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凛走在路上的脚步有一些沉重。
他身上依旧还穿着宫中侍卫的衣裳,他本不是什么会把过错都怪到人身上的人,他知道。
这件事情错不在她。
花想容在自己面前攥紧拳头垂下眼脸的场景还在眼前,可是那个时候。
他却没有办法坦然的跟她说一句宽慰。
就算北域和自家公子现在这样都跟花想容有关,可是,却又真的怪不得她。
她没有跪下来求柳无涯让他帮忙,反而一直躲着避着藏着掖着不想他插手半分。
但是就如花想容知道一样,东凛也知道。
柳无涯是一定会去救花想容的。
而,北域。
虽然她最后说的那些话他没有听见,但是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她的目光尽头,是向着谁。
她用花想容身份回去,是直到花想容出事自己回去报信的时候才说漏了被寒虚予知道。
若不是这样,他们的关系也不会降到冰点。
北域对寒虚予的感情在东凛看来是有些莫名其妙根本超出他的想象的。
但是,这样的结果,确实合乎情理的。
导致柳无涯内力不稳的关键是从芊芊身上渡过来的毒,可若没有花想容这边的动荡,他也不至于昏迷。
而北域替她挡刀又根本不是为她,现在这般不是生死,又与花想容脱不了关系。
东凛明白这些,却还是没有办法完全不怪花想容。
也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与她相处。
自家公子昏迷,对北域的抢救也根本等不得,他努力到今天下午,都没能让北域脱离危险,可是,宫里花想容的事情他又没办法不管,若自己没有来圆这个谎,出事的就该轮到花想容了。
花想容问他柳无涯醒没醒,东凛沉默,并不是因为柳无涯没醒,而是因为,自己走之前,强行叫醒了他。
他没有别的办法。
北域危在旦夕。
花想容这边又是早便布置好的。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东凛站在院子外,推门的手有那么一丝几不可查的颤抖。
他推开门的同时,一个身影便映入了他的眼。
西昭穿着一身翠绿,站在自己的房门前,明显,不是一时半刻。
两个人的目光遥遥相望,接触的刹那,两个人又同时躲开了视线。
先动的还是西昭,她状似无异的转身进屋,关上了冰冷的房门。
东凛眸光闪了闪,有些迟疑的敲响了柳无涯的房门。
他不确定这个时候柳无涯会不会在房间里,毕竟,北域还不知是否脱离危险。
那把匕首并没有此种她的心脏,却也只偏离了一寸的距离罢了。
昨天他花了大力气止血,效果却依然不理想。
柳无涯的医术比他好得多,东凛却还是担心。
“进来。”屋子里传出了低沉的两个字。
东凛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柳无涯正站在窗前,月光映的他脸色有些白,不免让人担心。
“怎么样。”
“公子放心。”知道自家公子是问宫里的事情,东凛俯首回答。
柳无涯的状态是肉眼可见的疲劳,东凛免有些担心,却又不知如何询问。
不过看自家公子愁眉不展的样子,东凛反而更担心另一件事。
“公子,北域她……”
柳无涯转过身,坐在了不远处的凳子上,右手搭在桌子上轻轻的揉着眉心。
“死是没死了,活也没活成。”
东凛了然,倒也没在说什么。
北域的伤太重,连柳无涯也没办法的事情,这世间也没人可以了。
既已发生,那么去纠结于怪谁为谁也没有用了,况且,也是说不明白的。
“公子,花小姐那边……”
东凛顿了顿开口。
柳无涯把他派到皇宫里去保护花想容,他却并不知是要护多久。
况且现在见花想容一面简直难如登天,他一时也没了主意。
柳无涯转过脸,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东凛。
他纤长的手指还拄着下巴,眸光中有一些说不清的淡然。
“你觉得花想容怎么样?”
东凛站在原地,对柳无涯这个问题很是意外。
自家公子是很少与他们谈论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的,在东凛的记忆里他一直都是发号施令做计划做决定的那个人,就算是有什么棘手的他也是跟寒虚予商量,从来不曾问过他们。
更何况,是一个人怎么样这样的问题。
东凛看着柳无涯,心里寻思着自家公子是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或者,想通过他知道什么?
“你直说便好。”看他犹豫,柳无涯转回了视线。
“我觉得,花小姐很特别。”东凛缓缓开口。
“怎么特别?”
“不管她做什么,都让人……讨厌不起来。”
东凛突然就想起花想容说要帮忙洗碗反而弄湿了他的衣衫,还要死不死的被自己的衣裳绊倒直接扑在地上。
很无奈,让人哭笑不得,却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
“讨厌不起来?无论她做什么,我倒都是讨厌的。”柳无涯呲笑了一声,脸上的银色面具在烛光下确实分外温暖的。
讨厌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无论她做什么都讨厌又是什么样子的?
东凛明显的愣了愣,不明白为什么柳无涯会如此说。
仔细想想,他从没见过柳无涯对花想容有什么好脸色。
但是,倾尽全力护着她的,不也是面前这人么?
月色西沉,坐在桌子前纠结着她是怎样的人。
东凛从来不是一个搞得清楚感情的人,他身边的公子,寒虚予、西昭、北域,连南冥也算上,又有哪一个是明白感情的。
与这些人相比,花想容倒是真的有一些领悟的。
他还记得与自家公子站在窗外看着那个女子又哭又笑的场面,只是一封信。
甚至只是封面上的那几个字。
说起来,花想容在东凛的眼里一直都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在柳苑的地下室里,那样朝不保夕的情况下,她还不是能自在的拉着自家公子与他嬉笑。
明明是一个抗压性很强的人。
只不过是一封信,便能让她如此。
那若是那个人,她又该怎样呢?
在那个小木屋子里,在他回答自家公子花想容关于老鼠的那几句话之后。
柳无涯的解释让他震惊了好一会儿。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竟然能传递出这么多信息。
是该说自己不够聪明,还是自家公子太过于机敏。
又或者,只是他足够了解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