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景帝刘启于登基的第二年,携后宫众人前往霸陵祭祀先祖,车队回程中在白鹿原东北侧遭遇大批刺客伏击。
此次出行全员采取便装方式,并没有跟随太多人马,却意外地暴露行踪,中途被一百人队伍打了个措手不及。车骑将军周亚夫率领的小队将士,俱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之人。所幸有他们护卫身侧,境况也不至于太惨烈。
刀剑的蜂鸣之声足足响了一刻钟才逐渐停下,地上倒了一大片尸体,周围的草木上都沾染了鲜血。
四下哀鸣呜咽之声不绝,此时宫女碧柔却突然尖叫一声。
“救……救命啊!皇后——救救皇后——”
……
薄安冉作为一个医生,职业道德促使她第一时间就下车来查看倒下众人的伤势,却不料被一条漏网之鱼抓住当作了人质。这条漏网之鱼还企图拿她作为翻盘的筹码,在必死的情况下博一条生路。
“你在负隅顽抗?”周亚夫第一时间挥剑指向了刺客,冷冷说道,“你的同伴都已经变成了尸体,不如你说出身后指使之人,我饶你一条命。”
“饶了我?你觉得我会信?放我走,不然我立刻杀了她。”漏网之鱼面对威胁显然没有半点气虚,态度依旧强硬。
安冉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上凉飕飕的,她不看也知道,那锋利的刀刃正紧紧抵着她的颈动脉。即使在这种时刻,她还能下意识地想,好手法,位置找得真准。又忍不住回想起之前在手术室里看到的病人动脉喷血的场景,不禁抖了三抖。
刘启这时才从周亚夫身后不紧不慢地走出来,故作吃惊道:“你威胁朕?”他嗤笑一声,“你倒是动手啊。”
安冉在这边听得后背冷汗直冒。她愤愤道:“刘启!?你说的还是人话吗?信不信我告你怂恿杀人!”
刘启立马不悦地瞥了她一眼,悠哉向前一步,“这里到处都是朕的人,你只要动手杀了她,朕保证,你会死得比地上所有的尸体还要惨。”
刺客只是短暂停顿一下,似乎并不为所动,但是安冉清楚地感觉到刺客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立马明白了些什么,十分老成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兄弟,你拿我当人质有什么用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皇后当得跟空气似的,你说你能威胁到谁?”
刺客先是一愣,似乎没想到自己刀下这女人竟然还有心情同他唠嗑,他不耐道:“安静点!”
她继续无奈道:“兄,兄弟,你要搞清楚,其实我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哪怕你现在立刻给我咔嚓了,你看那姓刘的会不会眨一下眼睛。当当当然,我也不是找死的意思,我就是想告诉你,千万不要做亏本的买卖。我是个没利用价值的人,等于你根本没必要咔嚓了我,也等于我是个可以争取的人,毕竟我很肤浅,只要让我活,我啥都干。比如说,我告诉你啊,那女的……”
薄安冉指了指躲在刘启背后只露出半张脸的栗氏,“那个红衣服的,看见了没?认得她吧?那可比我有用得多……”
话音未落,就被刘启一声“薄静姝”给镇回去了。
她带着哭腔道:“大哥,你看见了吧,都这时候了,他还凶我呢……”
刺客怒道:“闭嘴!”
……
薄安冉此刻的魂七窍飞了六窍,还有一窍留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才短短几秒钟发生的事,她尚且不能捋清楚,只知道此刻她挂在峭壁之上,入眼是刺眼的阳光,背后感觉到卡着一根大腿粗细的树干。她不用看也知道,再往下面就是百八十米的高空。
方才……方才似乎是在打斗之中,她被某个缺心眼的人不小心推下来了。
世界上最恐怖的事不是死亡,而是死亡来临前那一刻的心理压力。安冉觉得自己还没摔死,就快被吓死了。
背后的树干突然沉沉一晃,上方的树叶带着一抹玄色在她眼前胡乱地摆,摇得她晕头转向。
原来是刘启跳下来了。
她崩溃道:“啊啊啊你下来干什么啊啊啊别把老子的救命树干压断了啊啊啊!!!”
刘启眉头轻皱:“闭嘴。”
她继续奔溃道:“我怎么闭嘴……我要死了呜呜呜……临死前发泄一下都不行啊呜呜呜呜……”
她这时才注意到,刘启半蹲在树根与峭壁的接壤处,左手的短刀深深地刺在岩石里,划痕自上而下——看来他是借助了短刀和岩石的摩擦力下来的。
刘启从枝叶后面摸到她的手握紧,此刻的声音出奇的温柔,“别怕,听我说,闭上眼睛往下跳——记住,直直地跳,千万不要跳出距离……”
她持续奔溃:“我不啊……跳下去没命了……让我挂一会再死吧……呜呜呜……”
刘启耐心道:“安冉,你想不想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薄安冉嚎了一半,转而竟然开始认真思考他那时在想什么了。
刘启就趁她这么一分神,松开左手迅速扑向她,转而滚落下去。
她吓得紧闭双眼,死死地搂住他的腰,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她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处,他的心不由得一动。
她小心翼翼道:“怎么……不动了……我死了?”
刘启反手过去让自己枕着手臂,眯了眯眼睛,“嗯,我陪你一起死了。”
他感觉到压在他身上的女人缩了缩手脚,抬起了头。他慌忙抽出另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别看,下面还很高。”
原来他们并没有摔下悬崖。峭壁之上有一棵倒长的小树,树下两三米就有一块突出来的平台。平台离悬崖顶上大概有两层楼距离,是树缓冲了他们摔下来的冲击力,又是这个平台真正救了他们的命。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你手受伤了?”
她道:“我好很多了,你先让我看看你的手。”
他的左手血淋淋的,她仔细检查,索性没有伤到筋骨。
刘启有些可惜道:“竟然伤得不是右手,看来朕回去之后想找借口躲个懒都不行。”
她闷闷道:“左手一样可以啊……”
平台四周长着很多草木,安冉略一挑拣,还真让她找到了两三株能敷伤口的草药。她取了干净的草药来,用石头稍稍研磨,均匀地敷在了他的伤口上。
“你懂医?”刘启突然道,“方才那些受伤的士兵,也是你处理的伤口?”
给他处理伤口的手顿了顿,“不懂,之前只和太医院的一个小帅哥学过两下。”她对着伤口轻轻呼了呼气,“你放心好了,简单外伤而已,医不死人的。”
刘启思索道:“我记得,太医院里没有姓帅的医官……”
薄安冉:“……”
“不过你既然称之为兄,想必年纪与你相仿,如此,太医院中符合的医官也就只有沈傅一个了。”
“不错,就是那个小古板……”
他看着她,眉眼盈盈的样子,似乎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
“皇后殿下?是你在上面吗?”身后传来一个有些颤抖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薄安冉笑道:“哟,有人来找你了。”
我回头往下看去,只见小黄门江满身形单薄地站在晚风中。他手上提了一盏灯,照得脸色有些发黄发暗。
我奇道:“你怎么找得到这里的?”
他老老实实道:“臣私下揣测殿下心情不佳,肯定又要挑些偏僻的地方走,从宣室殿那边的路过来,就只有这个方向最偏僻了。而且您今早的时候无意中提到过薄皇后,臣猜想,您肯定是过来找她说话了。”
薄安冉笑道:“一个二愣子皇后,一个机灵鬼黄门,你俩也是绝配。”
我站起来要告辞。
她道:“原来你还一直想着我啊,其实我也猜到了,不然这两年我在这里也不会过得这么舒服自在。小乔乔,以后想我了就直接来找我吧,用不着一直憋着。”
我低声笑笑:“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