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感觉这几日就像活在梦中一样。
先是阿娘走了。
然后她迷迷糊糊的走出了她的家。
遇到了傅爷爷傅子明,叔叔车夫伯乐。
最后背井离乡,来到了远在山海城千里之外的蜀州郡。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跟着傅子明和车夫,在阿娘死后,她还想着去找允儿姐姐的呢。
因为她没在山海乐坊看到“允儿姐姐”的……尸体。
“叔叔,”阿离不想玩这散落各处的枫叶了,她抬起头,希冀的看着车夫,“阿离饿了。”
怎么又饿了呢?车夫看着一旁的侯家子弟,他长叹一声,这不是刚吃过吗?几个时辰吧?应该没这么快。
“叔叔,”阿离揪了揪车夫的袖子,“太阳公公要下山了。”
车夫弯下腰,摸了摸乖巧的阿离,道:“你傅爷爷不回来,我们就只能让他饿肚子了。”
在侯家大院随意转圈,实则是迷路了的傅子明,恰好碰见了阿离二人,还未等到他庆辛,就听到了这句话,于是他皮笑肉不笑道:“伯乐,你说谁呢?”
“傅爷爷!”阿离高兴的扔下了幽怨的车夫,扑了过去,扑进了傅子明的怀里,“阿离饿了。”
傅子明擦了擦冷汗,这小娃娃怎么这么能吃。
山海帝国,并非国外一样,一日三餐,平民一般都是一日两餐,分别在上午和下午,第一顿饭朝食早就在巳时便草草了结了,而第二餐哺食,也因为侯家事情,提早解决了。
其实,也并非他们不想吃,而是他们不能吃。
在山海帝国中,皇帝一日四餐,诸侯一日三餐,平民两餐。所以,即使是再有钱的商人,也得守规矩,要不然被发现,要你命倒是不会,但要你所有的身家,苛刻点的,就贬低为奴,这有时候比要身家性命还恐怖,所以,吃饭是一种“政治待遇”。
若是傅子明官位尚在,倒不会有什么人非议,其实,就算他现在一日三餐,也不会有人敢指着他的脊梁骨说三道四。
他没有诸侯的爵位,却比有诸侯爵位的人的地位,更胜一筹。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看看他们现在的处境就是了,被皇帝忌惮,趁太子兵变前踢掉了傅子明。
若在以往,说实在的,傅子明都不用和侯家这种世家进行面对面的交流,他们还没有那个资格,即使是张家,这个隐隐快要成为蜀州郡第一世家的家族都不行,除非你真是这蜀州郡第一世家,例如徐州郡第一世家的糜家,那傅子明还是要给面子的。
“若太傅大人不在意,家族中有贵客到来,这位小姑娘倒是可以去解腹中饥饿。”一旁的侯家普通子弟,倒是对阿离十分喜爱,他提议道,毕竟阿离简直就是越看越可爱,他便忍不住说出来了。
“贵客?”傅子明笑笑,没回应,也没拒绝。
阿离眨了眨眼,道:“傅爷爷,阿离想回去了。”
车夫一听,就没给那个侯家子弟好脸色看,牵着阿离就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只留下尴尬的那位侯家子弟和从未停止过笑的傅子明。
……
“张公子,这边请。”
温文尔雅的白衫青年来到了富丽皇堂的大殿中,每一个认识他身份的侯家子弟,都尊敬的向他应了一声。
“晚辈张浪,见过候族长。”张浪见到侯旌时,径直行了个大礼,对此,侯旌连忙扶起,他是受得了张浪这一礼的,但是张浪此时代表的是张家,他们侯家,受不了张家的这一礼。
“贤侄何必如此?以你我两家的情谊,不必如此。”侯旌热情的扶起了张浪,周围的其他人也很识趣的将张浪引到他自己的位置。
“父亲闻侯族长书信,特派我前来与侯家商议剿匪一事。”张浪一副谦谦君子的作风。
“此时不必着急,”侯旌大手一挥道,“不知贤侄可有婚配。”
张浪唇角微微勾起,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一样,他低下头,眼中不知在闪烁着什么。
“在下有一嫡女,不知张公子可还看得上眼。”侯旌盯着张浪低下头散落的纶巾,想要他给自己一个答复。
“善。”张浪忽然出声。
“好!”侯旌见此,大喜过望,道,“不知张公子可需要去侧间,见识下小女?”
见识?张浪默不出声,两大家族联姻之事,就算对方是个傻子,他也得娶。
“侯伯父,”张浪开口道,“小生有一不解之情,还请侯伯父为小生解惑。”
“张公子尽管说。”侯旌在张浪答应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又怎么会放弃这种加深双方关系的机会?且他听到张浪对他称呼的转化,更是连两鬓夹着的银丝都舒展开来。
“倘若侯伯父有这样一庭院,不知侯伯父会如何让这庭中之树生长?”张浪指着室外飘零的枫树,满地的枫叶平白添上了一抹哀伤。
侯旌脸色一僵,不仅是他,本来在他和张浪座下的沉默不语的侯家众人,也是面露羞愧之色,以衣袖遮面。
“若是侯伯父有何不便,还请恕小生莽撞。”张浪敏锐的捕捉到侯家众人的反应,他当即起身,自罚一杯酒,以示歉意。
“无妨,”侯旌勉强笑道,“倘若我有这么一株树,自是会让其随我之意,裁出规划,不让其挡住行人步伐。”
“那为何不在其幼年便规划好?而是等其以超出所划在付之于行?”张浪略微思索了一番道。
侯旌哑然,他发现自己白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居然连这种问题都答不上来。
“我倒不是这么认为,”有一人站了起来,朝张浪和侯旌一鞠躬,道,“张公子怎知族长的规划不是任其随性生长?”
“但候族长已有前言,不让其阻挡我等的步伐。”张公子淡然道。
那人语塞,遂坐下。
“公子,人挪活,树挪死。”侯甫挺身而出,不卑不亢道。
“我等为何不可多移一步?”
“路,就在脚下。”他灵机一动道。
“好!”有人恰时喝应道。
张浪坐了下来,并未在争辩。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想不想改变我的步伐?”
张浪皱了皱眉,他怎么会莫名想到了那个在枫树下的老人的话。
那个老人家,不简单啊。
是不简单,但他估计那个老人也看出来他不简单。
毕竟,如果是侯家人,又怎会不认路?
如果是侯家的客人,又怎么会有人不带路?但这一点,是张浪自己要求的。
“那不知张公子准备何时迎娶小女?”侯旌见张浪没有继续拿捏着这事,在气氛即将冷场时开口道,“小女今年及笄,若张公子和贵方已经有所准备,不如就下月初三?”
张浪诧异的看了一眼侯旌,他们张家是料到侯家会选择三大世家的其中一个进行联姻,而且有很大可能性是他们张家,但是张浪也没有想到侯家会这么着急。
他们张家猜测侯家急忙联姻,是因为要巩固世家的地位,毕竟最近这几年,他们侯家一直在被另外两大世家排挤,且还有着许多颇具潜力的家族想要取代侯家的地位,所以侯家寻求其他两大世家的帮助是必然的。
难不成……张浪思索了一番,侯家得罪人了?
但又要什么样的滔天权势,才可以影响到远离中原的蜀州郡?
倘若真有,那岂不是为张家带来了滔天大祸?
对了!陛下近日,要求蜀州郡世家恳求傅太傅入朝回官,而此事,就连身为皇室在蜀州郡的代理世家刘家都没那么卖力,他们侯家又为何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这甚至是有可能得罪傅太傅的!这明显就是要讨好皇室!
还有什么人能比傅子明更有权势?更有地位?
张浪越到后面越发不敢想象,他又低下了头,收敛了自己的眼眸。
“此事不急,”张浪尽量用平和的声音说道,“小生不才,唯恐佩不上侯族长爱女。”
你在开玩笑?侯旌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虽然他们定下的时间是过于着急了,但是媒妁之约,父母之命,而且你堂堂一个张家的继承人,跟我说配不上?我女儿又不是什么公主郡主!
没错,张浪就是张家现今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若不然,张家只派一个人前来侯家,就明显是对对方的大不敬!
而如果是他们的继承人,那他们的这份诚意就很明显了!至少够给面子了!
但是,张浪还是不敢抬起头来。
万一……侯家真的惹到大人物了呢?
事关家族,不得不三思。
莫非是?张浪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点,他在想,侯家在向皇室讨好,那这也不能代表侯家得罪的人不是皇室!
但山高皇帝远的,就连他们张家都没法接触皇室之人,只有刘家才有这个资格,更别提他们侯家了……
等等!张浪脑中,电光一闪。
太子叛国!
不行,不能再想了。张浪强迫停止了自己的思考,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又是那和睦的微笑。
“既然贤侄这么认为,那便罢了,婚事就延迟吧,但小女仍然待字闺中,张公子也莫要辜负了小女啊。”侯旌旁敲侧打道。
“小生不敢,最迟明年元月,必与候族长爱女结为夫妻,以此见证两家秦晋之好。”张公子放下了脑中的杂念,认真道。
“哈哈!好!那时便是双喜临门!张公子不妨与某喝一杯,以此庆祝!”侯旌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般如此,三十年内,侯家就得到了张家的庇护,有了喘息的时间。
足以培养好下一代。
“恭敬不如从命。”张浪举起了案板的酒杯,向侯旌遥遥一敬。
“恭喜张公子。”
“恭喜恭喜。”
“……”
张浪浅笑着一一回礼,忽然,他转速奇快的大脑,又想到了某张苍老的脸庞,顿时笑脸一僵。
等等,那个老人家……
不会是……侯家在找的傅太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