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将军,在我看来这张虎却是与我中山国之狼性情相似,狡诈而无信。”夏渊眼看第一阵失利不由道。
“生死之局尚与我讲信义的人,都已死了。”赵秧却道。
“将军难道不担心,饲虎为患么?”夏渊调侃道。
赵秧看了夏渊一眼道:“怕虎为何饲虎?”
毋恤看向张虎背影,心中明悟:胜无定式,战必狡!
这时角力场中走出第二位中山力士,他亦如恶良拱手道:“吾乃擒虎......”,他嘴角带着冷笑,眼眸鹰视张虎。
只见擒虎手握牛腿粗细狼牙巨棒,上身赤裸,簇黑胸毛覆满前胸,两条臂膀筋脉纵横似老树盘根。
张虎道:“擒虎?你这名字......可是相克于我?”
擒虎看着张虎略显怯懦的表情嗤笑道:“正是,吾力可拔山,也宰过几个武师境,你这只虎在我眼中不过病猫!”
张虎“噗通”跪于地,撒手弃兵刃道:“你若承诺不杀我,我才与你比斗,若你非要以死相搏,我便......”张虎看着高出一头的擒虎和他手中煞气冲天狼牙棒道。
“呵呵呵,赵将军,这就是你养的虎?”夏渊看着这番变化笑道:“人无信,则无勇;人无义,则无力。”
“再看”赵秧淡然道。
角力场中的擒虎对张虎笑道:“你易名张猫,我便敛藏杀机,可否?”
“我......我愿......”张虎看向迎面向自己走来的擒虎,突然怯色全无怒睁二目。
“哦?”恍若两人令擒虎倏然心惊!
张虎身影就地跃起,像条疯狗直钻擒虎下三路,其速如灵猫捕鼠;他双手拔出腰间所藏碎骨锥,迅疾如电击向擒虎小腿;此为人体最坚硬亦是最脆弱之处,一旦击中,擒虎这条腿即刻报废,攻击力也将大打折扣;擒虎不愧久经杀场的力士,临危不乱,狼牙棒劈头盖顶砸下,意在以伤换伤、两败俱伤!但谁人占得便宜多些,却是显而易见。一条腿换一条命,这买卖于擒虎,值了!
眼见张虎避开这倾力一击不难,但势必失去先机,枉费了先前戏份,再想取胜难如登天;他目中狼牙棒急速放大,瞬息已至!“蓬!”,声如败革,张虎左臂被狼牙棒击中,利刺穿透皮肉刺入筋骨血流如柱。
“噗!”,声如催鼓;却是张虎豁出左臂,碎骨锥去势不变,敲在擒虎小腿迎面骨上。
“嘶!”赵秧口中吸了凉气,左腿不由抽搐心道‘好狠!很好!’
却见擒虎“阿噢”厉吼,面如赤霞,单膝跪下,豆大的汗滴顷刻布满额头;张虎雪面含霜,双脚蓄力顷刻催发,翻滚于擒虎身侧,遂空翻跳起,碎骨锥间不容发袭中擒虎后脑,擒虎撅腚栽倒,张虎踉跄委顿于地,片刻后,紧咬牙关将一把泥土按于伤口,“嗨”的一声吼,猫腰钻在擒虎拱起的腰腹下,颤巍巍凝神蓄力,终扛起擒虎,大步走向高台,拧腰将擒虎掷于地。尘烟四溅,一言未发便转身回到角力场。
“这口气不可泄!”赵秧自语道。
毋恤此刻不由敬佩,心说‘世间可有人,比他对自己还狠的?’连日来心里蕴集一丝骄傲亦被一扫而空。张虎在赵府中不过是强者中的一员,且并非最强。震撼之余心有感触:狠人狠己,战必狂!
姑布子卿瞄向毋恤招呼道:“十六儿奉茶。”
毋恤忙提茶壶跑到姑布子卿身边,“姑布大人勿怪,我一时入迷忘了伺候大人。”毋恤道。
赵秧兴致正高,却忽然见毋恤奉茶,疑惑的看向姑布子卿道:“他......?”
姑布子卿忙招呼毋恤道:“长点眼色,快为主君大人奉茶!”
赵秧迷惑的看向董安于问:“这......可使得?”
董安于瞪视姑布子卿一眼,低声对赵秧道:“十六儿此前在府中便是杂役身份。”
姑布子卿故意伸长脖颈道:“何事?我可听得?”
“你听不得”董安于回身嗔道。
姑布子卿稍后低声嘱咐毋恤道:“待会你便瞅准机会,给我弄条狼回来。”
“董大人......让我多看少动......”毋恤嘀咕道。
“愚钝!傻看着只能喝汤!还是稀汤!”姑布子卿蹙眉瞪眼道:“听我的,不能怂!”
“嗯”毋恤小声应道。他挠挠后脑勺打定主意‘先保命,本钱绝不能丢,至于狼嘛,能得最好,真得一头中山狼驯好搁在家里,娘就安全多了。再有难为娘亲的便将他们撕碎!真到那时,错的是狼而非我!但哪里有机会?怎会轮到我?’
张虎返回角力场,第三位中山国力士出列,“吾中山国烈山,与尔一战!”
张虎左臂覆满血泥,强自运力护牢心脉,将左臂穴道经络暂且封闭。剑指烈山道:“我将于一招之内取尔性命!”
烈山身似鼎,敦实如钟,他道:“膝刃、碎骨锥,现在是剑,你确是难对付,一招之内?哼!欲要速战速决?已是气血不支了吧?”烈山冷笑道,不待张虎答话,便手持铜棍卷动“呜呜”恶风,兜头砸向张虎,张虎手中利剑奋力斜刺,顺势撩起铜棍,但左臂伤口却被震得血沫四溅。“哈哈,一招已过,你输了!”烈山笑道。
张虎精疲力竭拱手抱拳道:“此剑属于胜者”便捧剑递交烈山。烈山伸手取剑,只听夏渊厉声道:“慢着!”,但为时已晚,张虎突然合身扑上,烈山急道:“又耍诈!”,张虎已是欺近身前,利剑刺向咽喉,烈山铜棍横扫而来,却未料张虎以腰力带动左臂甩起,血水泥浆瞬时迷人二目,烈山躲闪不及,被血泥敷在面上,糊住眼眸,受此干扰铜棍去势缓得一息;张虎目中泛出狠色,仍用受伤左臂硬扛铜棍来势,“咔嚓”立折!但剑尖已抵稳烈山咽喉。
“你在一招之内并未取我性命!”烈山不服道。
“那我便在两招之内取尔性命。”张虎道。
“你言而无信,耍诈乱我心神!”烈山头顶青筋暴露吼道。
“我若言而有信,取你性命,你现在便已死了!”张虎说着,手中剑尖往前抵了半寸,烈山吃疼退后半步。张虎左臂扭曲,他咬牙切齿忍痛道:“战,只论生死,无论信义,既战,则无义!”
“这......?”夏渊眉头皱起望向赵秧道:“赵将军,此番话,可对?”
赵秧道:“命在,信义在;命亡,信义随胜者而去。书史者,皆为胜者。”他看向张虎道:“张虎,你已尽力,回来吧。”
张虎以剑拄地道:“主君知我,敢不效死以报?我欲再战。”
“这便是我赌张虎胜的缘由。”董安于道:“诚信二字,先有诚才有信。主君待之以诚,臣等焉能无信。”
夏渊将信将疑翻启案上竹简,只见上书一十三字:以诚换信,战必狡,战必狂,战必欺。他突然凝神看向赵秧缓缓道:“赵将军,你,并非真正的你!”
赵秧笑道:“我非我?此言太过晦涩,我便是我。”
“此番角力我中山必败,就此罢了。”夏渊道:“张虎,你勇力过人,可否来我中山国?必可重用于你。”他呵呵笑道。
“呸”张虎吐净口中血污道:“又来?这招于我无用。世人都说我张虎无信无义,可谁又对我待之以诚?唯独我家主君不疑我,便是夏大夫此刻仍是心口不一,可有半点的信义?”
夏渊不怒反笑道:“赵将军藏锋敛气辛苦一晌,被你一语道破,可见,若论识人用人赵将军当世无匹。”
赵秧脸色不愉道:“下去疗伤!”他心中道‘张虎,你还是心存不逊,既是我家臣子便要有所担待,需藏心露拙之时自不必多言。’
董安于心下惭愧,赵秧所藏无非是一颗“霸心”,只隐藏利齿的狼,才是能吃到肉的狼;动辄把利齿亮出炫耀的,不过是狗。能把自己伪装成狗的狼,才能吃而不被吃。奈何张虎一番表白令主君锋无可藏,而自己何尝不是一时兴起,露了主君行迹?
毋恤疑惑,张虎力战三位中山力士立下功劳,但赵秧的为何对他颜色冷淡?他立于姑布子卿身侧瞄向赵秧,与此同时,赵秧侧脸却对毋恤道:“你,滚下台去!”
“哦?”毋恤懵懂继而心惊,生来赵秧对他从未过问,为何今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便如此刻薄,声色俱厉。
毋恤慌忙答道:“喏”,随即躬身下了高台与仆从们站在一起。他垂下头,任风吹散眼中泛起的潮湿。“恤儿无需气恼”,他耳边忽然传来极低的呼唤声,母亲特有的馨香沁入心脾,话音未了一杯水递在他手中,“快喝了吧,一定渴了。”
毋恤赶忙接过,极快喝下,担心少爷们看到用了他们的茶盏,再生出麻烦连累娘,遂道:“孩儿从未气恼,在娘身边反而心里安稳。”
燃火的心逐渐趋于平静,唯独执念丛生‘总有一日我娘会登上高台;总有一日我会将你......’。
董安于与姑布子卿见赵秧突然发作,皆疑惑、凛然。
赵清河敞开嗓门道:“传主君的话,力士角逐暂且罢休,各位少爷有无想要驯服中山之狼的?若有,便可出列请战。”
听闻此声,台下少年俱兴奋莫名,不约而同的起身,伯鲁、文悦、清扬、熊宇均出列,赵鸾赫然加入。
“赵大人,我等可否也参与其中?”智瑶起身施礼道。
赵秧向智瑶与一众外姓小辈看去,莫雨、文鸯、静轩、范同、魏文都眼巴巴看着他,赵秧乐道:“智瑶?擒狼之战你爷爷可允?”
“必允!”智瑶年方十五镇定自若道:“我对中山狼志在必得,此前稍有差池功亏一篑,还望赵大人给个机会。”
“无妨!”赵秧道:“不但可以参与,我与夏大夫商议这次条件放宽,每人还可带一位随从,年龄不能超过十八岁。”
“哈,这下好了!”文悦脱口笑道。他本不善武力,但身边不乏年轻高手,俱是其母家族长年笼络的各方猛士。
伯鲁乜斜智瑶,智瑶亦是针锋相对,目中尽是讥讽之色。伯鲁道:“智瑶,须选得力帮手,否则中山狼不会跟你走。”
智瑶微笑道:“莫要以己度人,能耐大小看结果便是。”
伯鲁讪笑道:“又非没有败绩,何必嘴硬?”,这时中行家小姐文鸳道:“二位何必嘴上分胜负?比过不就知道了。”
“文鸳,且看我如何胜他!”智瑶道。
“文鸳,若我胜出邀你一同戏狼。”伯鲁道。
“哥,我与你一同下场驯狼!”赵鸾清脆的道,她一身戎装分外妖娆,杏眼怒目智瑶道:“伯鲁的勇力匹配我的智慧,什么狼呀狗的一并拿下!”
智瑶嘲道:“牝鸡司晨?男人之事却要女子撑腰,伯鲁好大威风。”
“赵鸾别闹!”伯鲁目光四处找寻,突然眼前一亮道:“十六儿,你过来,跟我下场。”
然后又对智瑶道:“我伯鲁驯狼不靠别人,且带孩童下场观战即可。”
智瑶哈哈笑道:“果真鲁莽,我却要找一位强悍的帮手,呵呵,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喽。”
“小人心术!”伯鲁不由恼怒道。
“大兄,我......我恐帮不到你......”毋恤道。
伯鲁冲他摇头道:“你只手脚利麻利些护住自己,切莫让我分神便可。”
伯鲁平日待毋恤不薄,有人欺负毋恤时常亏得伯鲁解围。毋恤原想得头狼放在家保护娘亲,可现在反倒为难,总不能与伯鲁抢吧?这世上除了娘亲、董大人待自己好,再有就是伯鲁了,虽然在伯鲁眼中替毋恤出头并非大事,无非显示自己仁义豪侠,亦是孩童间争强好斗之举,但于毋恤来说却是“恩”,是“救命”的情份。
“我......我定会尽力。”毋恤道。
文鸳此刻伏在赵鸾耳边问道:“那孩子如此瘦弱,伯鲁怎会带他下场?若是伤到他岂非......”
“他就是个受气包!”赵鸾笑道:“每次都是我哥帮他,否则早被文悦他们欺负的没人样了,想必伯鲁是想让他跟着风光些。”
“为何都要欺负他?”文鸳好奇问道。
“他娘是翟狄。”赵鸾随口道。
“翟狄?”文鸳没来由心中刺痛,便向‘那孩子’投去一瞥怜悯,又道:“必是可怜的紧。”
恰在此刻毋恤似是有所察觉,亦看向文鸳,二目交汇之际文鸳嫣然一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孩子’如沐春风。
高台之上,凤姬对护从道:“去告诉清扬,让星煞随他出战。”
而宁夫人则对身边仆从低语:“文悦不可造次,免战吧。”
那下人吃惊的看着宁夫人道:“此番驯狼,看似少爷们的游戏,但亦是家主的测试,若不参与岂不让主君小觑?”
宁夫人听闻,抬头看了一眼身边“仆从”道:“糊涂!主君测试的仅是少爷?是所有人,懂吗!”
“嗯?明白了!”宁夫人身边的“仆从”急忙向台下走去。
忽闻赵清河宣布道:“驯狼第一场,中行家少爷莫雨,魏家少爷魏文,赵家少爷熊宇出战!”
夏渊起身道:“各位需加倍小心,中山狼虽通人性懂人言,但毕竟还是兽,大家量力而行不可强求,若是不敌便出得场来,若是为狼所伤,我中山国着实担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