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好说歹说再三求饶下,长欢到底是没再追究下去了。
他只是说,我爱与那人玩闹,原是我的自由,他也没道理拘着我。只是日后要出去要去哪儿,还烦请我能报备一声,他也好与我娘有所交代。
话是这么说,说到没道理拘着我时他却是抬头看了我一眼,带着我说不清的情绪,然后顿了顿,故作客气地说出了接下来的那么一番话。
他这样的说辞,倒叫我挑不出错来。
我随口应和着,漫不经心的模样。我本就不认得那元家公子,而且也不打算再深交下去。
前世我是听过这么一号人的。元衿然,元是皇姓,住我家隔壁,他应是三王女家的小郡爷没错了。后来三王女发起谋反被抓满门抄斩,这个小郡爷也不知所踪。
和这样的人家自然是不要有太多干系才好。
前世我们两家虽然比邻,但我娘在朝堂之上未免卷入夺嫡之争一直处于中立状态,是不会轻易和这些皇家人有所来往的。所以直到后来三王女一家都被带走,我也从没见过那个后来被人救走的小郡爷。
这一世,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虽也好奇想见见那个未曾谋面的郡爷,但到底不想再惹长欢生气。他嘴上说的虽然是不拘着我,但我知道,我一但心大地再去找那个元家公子,就真的把我俩本就矛盾脆弱的关系打破了。
哪知长欢见我没当一回事的模样,却是有些更生气,只低下了头拱拱手说告退。我心道糟糕,知道他这是怕我又左耳进右耳出的应付他。
我忙不迭讨好似的一把就拉住了他,迎着他诧异的目光,举起我另一只尚还拿着一只鸡腿在啃的手,“真的真的!对着我的鸡腿起誓,不论去哪儿都告诉你,也不会再对你说谎,也不会去找元家那公子了!”
说着还眨巴了下眼睛,看了看我手中的鸡腿又看了看他,好像在说:快点原谅我吧,看在我拿我心爱的鸡腿起誓的份上。
那人一时怔住了,反应过来后目光柔和了下来,没说话却是俯身下来抬了抬手就要抚上我的脸……
我忽的紧紧闭上眼睛,自是没捕捉到那人好笑的神情,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捉弄意味。
几乎近到能感受到他手上的烫度,却听一声大力的推门声,他也停下手,我亦睁开眼和他一齐看向门外。
“世女,郡爷求见,说…”子慕急急忙忙从外面推门而入,却在看到两人的境况后哑然失声。
“哦?他说什么”长欢僵持不过片刻,反应过来后若无其事地抬手将我嘴角那块碎屑拂下来,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子慕。
背对着我,辨不清神色。
我整个人都傻了,手上的鸡腿掉下来也浑然未觉,一时如坠冰窖,脸上拂过的那冰凉的触感像一把冰刀,沁着丝丝的凉意,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就要将我千刀万剐。
我没说话,子慕也不敢答。
长欢回头看着我,那眼神有些复杂,竟然有些……幽怨?
我只得咳咳咳地掩饰起来,然后眼神示意子慕退下。
子慕欲言又止,却终是退了下去。
她走后,我本想双手去拉长欢坐下,但想到手上的油腻还是撇了撇嘴,用一只手拉了拉他却是没有控制住力道把他一把拉到我腿上坐着了。
……
场面一时有些诡异,没料到他身子竟这么轻巧柔弱,一时之间我这样的举动真真像是个浪荡子。
本以为那人会惊叫起身,大骂我是个泼皮无赖,却没想到他是出乎意料的平静,颇有些风雨欲来之势。
我只得尴尬地推开他,自己也如坐针毡似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我……”
“小姐不必向我解释什么。”我还未开口,他倒是先说话了,“我说过,这都是小姐的自由。”
他的眼里清明自持,甚至是笑了笑,一副您请便我无所谓的样子。
“小姐看得起我,听得进我说的话我会说一说,不该说的话我也懂得闭嘴。”
“奴,告退。”
他仍是那样笑着,站得笔直,离我只有半步之遥,我却知道他已然距离我很远很远。
他只微微福了福身子,然后不容我再多说一句,已经是一步一步迈得格外认真地踩着我心跳的鼓点离去了。
秒打脸什么的,体验感简直不要太酸爽!
我不去找那人,那人倒是来找我了。我心道来的不是时候,却又不得不派人去打发,只说身子不爽利不便见客。
那人大概是知道自己理亏,所以也没有强求。经此一出我对他仅有的那一点好奇感也没有了,心烦意乱地只盼着他能离得越远越好。
子慕回来禀告的时候带来了消息,道那人是来道歉的,还说长欢公子也在,与那人说了番话,似乎是闹得不愉快。
既然知道了他的来意,那就不难猜到长欢与他对质一番,自是很容易就知道了花楼这事的真相。
我烦躁地挠挠头,挥挥手就让子慕下去了。
前一秒还在说什么不再来往,说什么不再对他说谎,眼下的我真的像是个负心汉没跑了。
与此同时,前厅。
长欢坐在那里,自元衿然跨进门来后气压就很低。
长欢在府中的地位很特殊。虽然名义上是世女的内侍,实际上夫人却是下令让下人们把他当成主子一样恭敬。
而文攸君也不是傻的,她知道长欢的来历,未免惹上麻烦也只对元衿然说是个表亲。故此元衿然也只当他是寄养在候府的表少爷,虽然看不惯他,但到底留了情面,没说出他多管闲事蛮不讲理之类的话来。
先前引元衿然进来的丫头已经告禀过他文攸君的意思,元衿然自知理亏,以为她是生气不想见自己。
他本想借此机会去拜会拜会候府夫人,却是听说人不在府中,正欲离开之际,又跑来了个丫头说是长欢公子想见他。
他应承下来,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拦着文攸君出府反被她骂上一通的表少爷来,只觉得此人真真是个拎不清的。
话里话外的,他没少被对方挤兑,一开始文攸君还存着让他们和睦相处的心思,后来却是愈发的不耐了。他心下明白对方的心思,却是对他刻意挂在嘴边说的男子不该如何如何那一套不耻。
何为不守夫道?何为男子立身之道?这本就无定论。不论对方是刻意如此说,还是真就如此想,都只能说明他的浅薄罢了。
元衿然甫一坐下,就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她可好些了”。
直奔主题,他知道对方也不想与自己闲聊。
长欢抬头看向来人,那人一只手还捆着绷带,看起来滑稽极了,他一时心下百转千回,面上不显地回:“承蒙挂念,甚好。”
只是不想见你,这是潜台词。
“怪我,怪我,若不是因为我…”元衿然故作玄虚地叹了口气,“她何至于如此。”
这便是挑衅了。
两人相处之道一贯如此,像两个争糖吃的孩子。若是文迭人在这里,一定就能认出,此时那张牙舞爪的小郡爷,前世的她原也见过的。
也不知知道真相的她会不会后悔没见这一遭,毕竟再到两人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听他这话,长欢面上不显,长袖下的手却是握紧了。
这事果然和这厮脱不了干系!
只是他掩饰得极好,和对面元衿然喜怒形于色的模样浑然不同,让人猜不清他心中所想。
结合对方的伤势和言语,其实不难猜想两人是一同去的花楼。只是他倒是没想到这厮身为男子竟敢如此大胆,想来怕是男扮女装被识破却又不能道明自己郡爷身份咬牙吃下了这么个闷亏,倒是连累了文攸君和他一起受了罪。
文攸君虽常有纨绔之名,她只是花痴,但从不好男色,怕是也不想平白被冤了声名,传出“逛花楼白嫖未遂”云云之类的话来,所以应该也没有道出自己的身份。
而他们去的那个问居楼,从来都是非权贵不能进的,他们本就是蒙混进去,被抓现形无非是因为元衿然被识破,所以有白嫖一说。
想明白这些,长欢只是淡淡地说,“是嘛,看来你是惯会让她受罪的。”语毕笑吟吟的,甚至起身为元衿然沏了一杯茶。
若不是交接茶盏时两人都用上了暗劲,倒还真像表面上表现出的那样一团和气。
长欢但笑不语,为的是激激对方,好探他的口风。两人虽说相互看不上,但说到底竟是将对方的底线脾性摸得一清二楚。
“彼此彼此,你这么逾矩她也不见得待见你”元衿然笑了笑,亦不甘示弱地接过他递过来的茶盏一饮而尽。
元衿然见他只笑,全无半点怒意,心下奇怪的同时面上表现得却是沉得住气的,他接着道:“只是不知如今她可原谅了你?”
长欢冷哼一声,“再怎么样那也是我们之间的事,小郡爷还是管好自己罢。”
就是这花楼之事,长欢心下有了合计,还得再和文攸君好好清算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