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失败的人,哭泣的人
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在去修道院分院的路上,路高高低低起伏不平,他们走上去又走下来,他们的影子拉在身后又跑到前面。现在他们到了一条流动的河和河岸。在河岸下,沿着河水的底部,立着两个小的钓鱼小棚屋。一个半嵌进去,另一个没有门。
他们坐在路边,观察小木屋观察了好一会儿,直到看起来确定两个里面都没有人。然后克莱姆起身,走到一条动物小径上——鹿,也许是麝鼠——迂回穿过杜鹃花和漆树。林迪在后面跟着。他穿一件帆布外套,但是她只穿着一件羊毛衣,总是挂住小树枝。他们来到树木繁茂的河岸的尽头,走在石头上,去到小棚屋那儿。他们选了好一点的那间木屋进去了。
首先他们开始打扫房间。他们从河里打来水,发现了一个深深的涡流,从这儿打水可以把他们从小棚屋里找到的生锈的水桶灌满。他们清洗厚木地板上的沙砾和尘土,还有唯一一个窗格上的尘土和蜘蛛网。林迪用一根白色的松木枝扫地。克莱姆脱下帆布外套,用它做成一面墙,可以让帕利蹦跳腾跃。
林迪把脏外套捡起来,在门外拍打了几下,然后把它拿回来放在角落,在已经清扫好的地板上。她又出门去收集了一些河中的石头和几根带叶子的杜鹃花枝。她把这些放置在外套上。
“这是我们的被子,”她说。
接着她把生锈的水桶靠在对面的墙边。“这是我们的炖菜盆,在灶台上。”
克莱姆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一包椒盐饼干,他们坐在窗边的地板上,看着外面。可以听见一只猫头鹰在河岸上的某个地方发出叫声,克莱姆把手电筒从他的背包里拿出来,打开它,就像一盏夜灯。还不到晚上,但是太阳已经到河岸下边,把河底照出阴影。
林迪在挑手指甲。“你有一个心愿是吗,克莱姆?”她问。
克莱姆透过微小虚弱的手电筒的光看着她,略皱起了眉。
“当然,”他说。“我想每个人都有。”
“嗯,是什么?”
“很傻,”他说,身上打了个哆嗦;他有点冷了。清扫小棚屋的活儿让克莱姆忘了一会儿一切别的事,现在他又回到了现实生活中;角落的被子就只是他的旧帆布外套。“我想离开矿场,这就是我的愿望。”
“这不傻。”
“我认为想一件你永远做不到的事就是傻的。”他们的目光在手电筒上方相遇,他耸耸肩。“你有心愿吗?”
她点头。“被找到,”她说。“有个人来找到我。”
“你是说,你妈妈?”
“我想是吧。我想这是我的愿望。她来,然后找到我,看护我。”她微笑着,抬起一个肩膀。“发现的人,守护的人,是吗?”
“失败的人,哭泣的人,”克莱姆说。他把双臂抱住膝盖,从窗户向外看,他看见倒影中她的眼睛。“如果你的妈妈知道你,她得为她放弃了她丢下的生活而抱歉。”他瞥了她一眼。“离开,去画风景画。”
林迪向下看看她的靴子,轻轻碰碰脚尖。帕利把头放低在她的大腿上。她轻声地说。“谢谢你这么说。”
沿着难走的路往家走,克莱姆比林迪先看见他,他先看见的就是驯狮者的胡子。
“快跑!是你爸爸!”
他们飞快地跑起来,帕利在前面开路。
“可能要跑到铃树那儿,”当他们跑慢下来喘口气时林迪说。“我现在应该在那里,”她说。“我可以告诉你,我爸爸会非常不高兴的。”
“那你不是最好应该走吗?”
她摇摇头,抿紧嘴唇。“我不走。我不想走,”她说。她的声音颤抖着。“嘿,你还想再跑一次吗?”林迪跑了几步。“我想跑。”
“我跟你比赛。”
他们接近小镇了,所以他们一直向山上跑跑到学校小院,克莱姆停下来。
“我赢了,”克莱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坐到操场上,把额头放在膝盖上。
林迪坐在他旁边,静静的,他们的喘息缓和下来。克莱姆盘腿坐着,手不停地拔草叶。
“我希望你不会有麻烦。”
“我受够了,”她突然说。帕利的耳朵朝前面,警惕起来,她把手在他头上摸摸。“我恨在铃树工作。我恨那些男人,想知道他们当中是否有人除了酒还要不要点别的。他甚至不担心我。我不应该一个人在那儿。我不应该。我不该有这张脸!”
她的手掌在脸上揉搓着,用力地吸着鼻子。克莱姆想问她那道疤的事,但是自从她告诉他那是一只狗咬的以后,他不都敢问起。
现在他捡起另一根草。“那次在蒸馏间,我想它对于我来说是一条出路。做摩闪酒生意。这疯狂吗?”他看着林迪,摇摇头像是在问她,是吗?这疯狂吗?她摇摇头,他继续说。
“之后帕利和我惊慌地逃离那里,你爸爸朝我们和一切东西开枪,即使在那时我也禁不住想这是一条出路,我想的另一条出路是如果我妹妹……死了。如果她死了,那么我就不用再到矿下了。还有铃树——”
林迪伸出手,她抓住克莱姆的手,用力地挤压它。
克莱姆用力地按回去,然后松开手。
“我甚至问爸爸,现在不用付埃蒂的医生的账单了,我能不能离开矿场。我问他我能不能回学校。他打了我,这就是我的答案。他从前从没有打过我。”
“你说的不是你想的。你知道你妹妹的死不是你造成的,你知道。”
克莱姆点点头。他觉得他会哭,因为林迪太好了。她把她的黑色头发顺顺,遮住脸,他发现她一紧张就会这么做。他担心他们破坏了什么东西,他把手握住。
“我想我们得走了,”他说。
“我们可以再呆一小会儿。”
“好吧。那么就一小会儿。”
他们没说话。林迪看起来很忧伤。克莱姆自从埃蒂去世后没有再讲过一个故事或是写下来过一个,但是现在他为林迪想起来一个。他看看四周,像是有人在偷听似的,他靠近林迪一点。
“我有没有跟你讲过我见到一个淘金者的事?”
她摇摇头。
“每天他都在河里淘金子,就像修道院分院后面的河一样。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抛弃了——他住在安纳波利斯那儿,”他加个动作,指向北方。“留下他的妻子,孩子,去加利福尼亚发财致富。”
“他找到金子了吗?变富了没有?”
“我不知道,”克莱姆说。“可能变富了。也可能他被一头灰熊吃掉,或是被另一个淘金者杀掉。没有人再见过他。”
林迪的眼睛眯起来。“他没有再回来找他的妻子和孩子吗?真是个叛徒。”
“也许他是个叛徒,也许他不是。”克莱姆向前倾倾。“我所知道的是,有一天早晨,他的儿子起床,然后出门到家外面去打水。你知道他在门廊台阶上发现什么了吗?”
“什么?他发现了什么?”
“一个小的皮袋子,紧紧地系着一个亮蓝色的绳。”
“那里面有什么?”
“嗯,他儿子打开带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倒在手上。”
“金子!是金子,不是吗。”
克莱姆摇摇头。“愚人的黄金。噢,它闪闪的,发着光,第一眼看上去像金子。但它不是真的。”
林迪失望地瘫下去。
“但是你知道,这个男孩不关心它是不是真正的黄金。它对他来说就像真金子一样好。”
“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他说,“当他那天早晨捡起来袋子的时候,在它旁边的木台阶上有一个脚印——湿的,刚从带露水的草地上来。男孩看看四周”——克莱姆看看四周——“他大喊——没有人回答。但是他知道是他的父亲刚在这里。他回来了,只有几分钟,来给他的儿子这个袋子——装着他认为的真正的财富。所以对男孩来说,这就像真金一样好。”
克莱姆抱住小腿,把头抵在膝盖上。他爸爸现在似乎恨他。毕竟,埃蒂是他亲生的孩子;克莱姆不是。克莱姆看了一眼林迪,她安静地坐在他旁边。她看起来好像要哭了。她的手拿到黑发边,心不在焉地把它梳下来,挡住有疤的脸颊。
“我想我也珍藏着一小袋石头,”她说。“只想知道我妈妈还会想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