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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回到过去

巨大的挣扎和强烈的呕吐感,我似乎要从一个斑驳陆离的梦中醒来,但是我不想醒来,身体似乎也不想让我醒过来。我心里清楚现在的我一旦在过去我的身体中醒过来,必然也就杀死了过去的我。杀死过去的自己,这个过程痛苦而且带着难以描述的罪责感,我觉得我背叛了我自己。

我的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声音“你能做的很多而且很困难”“求求你,不要失败”“如果这次成功不了我会杀死周晓茹”“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会过来吧?”“我得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让你始终念念不忘?”

我眼前浮现着另外一个世界线的光怪陆离的巨大建筑和杂草树木共生,尸殍遍野的地面,鼻腔中是下水道散发出来的尸臭,海边拨弄着被吹散头发的莫青,山上低矮的小墓碑……我的感觉变得尤为敏感,我感觉到过去的自己在反抗我的进入,过去的自己不愿意未来的自己进入他的身体,用尽所有的力气反抗。

但是我不能放弃,这时候放弃了,等于一切所有追求的都完了,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个体,我必须杀死过去的自己。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正直挺挺地躺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地板上,莫青水汪汪的大眼睛正从上面关切地看着我。

看着莫青关切的脸,我眼泪直接流了出来,我觉得一切都值了。我伸出双手双手紧紧捧起她瘦削的脸,激动地对她说:“这次我一定会拯救你的!”然后她骂我是变态,打掉我的双手,回到座位上坐下,将头埋在胳膊里,兀自睡觉去了。

几天后,李佳按照早已经写好的剧本在台上作了自我介绍,她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坐过来的时候,她肯定觉得自己的出现对于我是一个惊喜,她不知道,在几天之前的十年后,我还和她互相缠绕的就像是我们互相缠绕的两个世界线。

现在她还是一个高中生,我尽量将脑袋里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剔除掉。然后我问她:“李叔叔是不是还没回去,今天晚上我想见一下他。”

我猜想,李佳那个小脑袋里怎么也不会想到久别重逢后,我的第一句话竟是问候他的爸爸。

她或许还想着我会和她聊小学时候别人拉她辫子,被我暴揍一顿的事情呢,事实上在高中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的确是这么跟她聊的。

总而言之,那天晚上我见到了她的爸爸,然后传达了我这次时间穿越的唯一任务。说是传达,不过是在我给他爸爸说明了情况后,他拿着一支笔一样的东西在我大脑上转了一圈,读取了我的记忆,就像李佳在我时空穿越前读取我的记忆一样。

我敢肯定十年后的李佳对我的记忆做了手脚,储存了更多她想传递给他爸爸的信息,然后我自己却读取不出来。实话说,当时我不是很高兴,因为我觉得我就像是一个大号的U盘被李佳从十年后写入数据,然后让他爸爸在十年前进行提取。

我对这种将我物化的行为非常不满。

李佳到来之后,莫青和我的关系变得疏远,虽然因为我的那次非自然的昏倒,班里一阵全是对我和莫青之间关系窃窃私语,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再在意那些。

那次昏倒之后,莫青也曾冷着冰块脸问我怎么了,我不想让现在的莫青承受太多未来和年龄之外的压力,于是就含糊地对她说:“发烧烧糊涂了。”但是我从莫青愠怒的神色中还是觉察出一丝失落,我想这丫头从高中就开始喜欢我了啊,只是这丫头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莫青在高中时候有些怪,她在班上一直一个人坐一位,然后一直坐在我的右边,所以高中三年,我们班最后一排其实一共有三个人,我和我的同桌,还有独占两个课桌却一直在睡觉的莫青。

老师对莫青课上睡觉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据说是莫青的母亲提前给老师打过招呼。大家也对莫青敬而远之,因为她母亲虽然是我们那儿医院最好的脑外科医生,却搞破鞋,破到和自己在本地颇有名气的企业家丈夫离婚。这件事情闹得纷纷扬扬,满城皆知。所以这种家庭环境下的莫青性格有些孤僻也不奇怪。

李佳出现之前,我跟莫青的关系还不错。我觉得她母亲搞破鞋跟莫青一点关系也没有,更何况人到中年,谁还不搞个破鞋寻求一下生活的刺激,也不见得别人就不搞破鞋,只是莫青的母亲搞破鞋恰好被抓了而已。那些没有被抓的,或者不像莫青父母一样有名的搞破鞋者,不可计数,却单单拿莫青的妈妈来惩罚,实在是不大对。退一步讲,搞破鞋确实不对,但因为搞破鞋而疏远莫青的行为简直幼稚,这种话我在当时不敢说,第二次穿越回来的时候,我敢说了,但是我又觉得不能说。

我穿越回来的前几天,中午一人在教室用功,毕竟已经是十年前的知识,虽然我脑袋还不坏,也已经忘了大半。在背诵了几个化学公式的配平后,我站起身子想伸展一下身体,这个时候我无意中看见了莫青桌子上被习题册盖住的笔记本,这笔记本没有合上,上面画着笔触复杂繁复的非洲人面花纹。

那天我看莫青的笔记本,并不是想窥探莫青的什么秘密,而是我对那个花纹实在是太在意,因为画着这个花纹的纸张会在半年后握在我的手上,成为我人生为数不多的未解之谜。

前面已经说过,在李佳离开我之后,给我戴上了那个能压制住记忆的吊坠,但是那个吊坠有一些副作用,就是让我足足烧了一星期,听说班主任还组织全班同学来看我,给我进行最后的道别,我真是谢谢班主任十八辈祖宗。

当我一周后活蹦乱跳的回到学校时候,那些在我床头鞠躬流眼泪的同学表情很是尴尬。所以,当大家认为你已经死了,还给你鞠了躬,眼泪也流了,虚情假意的话也说了,你最好是真死了,如果你又活过来了,这实在是有些不够意思。

那个星期,我烧的昏天暗地,在梦中上天入地,也真的接近要交代的边缘了,因为有一阵子,我觉得自己的身体特别舒服,暖洋洋的,只想一直睡下去。

人在将死的时候肯定不是痛苦的,而是会感觉到非常舒服,我有这方面的经验,有很多人也分享过这方面的经验,从科学的角度讲,是将死之人的大脑会产生多巴胺之类的激素,让身体处于非常愉悦的状态,当时我是不知道这件事的,所以对于这种舒服的状态我就没有抗争。

一只手猛然抓住了我,将我从那种舒服的状态中拉出来,我身体又感受到说不出的疼痛。恍惚中我听见有人在哭泣,我很想摸一摸她的头,对她说一些“人生自古谁无死”的豪言壮语,但却连睁开眼看她的力气都没有。

她在我身边一直哭,一直哭,这个哭声陪了我两三天,直到我的病情好转,才在我的病床前消失。

一个被高烧烧的七荤八素的人在清醒后,肯定会觉得这种事情其实是自己的一个幻想,不会把这个事情当真。我的情况却有些特别,我醒来之后,手里攥着一只被汗水浸湿的千纸鹤,拆开之后,上面是一些繁复的非洲人面花纹,这张纸我一直夹杂自己的日记本里,直到我穿越后,因为世界线的变动才遗失掉它。

但是,当我再次回到过去,这个未解之谜竟然如此简单的就被破解了,这个花纹的主人正是莫青。

所以说,那天晚上在我床边哭泣的人也是莫青,莫青是我的救命恩人。说到这里我心中不禁充满了愧疚,在我穿越前的人生里,对待莫青真的是太潦草了些,让她一个人孤独地客死在异国他乡的飞机上。

关于莫青还有一件事情。

学生时期,人生缺少挑战,也缺少对车子票子的欲望,篮球联赛就是自己的全部。高二篮球联赛前的那个暑假,我在每天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就会抱着篮球在李佳的陪伴下到学校操场上练球。

我们学校管得很严,暑假期间一般是禁止学生进入的,无奈我的一个亲戚就在学校上班,而且住在学校里面的教师公寓,我和侧门的老大爷混得很熟,所以有每天下午带着李佳去打篮球的特权。

篮球场的周围栽满了合欢树,傍晚的时候,阳光从树上斑驳穿射到操场,夏天燥热的风裹挟余热从吹在脸上,是青春特有的气味。我在操场上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投篮时,李佳就在旁边坐着,读书或者听歌。整个漫长的暑假,偌大的中学校园,安静的广袤宇宙,只剩下我和李佳两个人。那是我整个学生时代最幸福的时光。

那期间发生了一件小事,这件事情如果不是重新穿越回高中时代,我几乎要忘掉了。

篮球场的北面是一排红色的砖墙小屋,有几间用来放置体育器材,有几间却从来没有打开过。暑假我在打篮球的时候,其中一间小房子里一直传出叮铃悦耳的钢琴声。一个下午,李佳看了很久的书有些疲乏,便提议我们去看看谁在小屋里弹钢琴,想认识一下。

所以那个被汗水浸湿,百无聊赖的下午,我和李佳偷偷靠近了传出钢琴声音的小屋。我们从小屋的窗前走过,但是窗户拉着一层薄薄的窗帘,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我伸出手正要敲门的时候……

故事说到这里又得打断一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穿越前和穿越后并不一样。

我先说穿越前的事情。穿越前,在我伸手要敲门的时候,钢琴声突然停住,并不是弹奏完了某一个小节,而是戛然而止的停住了,停住的非常突兀。这时候,李佳拉住我的手,摇了摇头。我也觉得这样冒昧地拜访并不礼貌,便和李佳离开了篮球场。再后来这琴音虽然仍然会每天在我去打篮球的时候响起,我却始终不知道坐在屋里的是谁。

当我穿越回来,第二次站在小屋的门口举起手的时候,琴音如同瀑布一般倾泻下来,丝毫没有停住的意思,这次李佳没有拉住我的手,我轻轻地敲了三下门,房间的音乐慢慢地停下来,然后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门后正是莫青。

我前面说过,莫青的家庭背景很好,虽然他母亲搞破鞋,却不影响对孩子的培养,她希望把莫青培养成为一名钢琴家,所以专门给莫青聘请了钢琴教师。钢琴教师是她母亲的同学,也是有名的钢琴表演艺术家,暑假的时候偶尔会指点莫青,不上课的时候莫青就在学校的这个房间练琴,这个琴房也是她母亲帮忙打点的,这一排小房子不靠近教学楼,也不靠近居民楼,正是练琴的好地方。

当莫青打开门的时候我倒是没怎么表现过度,反而是身边的李佳指着我,说是我敲的门,一脸慌张的样子。我想是因为莫青孤僻的性格和天天绷着的死人脸表情才让李佳那么害怕。高中时期胆小的李佳和之后一起在下水道踩着尸体前进的人是那么的不同。

莫青用尽可能客气的声音邀请我们进了房间。

莫青这次打开门造成了两个后果,这两个后果直接改变了她之后的人生。

先说第一个后果,也是最直接的后果。原本看见莫青就吓得像小猫一样的李佳跟莫青找到了共同爱好,事实上李佳的钢琴也不坏,悟性也高,两个人很快搞得火热,这完全改变了我的暑假生活,那个暑假不再是我打篮球,李佳在球场外坐着看书的美好情景,而是我打篮球,李佳和莫青在红色的砖房里一起练钢琴。

第二个后果就比较严重一些,影响也更为深远,这次开门使莫青的命运跟李佳缠绕起来,将影响莫青最后的很多决定,让莫青也卷入了拯救世界的这个荒谬的游戏之中。

莫青的这次开门,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从那个暑假继续往后说,她后来在李佳的策动下报了一个全省的钢琴比赛,斩获了一等奖,让莫青的人生之路有了更多的选择。

如果说这一切都因为一道门的打开与否,未免也太过于魔幻,但这扇门的打开无疑是后面很多事情的导火索。

时间回到篮球比赛的日子里,但是在篮球比赛结束之后,李佳的父亲就会来接她,然后给我带上那个晶莹剔透的吊坠,害我发烧一个星期,并且丢失掉所有关于李佳的记忆,但是我这次通过写日记,录语音等各种方法帮助我填补了李佳在我生命中的剪影,毕竟当你记得自己是穿越而来的,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要穿越而来,如果不堵上这个缺口人是会疯的吧。

这是已经写好的剧本。

篮球联赛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又一次带领全班在赛场上大杀四方,夺得了总冠军,然后获得了李佳情不自禁的拥吻。

李佳的父亲在赛后如期而至带走了李佳时他对着我似乎有什么想要交代的事情,但最后他还是放弃了。我知道他这欲言又止的话的时候是在几年之后的大学了,红罂粟以最突然的方式出现在我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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