出现过,让他睡着了也放不下。即便是在他弥留之际,他还念着你的名字。”
安冉微微一愣,随即抬头对着皎洁的月光绽开了一个恬静的笑。她用手指圈成了一个圈,举起来把天边的月亮摁了进去,“我的到来就是一个错误,可我不但没有避开它,反而让自己越陷越深了。就像这个月亮,你看它仿佛被牢牢攥在我手心里,可我一拿开,它就散了。”
她故作轻松地开了玩笑,回头对我道,“小乔乔,你、我,我们都把自己困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