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点了一盏昏黄烛灯的屋子里,安静的仿佛没有一个人。
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烛灯已经烧到了底,红烛泣血一般滴落着蜡油,带着细细的昏黄,滚落。
终于,烧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火星扑棱了两下,彻底熄灭。
坐在床边上的白衣男子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明月。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亮的月亮了,甚至于,比刚刚燃着的红烛还能映清楚床上人儿的脸。
她乖乖的躺在床榻之上,好似睡着了一般。
安稳的连呼吸都感受不到。
若不是伸手探她脉搏,根本就想不到。
这人竟然还活着。
只是。
伤的太重,须得好好修养。
若问她什么时候能醒来,大抵还是要看她自己的求生意识和身体恢复情况了。
若是这女子一心求死,估计在东凛背她回来的路上便断气了。
自然,这都是柳无涯说的。
西昭贴心的为这姑娘换去了一身血污,穿上了她平日里最喜欢的紫衣,照顾的干干净净,就好像,真的只是睡过去了一般。
再加上她嘴角一直噙着的那一抹弧度,她仰面躺着,双手被摆成规规矩矩放在身侧的模样。
若是有不认识的人来看上一眼,定会以为这姑娘不过是睡熟了,还正做着令她心悦的美梦。
可她身边的这人是与她相识的,并且,羁绊颇多。
寒虚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柳无涯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天还只剩最后一丝光亮,他说的那些医学术语寒虚予听不懂,他只知道,人还没死。
只要人没死,便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不是吗?
柳无涯出来时候的样子脸色惨白,白的与床上躺着的人儿有得一拼。
得到人没死的结果,寒虚予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没想到,柳无涯也跟了进来。
柳无涯的第一句话,是道歉。
无比严肃认真的,道歉。
“对不起。”
寒虚予看着柳无涯,根本不知他是为何道歉。
“我说过不会骗你,北域装成花想容的事情,我早便知情。”
寒虚予目光微动,眉心轻轻的皱起。
“阿容……也是知道的吗?”
他有一些小心翼翼,问出口之后,却又突然觉得,答案怎样好似又根本不重要。
“我问过她的意见,她也觉得,北域不会害你……”
“无涯。”寒虚予突然出声打断。
柳无涯微靠在门板上,尽管脸色惨白,那双眼睛里,却还是转着一丝流波。
“真的喜欢一个人,当真有可能认错她吗?”
不说别人,就说柳无涯,又何尝不是早便认出了她的真身。
寒虚予低着头,白色的衣袍在月光下翩翩欲仙,只是,言语中的那种悲戚,那种自责,让柳无涯身躯一震。
“我……怎知。”柳无涯稍微站直了身体。
喜欢?
柳无涯又哪里知道喜欢是什么样子的。
认出花想容,也只是因为回来的花想容头上没有戴那支简单的发簪。
若没有这个,他真的能认出来吗?
寒虚予坐在床头的身子有些不稳,他终是抵不过内心的冲动,在夜深之后来看她。
北域的容貌本就是极好的,虽然在这盛产美人的淮安排不上名次,那也是比一般的人美了不知多少倍。
她总爱在眉心画上奇奇怪怪的小图案,能保她愿望成真。
人们问她什么愿望,那姑娘每次的回答都不一样。
寒虚予就那样静静的端详着一动不动的人儿,脑子里突然就想起昨天她说的那句话。
“公子,你杀了我吧。”
她那样子,分明是绝望的。
眼底透出的苍凉与无奈不舍,他都看到了。
只是,她终究不是寒虚予心尖的女子。
只是,她是真的想活下来的吗?
那样跪在自己面前,说让寒虚予杀了她的女子,真的是想活下来的吗?
那个时候,寒虚予满脑子都是
“这女子怎的这般傻,这般傻。”
为了他一个心有所属的人不顾性命,不顾一切,连自己的身份都可以不要。
那时候,寒虚予已经觉得她很傻了,可是,之后她竟然又做了一件更傻的事情。
这次,直接赌上了她的命。
寒虚予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幕,自己只是低个头的瞬间,那柄匕首就插进了她的胸口。
那是,原本朝着花想容的匕首。
那天的风雪真的很大,很冷,冷的他挪不动脚步,移不开眼睛。
那几乎是瞬间便染红了她身上紫衣的鲜血缓缓的流,流在寒冷的白雪间,带着仿佛能染红一切温暖一切的滚烫热度。
寒虚予知道,自己在怎么怪她,怨她,也是不想她死的。
况且,是为了帮人挡刀。
北域与花想容每次见面几乎都要动手,又哪里来的能过命的交情。
只是,他有。
那是他日日夜夜牵挂着的女子,只要她平安,他愿意付出一切。
只是,付出代价的,却是北域。
他不想看到北域出事,不想她出任何事请。
看着唇角带笑的女子,寒虚予不禁想。
若当时北域没有替花想容挡这一刀,那么现在一动不动躺在这里的人,会不会就是花想容了?
若真的事情可以重来,他是不是真的会阻止她。
在花想容和北域之间,那把明晃晃的匕首,是不要夺走一人的性命。
他,有选择吗?
呵呵,一切都是假设罢了。
北域,只是替寒虚予做了他想做的事情而已,尽管,代价是生命。
北域,真的是寒虚予见过最傻的人。
没有人比她更傻了。
寒虚予站起身,由于在这里坐了太久导致腿有一些麻,他长长的呼吸。
然后微微弯腰替她把被子盖好。
喜欢这事情,本就没有谁对谁错,说不清为何原由。
就像寒虚予愿意豁出命来救花想容,那么,喜欢寒虚予的北域,自然也愿意。
寒虚予推开门走出去的那一瞬间,男子回过了头。
“不过是为了一句喜欢,我的喜欢和你的喜欢好似真的是一样的。”
尝过喜欢人的苦,也就格外明白那种苦。
寒虚予已经苦了好几个月,他本想劝北域不要在苦了。
只是,他根本就不知。
北域的喜欢不仅仅是苦的,还有涩。
从相识到现在,十多年的时光,那种感觉早已抽丝剥茧融入血液,稍微牵扯一下都痛不欲生。
寒虚予终于明白。
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怎么也会跪在人脚边哭的像个孩子。
不过,是一句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