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沁月一抬眸,便撞见了顾瑾之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
黎沁月心想,他当真是好看极了,明明是个男人,却偏偏生得这样一副好看的相貌。
黎沁月看着他坐下,心里莫名地烦躁。
可他为什么偏偏是个男人。
若是个女子该多好。
舞姬被宦人带着走了上来,丝竹声低低的,舞姬的动作温柔,却也很妖娆。
黎沁月闷着声喝了好几口酒,黎晟无奈地看着她,等她第三杯酒下肚,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想要制止她:
“沁月,莫要喝得这么猛,这酒烈得很。”
黎晟的声音不是很大,皇上那边听不见,但坐在他们身边的顾瑾之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阿郢正给顾瑾之倒酒,顾瑾之听见黎晟那番话,讶异得很。
黎沁月……
是戎北的三爵主。
是个女人。
顾瑾之接过阿郢递给他的酒杯,唇角扬起一抹明媚的弧度。
黎沁月听见黎晟劝她,听话地放下了酒杯,下意识地去看坐在自己左边的顾瑾之,正好撞见他那明媚的笑。
这个人的双眼被白练蒙住,后颈笼罩在漂亮的琉璃暖光里,像脂玉一般延伸到了衣领下,微微扬起的唇角更是迷人。
顾瑾之轻轻抿了一口酒,低着头微笑。
黎沁月看的入了迷,却突然发现,他的笑容,似乎有些玩味和戏谑。
呵,临王。
也并不是表面上小羔羊那般乖巧嘛。
黎沁月扬起唇角笑了,看向黎晟,说道:
“父亲大人,女儿心想若是能早点把临王殿下娶回西北,能省了许多的麻烦。”
黎沁月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皇上和前面几排的王爷包括唐家都听见。
娶!
她说的娶!
听见的人皆愣怔了一下,顾瑾之更是一怔,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左手紧紧地握着拳,指节泛白。
可他表面还得维持着温润如玉的形象,朝着黎沁月那边侧过脸去,面上没什么表情。
黎晟假意愤怒地弹了黎沁月的脑袋一下,说道:
“不守规矩!你一个女儿家,说什么把临王娶回去,这像话吗?!”
黎晟的声音比黎沁月大了好几倍,这下全会厅的人都听见了,氛围一时间冷了下来,黎沁月倒是丝毫不在意,挑了眉尾说道:
“反正我同临王殿下早有婚约,况且我们年纪也到了,今日见了临王,我喜欢的紧,真真儿算是让我放在心上的美人!”
这番话,三分戏谑,七分诚恳,顾瑾之听见她说的“美人”二字,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黎沁月挑眉看着顾瑾之,声音很是温柔:
“不知道临王殿下是否愿意……早些履行我们的婚约呢?”
氛围虽然冷了下来,可歌舞声却未曾停过,舞姬笑的粲然,但为首的那位舞姬脚下的步子,却在向会厅的主位那边偏移。
皇上皇后和一众官员都是一副看戏的样子,大抵是习惯了戎北王府之人的说话方式,对黎沁月这般颇有些挑衅意味的话只当平常话来听。
倒是唐希沅,她一开始便注意到了戎北王带着的这位小公子,原本心悦得很,却发现这位小公子,竟然是个女人!
顾瑾之突然被她发问,一时间有些尴尬,又或者是害羞,毕竟活了快二十年,婚嫁之事他全然不曾考虑过。
“婚姻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瑾之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桌子站起身来,阿郢帮他往后撤了撤椅子,扶着他,顾瑾之微笑着:
“若是父皇母后都答允这件事,那便是婚期提早些也未尝不可。”
轻飘飘的两句话就把这桩事推给了皇上和皇后,还让旁人都看清楚,他临王是个孝顺父母又听话的孩子,而她黎沁月分明是个女人,却兀自提起婚约之事,鲁莽又不知廉耻。
黎沁月侧头看着顾瑾之,笑。
好一个临王!
好一个顾瑾之!
分明就是头披着羊皮的狼!
皇上刚想说什么,皇后却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只能噤声,皇后笑得温婉:
“沁月这孩子,本宫喜欢的紧,戎北王,你也莫要瞪着她了,本宫就喜欢她有一说一,不拐弯抹角的性子。”
皇后说着,对着黎沁月伸出手来,笑道:
“到本宫这儿来,本宫好好瞧瞧。”
黎沁月乖巧地应了一声,从桌前绕过去,丝竹声未停,为首的舞姬轻盈的水袖已经拂到了帝后二人的桌子,黎沁月瞥见她手腕处的异样,明眸一转,解了大氅扔在地上,拿起长鞭便朝着她挥去。
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黎沁月的长鞭已经缠住了那舞姬的手臂。
黎沁月抬手,舞姬便被她拉着靠近,舞姬心道不好,黎沁月冷笑一声,没给她反应的机会,抬脚踢在舞姬腰窝处,将她制服。
黎沁月将那舞姬按在地上,膝盖跪在她的后背,她从舞姬手腕处抽出了一把短匕,那舞姬挣扎了几次,可黎沁月多年习武活在沙场,她怎么可能挣脱。
被发现了……
那就……
那舞姬就想咬破牙齿中的毒药之时,黎沁月已经发现了她的意图,扯了她的水袖绑住了她的嘴,她再怎么用力,也只能咬到厚厚的水袖,怎么也够不到那毒药。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这刺客尚未行刺便已经被制服,众人都呆愣在原地,黎晟和唐程对视一眼,点了头,都离开座位来到皇上和皇后的两侧。
“禁军呢?!把这些舞姬都围起来!!”
黎沁月声音不怒自威,她一边扯了舞姬的另一条水袖将那舞姬的手绑起来,一边大声怒吼。
一旁守着的容楚悄悄地看了一眼明王,却发现明王压根就没有理他,只能带着一小队禁军上殿,将舞姬们都围了起来。
“带下去,细细审问一番。”
“遵命,三爵主。”
黎沁月将人交给容楚,目光交错,黎沁月发现他的表情像是……
无奈?
黎沁月没太在意,只将鞭子收起,别在腰间,将那匕首双手奉上:
“陛下,娘娘,这是那从那刺客身上搜出来的。”
“好!好!黎晟,你这女儿真是好样的!”
黎晟谦逊地笑了笑,不予置评。
座位上的官员们见到黎沁月这敏锐的洞察力和矫健的身手,窃窃私语,但所说的都是黎家三爵主的好处。
唐希沅的目光更是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满满的钦佩与倾慕。
“沁月,你救了皇上和本宫的性命,本宫该怎么感谢你啊!”
皇后笑着说。
顾瑾之听着方才的打斗,有些疑惑,问阿郢是怎么了,阿郢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他听。
顾瑾之吃惊地抬了抬头,双唇微启,右手轻轻握拳捂住嘴,但很快便放下手来,阿郢会意地扶着他走到皇上皇后跟前。
黎沁月也笑:
“臣不要什么奖励,陛下和娘娘没事就好。”
顾瑾之恭敬地对着黎沁月拱手鞠躬,说道:
“瑾之谢过小爵主。”
“临王殿下不必多礼,于公,皇上和娘娘是主子,我救他们是职责所在,于私,皇上和娘娘是你的生身父母,我们又有婚约,他们是我的岳丈,救他们是伦理纲常。”
岳丈……
阿郢又看见自家主子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顾瑾之直了直身子,袍子底下的手紧紧握拳。
呵,好一个黎沁月,竟将他比作女子,如此这般羞辱。
顾瑾之又面向皇上和皇后,行了个礼,说道:
“三爵主这般骁勇,又护驾有功,父皇,母后,请务必重重封赏才好。”
闻言,皇上和黎沁月都看向顾瑾之,皇上微笑着问他:
“哦?依瑾之看,沁月立下如此大功,该如何赏她?”
黎沁月盯着顾瑾之,心想这临王到底要耍什么把戏。
顾瑾之恭顺地说道:
“今日这刺客一事,想必是禁军校尉容楚失职,未能识出刺客,三爵主又在那刺客行刺之前便擒住了她,保护了父皇母后,不如……”
顾瑾之似乎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革了容楚的职,让三爵主当这禁军校尉。”
此言一出,在场的皇上皇后、唐家父女、黎沁月和黎晟、甚至连明王和容楚都看向了他,讶异得很。
黎沁月面无表情,可看向顾瑾之的眼神却有一丝狠戾。
呵,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让她当了禁军校尉,今后势必要待在这长安城,明面上是给了她一个校尉的官职,暗地里她则成了他顾家的质子,黎家也被他们拿捏住了。
真不愧是临王,好谋划啊。
这下,他顾瑾之就不必随黎沁月去往西北,而她黎沁月,却只得留在这长安城。
黎沁月一边调整情绪,一边去拿起自己的大氅,放在手臂上。
容楚下意识地看一眼黎沁月,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黎沁月一个女人,一来便要取代他的位置。
呵,戎北的野狼么。
迟早会把你的狼牙狼爪尽数拔掉!
容楚和明王交换了眼神。
唐希沅看着黎沁月,只觉得她当真是英姿飒爽,若是生得男儿身,她都想要嫁给他。
只是这种心思她也只能悄悄想一想便作罢了,若放在明面上来说,怕是要惹旁人笑话。
皇上听着顾瑾之一席话,觉得这话在理,又思索了一会儿,才说:
“戎北王府三爵主护驾有功,朕今日赐你禁军校尉的令牌,认你做义女,封你离北郡主,沁月,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