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重头戏是班长选举,此次班长候选人是柳星河和王立。王立父亲王洪在公安系统工作,个性张狂,有些桀骜不驯,初中和清梦不在同一个班级,但是大院同龄人中他和李元很要好,所以也曾在聚会中见过几面,算是泛泛之交。
柳星河上台后,清梦不由自主看向他课桌上的笔记本,上面工整地将作为班长的定位,规划和具体操作一条条罗列出来,字迹清晰。在看讲台上,眉清目秀的他正在条理清晰地侃侃而谈,将他的理念和之前的班长工作有条理地梳理了一遍,似乎是在和同学们分享故事而非竞选演讲。
和身穿一件简单灰色短袖的柳星河相比,王立的越加显得极为重视这场选举,一番如同国旗下演讲一般严肃的竞选演说后,他又刻意提到他的父亲,作为公安厅大队长如何从小以身作则,培养他的领导力等等事迹。
班长的唱票环节可谓是悬念叠生,王立和柳星河的票数你追我赶,最后柳星河以两票险胜。然而,在罗老师即将宣布新一届班委名单的时刻,王立满眼通红地站起来,大声说:“我不服!柳星河眼界那么小,他懂怎么组织球赛吗,他懂怎么办晚会吗,就是学习好罢了,农村出来的书呆子一个,凭什么当我们班长。”
罗老师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但王立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我和他只差2票,而每个老师的票数都算2票,我认为是老师偏心,这个结果我不服。”
王立因为激动浑身微微颤抖,清梦见他拿柳星河出身说事觉得略微反感,成王败寇,输了就心安理得认输,搞什么幺蛾子。
“是啊,元旦晚会,运动会那可都是大工程,柳星河村里来的,懂什么啊。”班上和王立走得近的几个立即附和道。
“听说他连篮球都不会打。”
“乡下来的,应该不知道什么是晚会吧。”
“学习好就当学习委员啊,逞能当什么班长嘛。”
听到教室里不和谐的声音,罗老师脸色越阴沉,他压低声音说道:“规则是选举前定好的,同学们应该尊重竞选结果,这才是公平竞选的的意义,没有当选班长的同学明年也有机会。”
王立听到这话,更是不服气,说道:“罗老师,你这是公开偏西柳星河,班长是全班同学的领导者,是要团结同学在各方面为班级争光的,仅仅学习好并没有多大用处,跟老师的喜好更是没有多大关系,我申请重新投票。”王立毫不畏惧地瞪着罗老师。
“多2票也是多,输不起就别报名,我们应该尊重投票结果。”同样是从州县高分录取的黄兴为柳星河打抱不平,声音却如同闷在水缸里,只有周围的人能听得清。
但也有人立即替柳星河不平道:“输了就好好认输,投胎投的好就能当班长?。”
如果王立的眼睛是机关枪,那两个刚刚发话的同学此时已经成筛子了,似乎是感受到他的压迫,班上喧哗的声音逐渐微弱。
他面不改色,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罗老师,一字一句说道:”班长就要自己班里同学选才能服众,哪怕只多一票,我都心肝情愿,有老师偏心我就不服!“
李元此时帮腔,摆出一副十分诚恳的模样,说道:“罗老师,您还是重新进行投票吧,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下个学期的运动会可都得靠班长指挥,王立又是主力队员,要是跟柳星河闹得不愉快,我们铁定要输,我作为体育委员,必须为班级荣誉负责,我支持重新投票。”
此番话起,教室里再次喧闹起来。
白清梦侧脸偷瞄柳星河,他的拳头卷起,微微颤抖着,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的模样,她忽然觉得心脏有些抽痛,但王立和李元都是大院的伙伴,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也不好当面拆他们的台。
周围的嘈杂让她晕眩恶心,她长呼了一口气,撕下一张便签,写了一个名字折叠起来,对柳星河说:”等会如果要重新投票,你帮我放到纸箱里。“说完便以上厕所的名义请假出了教室。
早已过了放学时间,校园里稀疏几个学生背着书包朝校门走去。她先去小卖部买了一根冰棒,慢悠悠吃完,再去文具店转悠了一会,本想等竞选纷争结束她再回去,但是等了许久,高一班的教室门还没有打开。
她不情愿地回到教室,刚进门,就受到30几个人齐刷刷的注目礼。
她脑中一片茫然,不安地问道:”什么情况?“
罗老师一脸疲惫,解释道:”刚刚我们又进行了一次投票,为了公平起见,这次老师没有参与,现在王立和柳星河平票,全班都在等你,就差你一票了,你选谁当班长。“
”我写在便签纸上了呀。”她看向柳星河。
柳星河抬头望她一眼便又低头不语,而那张折叠好的黄色便签纸静静躺在桌子上。
“清梦你写的谁啊,直接说不就行了吗?。”李元不耐烦地催促道。
一堆乌鸦从白清梦头上飞过,这是让她就决定谁当班长的意思吗?她哀求道:”老师,大家都不记名投票,就我一个人的公开,你这不是让我拉仇恨吗?再投一次好不好?“
班里喧闹声骤起,李元带头嚷道:“英语课代表,你饶了我们吧,我们都快饿死了,大家都等着你呢,赶紧说你写的谁不就完了吗?婆婆妈妈不是你的性格啊。”
王立势在必得,勾起嘴角:”白清梦,你别怕得罪人,赶紧弄完我好请客吃麦当劳。”
王立的几个小跟班兴奋地开始起哄吆喝起来。
白清梦刻意避开王立灼灼的目光,看向柳星河,只见他将嘴抿得紧紧的,死死盯着课桌,仿佛立志要把桌面烧出一个洞。
李元又催:”别墨迹啦白骨精,要饿死了!“
周县高分录取的几个学生此时一脸颓然,沉默着不说话,不管纸上写的是什么,白清梦和王立是一类人,柳星河肯定没戏了。
”我写的是·王···“白清内心极度挣扎,咬牙刚要从牙缝里挤出王立两个字,抬眼却见柳星河的脸色愈发苍白,单薄的身躯往后一缩,仿佛一个孤岛,被鳞次栉比的高楼挤压着。
他整齐划一的笔记,以及夜晚在篮球场灯光下一遍遍练习讲稿的身影浮现在眼前,混乱了她的思绪。
”柳星河。“少女垂目,从嘴里蹦出三个掷地有声的字。
说完走到书桌旁,把便签纸打开,让全班都看得明白。
”我纸上写的是柳星河。”
柳星河抬头,看向那明艳的少女,一瞬间仿佛大厦坍塌,江河改道,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白清梦,卧槽,你TM你发什么神经!”王立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涨红了脸。
白清梦耸肩:“是你自己让我别怕得罪人的,我总不能说谎吧,感情上是该选你,但柳星河毕竟是全市状元,理性上肯定选他呀,你要真喜欢吃麦当劳,要不我请客?“
见王立对她的示弱毫不接招,依旧一脸难以置信,她顿了一下,又说:”而且他柳星河会打篮球,还打得挺好。”说完屏蔽了各处投来的高强度电波,淡然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等到罗老师宣布放学,李元转身戏谑道:”白清梦,别人是为兄弟两肋插刀,你这是关键时刻插兄弟两刀啊,“
王立走过清梦身边时,冲她吼道:“谁稀罕你请客!”吼完便怒气冲冲走了,白清梦只觉得耳朵都快聋了。
那之后,李元见到清梦总要阴阳怪气好一会。
一日,清梦独自去食堂吃早餐,餐厅里挤挤攘攘,人来人往,清梦刚找了位置坐下,就瞅见便看到柳叶带着余念也在食堂,正端着粥左顾右盼地找座位,不巧和王洪妻子林淑娟撞了个满怀。
林淑娟圆筒身材,一头大波浪,手里领着一个棕色名牌包,旁边站着张馨文。
张馨文和清梦同班,穿衣打扮都很出挑,在班上人缘很好,因为明面上是王立表妹,班长事件后,没少在背后撺掇班上的女生疏远白清梦。
清梦是少数知道张馨文是王立亲妹妹的人,因为超生的缘故,张馨文从小寄养在乡下,隐藏得很好,为了避免麻烦,直接换了姓,这几年查的没有那么紧张,才接到市里来读书。
林淑娟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嫁给王洪后专心在家家庭主妇,十几年养尊处优下来,肥肉也就慢慢爬满了全身,面容也大不如前了。
她对王立十分偏爱,对张馨文却经常没有好脸色,张馨文站在她母亲身边像是蔫了一样,完全没有了在班上那种长牙五爪的嚣张模样。
王立因为没选上班长心情烦躁,总在家里发脾气,林淑娟也跟着郁闷,堂堂公安局大队长的儿子居然输给一个司机的儿子,脸都丢光了。
这一撞原本是小事,只是柳叶手里的汤不小心洒出一点,正巧落到了林淑娟满是logo的包上。林淑娟正好逮到机会宣泄一番,她冷笑道:“我当是谁这么不长眼呢,原来是小余司机的老婆呀,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乡巴佬似地冒冒失失。”
余念看到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害怕躲到柳叶的身后,柳叶忙摸摸她的头以作安抚,她并不想过多纠缠,连忙道歉,试图息事宁人。
可林淑娟哪肯轻易放过:“道歉就完了?你知道这包有多贵吗?“。
柳叶并不准备答话,默默听着,期盼她赶紧发泄完,林淑娟见她沉默,得寸进尺继续说道:”是了,怪我多嘴,你哪里是知道这包包价格的人,我这包可要花掉你家半年的工资,如今你弄脏了,你怎么赔?。”
虽然知道她故意找茬,但柳叶还是诚恳地说:“林姐,我看着包弄得也不是特别脏,不如我拿回去好好擦擦,再给您送回去。“
”你拿回去好好擦擦?你有这能耐吗?你当这是你身上的破布啊?哪哪都散着穷酸气,这可是名牌包,清洗也得去专柜。搞不好我还得重新换一个,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忍受有污点的东西。“林淑娟指桑骂槐道。
柳叶扶柳临风的气质,人生得又十分漂亮,却嫁给一个其貌不扬的余光荣,关于她的闲话在大院自然不少。
柳叶顿了一下,淡淡地问道:“林姐,那您想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办?你赔啊?“
柳叶知道这包价格不菲,如今家里经济条件紧张,两个孩子又要上学,她一时局促。林淑娟见她一脸窘迫,还想继续挖苦讽刺,却瞥见一碗米线却从侧手边跌了下来。她下意识护住包包,但为时已晚,还没等她惊呼出口,整个包已经变得油腻不堪,林淑娟心都疼碎了,这下这包是真的毁了。
清梦看着在地上打滚的不锈钢碗,一脸惶恐地对林淑娟说:“林阿姨,天哪,你这包,真对不住啊,我本来想过来跟你跟您打招呼的,你看这弄得”
见来人是清梦,林淑娟本来气的像是猪肝一样的脸,马上换了一副僵硬的似笑非笑的脸:“清梦你也小心一点···”但又赶紧掐断话头,转而说:“不过····也没多大事,一···一个包而已。”
“不行,阿姨您这包可贵了,听说要半年工资呢,我今天晚上就给我爸打电话,免得他把半年的工资都花光了。”清梦斩钉截铁地说。
林淑娟脸一阵白一阵红,不知道怎么接话。
刚被吓得躲到柳叶身后的余念,此时才敢怯生生地从母情背后伸出个头来瞧,清梦乘机做了个鬼脸,把小丫头又给吓了回去。
她劝道:“林阿姨,您看这人来人往,咱们说话太大声把小孩都吓成这样,不然您先吃饭,回头我去找您,咱们再好好聊怎么处理这件事。”
刚光顾着折腾柳叶,林淑娟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现在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早已成为焦点,王洪最近正是扫黄打赌专项行动的风口上,买这么名贵的包这事的确不应该张扬,如果给王洪埋下潜在的隐患就更麻烦了。
清梦见林淑娟不知所措的样子,忙挽着她的手向打餐口走去,边走边说:“林阿姨,早自习马上开始了,您赶紧带着馨文去打饭吧,今天您先把包拿回去,等我买好一模一样的再给您送过去,好不好?”
林淑娟有了台阶,赶紧顺着走下来,说道:“那我先带着你馨文妹妹去吃早餐,你先去上课吧,这事咱不急。”
“好的,阿姨,您不生气就好。”清梦乖巧地说道。
等到林淑娟走远后,柳叶走到清梦身边。“谢谢你啊,清梦,那包还是我来赔吧。”
”柳姨,我的冒失怎么能推卸给你?我要去上课了,柳姨您先带着妹妹先吃。“清梦囫囵了两句,便赶紧离开食堂。
清梦恹恹地走进教室,教室里如她的胃部一样空旷,百无聊赖间,见桌子有些铅笔印子,便顺手拿了抹布清理。
不知为何李元破天荒提前来到教室,手里拿着面包和一罐牛奶,一脸欠揍地嘲讽道:“哟,白清梦,现在都贤惠得帮他擦桌子啦?”
自从班委事件后,流言蜚语就开始满天飞,清梦在厕所里就听到好几次。
”有些人闲着没事就会无中生有,仿佛全身上下就只有一张嘴有用。“清梦肠胃空空,只觉一股无名火冒出来。
”想不想听听别人怎么编排你和柳星河的?可精彩了!有人说你早就看上他了,特意托关系跟他做同桌。“李元打趣。
“李少爷,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咸吃萝卜淡操心,马上期末考了,要是考不及格李你可少不了一顿暴打。”
“哎,白清梦,你跟我说实话,我保证不跟高远打小报告,你真的瞧上柳星河了?我刚在听说你在食堂又替他妈妈出头。”
“你有病吧!”
见白清梦一脸怒气,李元嘿嘿一笑:“算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我昨晚劝过王立了,赵星河什么都没有,你心软可怜他也是正常的,让他当个班长没什么,你俩找时间吃顿饭,把这事翻篇了。”
清梦闻言眉头一皱,没有答话,此时柳星河拎着两个包子进来了,神情冷漠地放在清梦桌上:“我妈让我给你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