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靖笑道:“步公子,我仅一字,要不数到三一起说?”
步凡颔首,“我也仅一字。”
二人相视一笑,一同数了起来,待数到“三”,接着一齐喊出一字:“油!”
二人仰头大笑,大有遇到知己之感。
陆云一脸迷茫,不知二人在笑啥。明老则是捋须点头,眼里对李文靖有赞许之意。
一旁的牛三虽然不懂二人所说的“油”是什么意思,但也心生不安,大怒道:“还想赖我?我要走了,还给我!”他又伸手去抓钱,却被明老的大手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步凡冷冷道:“别急,我能证明这钱不是你的。”
说罢,他请周围的摊贩帮忙,弄来四小盆清水,接着把桌上的十几块铜钱、三串铜钱各自放入一盆,随后轻轻摇晃两盆水。
此时李文靖、步凡和陆云离四盆水最近,最先看到了结果。
李、步对望一眼,又是哈哈大笑。陆云盯了四盆水半天,完全没看懂,翻了翻白眼,“快说啊,急死小爷了!”
李文靖朝众人道:“诸位请看,这一盆水面浮有油花啊。”
众人走近一看,有十几块铜钱的那盆水没什么变化,而各放有一串铜钱的四盆水则是水面浮出很多油花...
见众人还是不解,李文靖扬声道:“这三串钱是这位大哥早上亲手所编,大家请想,他刚卖完牛肉,满手是油,所编的铜钱串自然是附有油水。”
他看向了惊恐的牛三,又道:“此人说这三串乃是早上家中所编。则有三大疑点,一乃他哪里来的三百个附油的铜钱;二乃他既是在家中编串,为何不先将铜钱冲洗干净,而是任其肮脏油腻。”
众人一听,频频点头。
李文靖顿了顿,继续道:“刚才步公子问他,是否是将家里铜钱刚好编成三串,剩下了零散的十几个,此人应声说是。所以,这第三个疑点便是,即便他真有这么多附油的铜钱,那么为何仅三串铜钱带油,而另外十几个没有。”
见李文靖竟与自己的猜想完全一致,步凡不由得拍手大笑,“李公子说的对!三个疑点相加,只能证明,这三串铜钱并不是牛三的,他身上只带了那十几个铜钱。”
这三个疑点同时甩向牛三,他被问得呆若木鸡,冷汗直流,嘴里念着:“我...我...”
众人见他如此,更是信了,怒喊道:“小偷!小偷!带他去官府去官府!”
就在此时,步凡朝明老使了个眼色,明老会了意。
此时牛三还被明老制住,明老手上突然用劲,牛三惨叫连连,众人却毫不怜悯。
明老震喝道:“还不认罪!”说罢,加大手劲。
牛三哪里经得起明老的“伺候”,大喊大叫道:“是我偷的,是我偷的...哎呀!”
步凡等的就是他这句,立马接口道:“我们可有冤枉你?”
“没...有,没有,是我是我...”
“如何作案?”步凡再问。
牛三颤声道:“我趁猪肉荣切肉,而牛肉光没注意的时候,自桌上拿走的...”
步凡环顾四周,拱手道:“各位皆亲耳所听,皆是证人。”围观百姓自然应好。
步凡点了点头,又道:“明老,你押着牛三,去一趟衙门吧。还请卖肉的二位大哥和几位证人一同前行。”
众人对步凡心服口服,自然听他安排。至此,一波三折的“三串铜钱”之事,终于落下了帷幕。
陆、步、李三人一见如故,于集市中就近找了个茶肆,叫上三大碗清茶,坐谈起来。
陆云瞧着李文靖,一脸佩服,“你好厉害,治了那个赖皮。敢倒咬我一口,真想一脚踢他入地狱!”
李文靖忍俊不禁,“这还多亏你抓他回去。”随后又轻叹一声,继续道:“其实...”
步凡看在眼里,接口便问:“其实什么?”
“其实三个疑点也不是很严谨,是有破绽的。”李文靖缓缓道。
步凡眼里闪过亮光,神色之间有着佩服之意。因他心中清楚,确实有破绽。
直来直去的陆云哪里忍不得,忙问:“啥破绽?”
李文靖笑了笑,“请步公子讲吧。”
步凡正想推辞,“还是请李...”说到一半,见陆云皱眉憋嘴,便不再推脱,稍作思忖,随即开口,“若牛三如此讲,三贯钱乃是在家中不慎被饭菜汤油所浇,自己心急出门,故无清洗。而那十几个铜钱无附油,也另有诸多借口可辩。”
陆云睁开了双眼,惊讶道:“嗯...那他怎么没想到,还认罪了...”
李文靖笑道:“这就要佩服步公子了。之前问牛三话的时候,便下了套,让他按着步公子的思路走。牛三自作聪明,以为死活不认是偷的,我们就治不了他,所以其他问题都随口应好。”
步凡含笑道:“李公子也功不可没,一口气列出三个疑点,犹如连环弓箭射出,问得他晕头转向。”
李文靖道:“步公子抓住良机,示意明老先生震慑牛三,至此,他心神大乱,无法再行思考,只得承认行窃。”
步、李二人相望一眼,举起茶碗,一饮而尽。
步凡道:“陆少侠,说到底,还是你功劳最大。”
陆云自然不明所以。
步凡解释道:“你说亲眼见他行窃,我自然信你。既然牛三真有作恶,那么略施小计,捉他归案,也并无不可。”边说边为李文靖倒满茶水。
李文靖望着陆云,道:“陆少侠之言,在下也是坚信不疑。”
陆云傻了眼,“你才第一次见我,你干嘛信我?”
“江东城外,行侠仗义,大战土匪。说起来,文靖还没谢过你的救命之恩呢。”李文靖笑道。
“你...”陆云上下打量着李文靖,总算认出来了,“你是那个少年郎?”
经二人解释一番,步凡才知前日在城外官道上发生的事情。
“如此说来,李公子还是修灵之人?”步凡问道。
“略懂、略懂,见笑了。”李文靖脸色微红,有些害羞,叹气道,“幸得陆少侠及时出手,在下已命丧黄泉...”
“叫陆云啦,少侠听着真别扭。”陆云回道,“你莫小瞧自己啦。林老爷说了,你又不是打不过,是害怕土匪伤人,才被擒住的。”
步凡回味起陆云刚才所说的靠写字使出“仙术”一事,对李文靖更加好奇了,正想开口,却听见陆云一声大叫。
“啊!现在什么时辰了?”
李文靖抬头望了望天空,回道:“已到午时。怎么,陆少侠可是有急事?”
“有啊!那个报名...”陆云愁眉苦脸,“哎!答应老伯要参加的...”
李文靖一脸迷惑。
“灵界少年大会报名是吧。其实...”步凡也不看陆云,神情悠然自得,慢慢举起茶碗,轻抿了一口,意味深长地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陆云心里甚是沮丧,啐了一口,道:“都这当口了,笑话我吗?听不懂听不懂...”
步凡抬起手来,依次指了陆云、李文靖和自己,声音那么风轻云淡,“一,二,三。”
陆云一见,从皱着大眉的苦脸,慢慢变成了眉开嘴咧的笑脸,霎时狂笑不止,响彻云霄,惊得茶肆里的茶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陆云满面春风,迫不及待地伸出双手,分别抓住二人手臂,直接扯起来就跑。
“陆少侠,还...还没给茶水钱,这...这是去哪啊?”李文靖急切问道。
陆云只顾着哈哈大笑,仿佛听不见。
步凡虽被陆云拉着跑,仍是面不改色,语气从容,宽慰道:“李公子莫忧,我刚已放下银两。”
三人如离弦的飞箭一般冲出茶肆,接着在城内街道上狂奔,路人纷纷避让,带头的陆云不停吆喝道:“让开啦!让开啦!各位阿哥阿姐让开啦!”声若洪钟,气势如虹。
江东城,灵渊阁,午时一刻。
此时院落门可罗雀,早已无人前来报名,只剩下几个灵渊阁弟子在收拾东西。
“林老,您还不收回名册吗?”一个弟子疑惑道。只见原本摆着的三张长桌,现仅剩一张,上面放着一本书册和笔墨砚。
林老凝望着门口,点了点头,轻声道:“再等一会吧。”
旁边一中年男子道:“林老,不会有人来啦,且就算来了,已过午时,不能为其报名了。”
又有一人道:“林老,您不会是在等那个木剑少年吧?说起来,前日和昨日还瞧他在门口拦人,今日却不见踪影,想必放弃了吧。”
旁人纷纷点头,深表赞同,“那小子傻头傻脑,来历不明,谁会跟他组队。”
林老轻轻摇头,眼眸深邃,也不管旁人如何,只淡淡道:“观人须看眼,那双清澈透亮,又朝气蓬勃的眼眸...老夫觉得,他会来的。”
众人不再多言,因为林老乃是九州灵渊阁江东分阁的管事,任职多年,资历深厚,全权负责大会报名事宜。
午时三刻。
众人等得不耐烦,心中恼火,又想开口劝说林老,就在此时,宅院门外传来了大声呼喊。
“老人家!老人家!我来报名啦!”
人未至,声先到。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人身手敏捷,直接飞跨入门,一路狂奔而来,最后刹住脚步,停于林老身前。
定睛细看,此人一脸豪迈,双目似夜空朗星,炯炯有神,眉宇之间更透漏着英气,不是陆云又是谁。
林老终于等来了他,此时笑道:“少年,就你自己?”
陆云哈哈大笑,“当然不是啦。”转身回头,喊道:“快来快来!你俩还没聊够!”
众人下意识地望向门口,瞧见两个少年郎并肩而行,谈笑风生,跨门而入。
左边一人身上白衣飘飘然,举止优雅,气宇轩昂,相貌堂堂,端的是一表人才。右边一人应该是个读书人,身着一袭褭褭青衫,剑眉星目,文质彬彬,清秀文静。
灵渊阁众人交头接耳,尽皆惊叹不已,“傻小子自哪里找来的这两人...”
步、李二人走近明老,一齐弯腰作揖道:“老人家,我等三人前来报名,路上耽误了些许时辰,望请海涵。”
林老眯起深邃的老眼,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两位俊俏少年,二人谦逊有礼,气度非凡,不由得心生好感,同时甚是好奇二人来历。
陆云咧嘴大笑,“赶紧报名吧!”
林老颔首,走到桌后,翻开名册,蘸磨提笔,道:“三位少年,请过来。”待三人走近,便开口询问。
陆云兴高采烈地回答了自己的姓名等,“陆云,十八岁,北州兴岭雪原,没门没派!”
“步凡,十九有余二十不足,中州熊城人士,没门没派。”步凡缓缓答道。
李文靖如实作答,“李文靖,十九岁,生于江州江东城,亦没门没派。”
林老又问了三人若干问题,同时不停地动笔记录,他看似脸色平静,心中却是不断寻思...
只听林老开口又问,“李文靖...请问杜先生是你何人?”
李文靖一听,忙道:“老人家,他乃是我的老师。您认得他?”
林老露出笑容,道:“老相识了。早年时常听他提起,自己有个得意学生,姓李名文靖,原来就是你。”语气很是和蔼可亲。
“原来您是老师的朋友,失敬、失敬...见笑了,在下不才,实在担不起‘得意学生’之名,乃是老师错爱...”没料到竟于此地遇到杜老旧交,李文靖感慨不已,忆起了老师,不禁心潮澎湃,眼光已泛红...
林老见他如此,安慰道:“杜先生这么夸你,自有他的道理。而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莫过于伤心。”随后转头看向步凡,又道:“中州熊城,你又姓步,可是熊盾门之人?”
步凡坦然一笑,不置可否,道:“在下陪友人参会,是何身份,也并不重要。”
见步凡不想透露身份,林老也不强求,朗声笑道:“那是自然!九州灵渊阁规定,灵界少年大会,无论何方人士,男子只要未及弱冠之年,女子只要未至桃李年华,皆可参与!”
陆云歪头皱眉,“啥?女的也可以?那咋叫少年大会?”
林老干咳两声,解释道:“一开始的规定是不允许女子参与的,后来改动了,而少年大会的名称用了几百年,也就沿用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