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狐狸张口就向衍儿奔来。
衍儿紧作慌张样,却在那狐狸离自己一拳时,从右袖中甩出一袭红绸,将那狐狸尖嘴裹得紧紧。
狐狸挣扎着,赤眼喷出鲜血,身体狂肆扭动,愈变愈大,瞬时一巨大雪色尾巴忽闪过来。
衍儿一踢狐尾,腾空跃起,拉着红绸冲出茶肆,木窗尽破,将那狐狸拽到天上,瞬时从左袖甩出另一袭红绸,将那狐狸身体裹得严实,那狐狸愈是挣扎,裹得便越紧。
待那狐狸力气较弱时,衍儿大喊:“老头儿!”
只见从破窗出飞出一矮小老头,手中还端着一盏茶。
“孽畜,快跟我回去领赏吧!”说罢,老头儿将茶扔掉,双手合十,拉开时一阵金光,飘着那红绳。
老头将那红绳往天上一掷,红绳刹时变得巨大,直奔那狐狸捆去。
狐狸腾出全力空中打着转,躲着那红绳,却旋着衍儿一起转起。
“野狐狸力气倒是不小。”
衍儿一抻红绸,狐狸身上顿时烈火熊熊,燃得她凄叫声绝。
最终是没了力气,老头儿一个手势,红绳便套在狐狸颈上。衍儿收了红绸,烈火便停。
狐狸瞬时砸在地上,口吐鲜血,翻着白眼,雪色毛发尽是鲜血。
衍儿和老头儿落下,衍儿只用手在脸上一挥,本是干燥泵血的脸皮瞬间掉落,脸上仍是光滑润洁。
狐狸撑尽最后力气,冷笑道:“佥生的娘娘
不肯放过我吗?”
“如今你祸乱凡间,你便是求着佥生佑你,也难逃一罚。”
狐狸摊在地上,呆呆望着夜空。
夜明星稀,偶有飞鸟掠过,轻啼一声。
她突然想起那个男童,便是她在山上见过的那个,牵着母亲手叫自己阿姊的那个。
狐狸落了泪,缓缓闭了眼。颈上的红绳幻作一条红带,系一金色铃铛,身形慢慢变小。
刹时看去,却有一分小巧可爱。
“老头儿,我便回去交差。你且要料理好,莫要留了口舌。”储衍说罢,身现黄衣红纱仙娥样,将那狐狸置于怀中,回阁中去了。
老头儿也望着夜明呆了会儿,回过神来,忽得忙叹一声:“哎呀我刚沏的茶!你这女娃晚些叫我多好,也是让人喝了茶再来嘛。”惋惜着,望了望东市那方,舒心一笑。
旦日,茶肆若无其事般完好无损。
狐狸骚气使村民睡得沉,村民无人知晓昨夜发生了何事。肆主只道,女儿昨夜回阳城去了,过几日自己也便回老家去了。
村里臭气扑鼻,循着骚气去,只寻到了意水阁。却见意水阁风光不再,只有一老姥坐在门前守着,眼神呆滞无神,蓬头垢面,瘦弱干枝,只低着不曾抬头。村民只当意水阁女主另寻他处为商,这尽是一疯癫老太。如何是不能将那妩媚女主与这邋遢老姥想在一处的。
夜里。
那老姥还一同白日那样守着,滞滞地向西望着。
楠翁凑近,瞧了瞧她,又探了探西,“多久了。”
老姥泪眼婆娑,却并不言语,抽搐起来。
“等了他五十年。”楠翁俯下身来,将她凌乱垂在两肩的发髻拢到耳后。
“十八岁他出探陇南至今未归,新婚之夜弃你而去,此后你便等了他五十年。为不改容颜直至丈夫回于家中,你便为那狐狸交易,她保你青春,你赠她面皮,可是?”老姥这才缓缓回过神来,望着楠翁怒道:“你没等过一个人,你不知我的苦!”
“他回不来了。”
老姥忽得癫狂,凄惨叫起来,尖锐刺耳,闻到喉咙撕断的裂声。
“他早已在陇南娶妻生子,过他的神仙日子去。你早就知晓,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那老姥忽得从身后掏出一把匕首刺向楠翁,楠翁刹时侧过身去,折了老姥手腕那匕首狠狠刺入老姥肚中。
老姥跪下,忽得眼前闪过:
那日一来买胭脂的妇女碎嘴提到,那日丈夫于陇南回来,在市井仿若看到了自己的丈夫领着一男童买胭脂。问那妇女,你丈夫可是花了眼,妇女回道,定是女主丈夫,耳后、劲后都有一片青色胎记,右腿跛脚,错不了。
老姥手慢慢抬起,欲抓住楠翁,却终倒在血泊中。
楠翁望着那摊血迹,摇摇头,轻叹:“错不在你,你却酿成大错。”
说罢,将一面明镜映对老姥。
佥生阁内——
那狐狸趴在阁外晒着太阳,身上满是血痕。
“这孽畜应是贬入畜生道,去凡间做只野狐狸。”祭嬴呢喃道。
“当日这狐狸在连山顶住的甚是安稳,也不出来寻事,怎的如今在阳城外寻到它了。”储衍说道。
此时,楠翁进阁,奉上明镜。
“那凡人去了冥府,毁了阴德,怕是坠入阿鼻地狱受千年轮回之苦。”
祭嬴收过明镜。
明镜现:
当日胭脂店偶听两人絮念,听闻连山顶上栖一神兽,只需用一张面皮交换,便可永葆青春。女主听罢,挑起面铜镜映着,已有了丝丝皱纹,甚是焦躁,却不忍心残害他人。夜里谢必安附身与她,割了女乞丐的面皮。旦日醒来,床榻尽是鲜血,面皮正摊在枕边。
女主甚是惊吓,昨夜之事丝毫未察觉,却也暗暗窃喜,连忙奉到连山顶上。那狐狸果真应允,不过须于每年初雪后,以五张面皮作交换。
今年挑的便是何家将出嫁的丫头。
“皆说凡世流言颇多,如今本君可是真真见识到了。”祭嬴笑道。“凡人最惧必安、无救二人。虽是看着他们长大,如今也拿本君逗乐了。”
她丈夫早已溺河身亡,是双无常二人随意挑了鬼差进那身体,此后便唤作他人姓名,也不记得这躯体昔事。可惜那日在胭脂店碎嘴的二人,便是谢必安范无救二人化身,故意将此事讲与她听,凑个热闹,图个新鲜,为的就是多引些生灵,看人间的热闹,观佥生的糗。
祭嬴罚狐狸于人间降雪,保佑人世菏泽,永不得上九重天,长生不老,不死不灭。
此后,人间再无六月雪,尽是每年初雪,皆是狐狸所降。
初雪后,狐狸会幻作人样,提着竹筐,紧给年轻貌美的女子卖胭脂,这回子可是实打实的胭脂,雪水和梅花蕊研制的膏脂与香粉,可是没有一点狐狸骚气。
姑娘们都称她为雪女。生意好的很。
那雪女长得和储衍好生相像,怕不是到了人间,将储衍脱落的脸皮捡起来了。
“雪女,于初雪后现,形似狐狸,可溶于雪中。夜多化老妪,多寻貌美窈窕娇娥贩卖胭脂,待其面颊脱落,取之,将其覆于已脸观之。”
佥生刻·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