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日的观察,我总算是捋清了些头绪。
这世我重生在文攸君十六岁的时候,长欢也才比我大上半岁。
因着没有我的关系,候府欣欣向荣,并没有前世的颓靡之气。
前世我在府中被当成男子养,身边有个贴身小厮侍候表面上于情于理来说是应该的。今世却是不同了,长欢虽此时也是我的内侍小厮,但要论亲近我却还是自小有个更近身的女管事养在身边的,所以很多事说起来还是她要懂得多些。
这女管事叫子慕,我原也是认识的。上一世她表面上是我的侍卫,实际却是我娘培养出来的暗卫。没想到身份转换的这一世,她到底还是落在了我手底下。
所以,许多事不能直面向长欢打听,向她打听却是方便很多的。
比如,我和长欢的相识,原要从原主的花痴说起。
她生就一副好模样,气质上自有一种风流,不爱舞文弄墨也不爱持枪弄棒,爱的只是附庸风雅欣赏美人罢了。而自某日在母亲那里瞧见了风姿卓然的长欢,真真是走不动道了就想将他要来就近欣赏。
那长欢本是大家出身,通身自带一种婉约清然的气质,从来没被人这样直白的盯过。起先以为她是图谋不轨,后来发现是个二傻子。
我娘本也存着将长欢安插在原主身边管束原主的心思,没有反对却是难得的点了头。
就这样一来二去一拍即合下,长欢成了我的名义上的内室,嗯,咳咳,内侍。
前世母亲也是这样,怕我太过娇弱撑不起门面把长欢赐给了我,现在想来身为一个女子却是要男子照顾可真是丢人的。
我都开始怀疑母亲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把长欢当童养夫养着给我当主君,不然怎么会那么看重一个被贬奴籍的孩子?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是这么想的吧,以往我们家是攀不上那样的大家族的,如今正好乘机拐一个女婿回家?
越想越觉得不无可能,难道长欢真的是我娘内定的女婿?
又比如,从子慕的诸多言辞中我知道了,我,文攸君,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
又说到这一身的伤,她道也不是摔来的,也没和人打架,单就是单方面的挨了别人的一顿打,问就是寻花问柳没带钱白嫖被人轰了出来。
我扯了扯嘴角,心道这真的会是文攸君此人会干出来的事么?抑或说原主另有其人?
这性子也……太像我文迭本迭了吧?咳咳。
文攸君此人我自认还算了解,她恪守明礼,从不屑于沾花拈草更别提白嫖花楼了。其实单论人品来说我是敬重她的,只是不知道她缘何那么恨我,或许是知道的,但我终究不敢深想那一层。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嘲弄的面容,他说好久不见,眼里却无半点怀念。
想到那个人,我一时心情有些复杂。那算是我年少慕艾的年纪里唯一一次的萌动,却是被伤了个干净,萌芽还未露头就被狠狠掐断。
说这话时,他已经是文攸君的主君。
闭眼消化了下那些不该有的情绪,我认真分析了起来。
如此行迹,的确不像文攸君的作风,原身应就是我文迭的人设,而文攸君此人是不是就此从这个世间随着文迭的消逝而被抹杀了?
还是说她成了我娘暗地里养着的私生女,而不是像前世我那样被当做男子养大?
思及此,我也侧面进一步向母亲打听过我爹的事情,她却是根本不认识这么一号人。
那次的塞北之行没有意外发生,没有仇家陷害,有的只是她屡建奇功为候府繁荣打下的坚实基础。
我一面安下心来,却一面隐隐有些担忧。
文攸君…真的不存在吗?真的只是我前世做过的一场梦而已吗?而我,是不是本就是文攸君呢?上辈子作为文迭活着也是一场梦吗?
一时竟是说不出的怅然若失了。
去花楼的事,我没敢让长欢知道。一来事本就不是我做的,二来我也怕他那说道的性子,三来子慕又说了这事其实是白嫖未遂,具体门道我寻思着还真不好让长欢知道。
但他到底还是不知通过什么门路知道了,还脸黑了好一阵说:“我倒是宁愿你是和那个上不得台面的混不吝打上一架,打断了腿才好。”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说,打折了就不能到处鬼混了。
长欢口中的混不吝,是原主的青梅竹马,住她隔壁,好像叫什么元衿然的,两人不打不相识老爱混在一起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当然闹不好打上一架也是有可能的,总之就相当于拜把子的兄弟关系。
原主这人呢说好听点叫随性,说不好听点那叫没脸没皮,长欢说的话她是左耳进右耳出,照样是那个泼皮的性子,倒是和那个元家公子臭味相投。
长欢原是大家出身,一向以自律自持,哪里见过这般的女子?忍不住就想多管管她,连带的他也看不上那不恪守夫道整日和女子厮混的元家公子,甚至还会出言相讥,竟是忘了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只是下人而已。
长欢看不上人家,人家也对长欢吹鼻子瞪眼的。美人是美人,兄弟是兄弟,虽说当初是因为花痴才将长欢从母亲那儿讨来放在身边,原主却不是那种为了美色插兄弟两刀的性子,长欢管多了一来二去她也就烦了,直言让长欢滚回我娘那儿少管她的事。
和长欢发完火她又像没事儿人一样找那个元家公子出去鬼混去了,却不知她这话是有多伤人。
这也是长欢此前虽然难掩关心却对我装作恭敬冷漠的原因之一。
那时候也大概是长欢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只是一个下人而已,没有立场管主子的事。他之前那一跪也不是碍于女尊男卑,只是碍于他为奴我为主罢了。
也难怪我娘说让我少摆世女姿态,想来也是知道我冲长欢发火这么一出事了。
花楼这事,我原本也没打算一直瞒着,也知道瞒不住。我只能直喊冤枉,没敢告诉长欢的是正是他口中说的混不吝男扮女装说要带我见识见识去了那种地方,据子慕说我挨打只是因为他被人看穿牵连到了罢了。
没敢说出真相,表面上的说辞只说是白嫖被人发现打了出来,我只知如果提到了元衿然我会死的更惨。
不过要说白嫖?本小姐像是那样的人吗?虽然的确打算着但毕竟还没实施不是?
不对,那是原身干的事,我可是无辜得紧!
想通了这些,我倒是理不直气也壮了,呸,我本就理直气壮,我解释说自己只想见识见识一下那种地方,没到真成了那好色之徒的地步。
长欢恨得牙酸却又无可奈何,但这几日相处下来他不知怎么竟摸准了我的性子,只是低头装作泫然欲泣的样子就让我丢盔弃甲连连求饶了。
而达到目的的他马上却又恢复成那朵高岭之花的模样,开始了新一轮的说教。
我感慨于长欢的戏精行径,却不是不欣慰的,到底有多久,我没见过这样的他了?
前世的我年少无知不懂事,没爹疼没娘爱的时候也曾不识好人心地朝长欢发过脾气,他只是不说话的受着,然后任由我扑到他怀里哭得像个傻子。一开始的他也并不是那么的成熟稳重,却真的奇迹般地让我定了心。
后来的他鲜少表露情绪,因为我的原因有些少年老成,早年的我活得阴郁而懦弱,他也连带着受到了些感染开始不苟言笑。
只记得那晚他也是像这样说了很多很多。
他说以后我来疼你。
他说你娘是有苦衷的,你别太怪她。
他说我爹娘都没了,我只有你了你不要也把我丢下。
他说文迭啊,该长大了……
“真好”我低低地笑着,让刚还在喋喋不休的长欢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我,他正说到“你怎么还是这样长不大的性子,这种事是可以说笑…”见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又重复了一句,“真好”。
他索性也就放弃了说教,停下来看我吃吃地笑着,嘴角不禁也勾起一个弧度。
真好啊,可以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