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国使臣到”赵府外传入禀报声,以赵秧为首高台上一众人等都起身相迎,台下众人也俱都向赵府大门看去。
门外两行身着棕色皮甲的中山国兵士进入,左右各十人,盔插雀羚,腰佩宝剑,手擎战茅,脚蹬战靴,颇具煞气。随后阔步走出一人,着长衫、披彩绢、顶朝冠,挎长剑,脚踩官靴,面如红枣,须髯垂胸;身后尾随六位膀大腰圆的中山力士,其身形各异,高如松矮似鼎,拔山填海煞气升腾。再往后却是一干人肩扛被棉布遮盖严实的兽笼。
“中山使臣夏渊见过赵将军”中山使臣对赵秧一躬到地大声道。
“夏渊大夫远道而来不辞辛苦屈尊来府,如此诚意赵秧心领了。”赵秧笑呵呵下台阶拱手道。
“若是不见赵将军,晋国之行岂不失色。”中山使臣夏渊道,随即便快步迎上台阶与赵秧相携走上高台,赵秧居中而坐,董安于和姑布子卿在左,夏渊在右,身后则是一众夫人、小姐与侍卫仆从,毋恤身在仆从之列,眼光越过众人向台下观望。才发觉自己的娘亲也在台下手持陶瓶,与众多仆从一同服侍本家与外姓少爷们。毋恤白了赵秧一眼。赵秧虽忙于会晤,却似有所察轻挠耳后,更侧目巡视,毋恤忙缩脖。
“赵将军文治武功超绝,六卿当中位列中军佐,乃晋国柱石,我中山国最重英豪,今日小臣前来拜会,一来与赵将军交好请教国事;二来我中山以武立国、以力会友,若赵将军府中有愿与这六位力士比武较技者不妨赐教,旨在切磋点到为止;若无人较技亦可使这六人各自为战以祝酒兴。”
“好!上酒来,”赵秧道:“夏大夫游历千里可有些风闻趣事?”
夏渊端起觥盏抿了一口道:“有件秘闻,受吾国君所托说与赵将军听......关乎王子朝。”
“嗯?”赵秧若无其事道:“王子朝被我勤王之师赶到楚地,除却苟延残喘难道又有异动?”
夏渊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南北相隔数千里,莫非贵国君与他尚有往来?”赵秧道。
“非也!”夏渊摇头道:“王子朝忤逆周王,名不正言不顺,我国焉能与其有所瓜葛,是有一位王子朝账中幕宾,恰被我中山国‘鹰探’擒住,此人身上有一封书简,居然是给......”
“齐公杵臼”赵秧漠然接口道。
“赵将军确实睿智非凡!”夏渊低语道:“正是齐公杵臼。”
“请”赵秧举杯道。
“谢过赵将军”夏渊躬身前倾道:“三月之后......”夏渊似无意看向董安于和姑布子卿。
“但说无妨”赵秧摆手道。
“三月之后,王子朝备千金,欲自楚地巫国运往齐国,作为给予齐公的酬礼。”
“酬礼?何事如此大礼?”赵秧问道。
“书信中并未多言。”夏渊道。
“夏大夫,这件事与我有什么关系?”赵秧道。
“难道赵将军不想得到......”夏渊试探的问道。
“区区千金,还不至于入得赵某眼中。”赵秧道。
“那是自然”夏渊道:“只是这酬礼所为何事?想必赵将军也有些兴趣。”
“贵国与齐历来融洽,为何将此消息说于我听?”赵秧笑问。
“事分轻重缓急,我中山国与齐国交好是为牵制燕国,但齐公近年以助我抗燕为名,从中山拿走的辎重何止千乘,但每出救兵却敷衍了事,甚而与燕国合谋讹诈于中山,是可忍孰不可忍呐。”夏渊道。
“这倒是齐公的做派,”赵秧道:“只要是块肉,毋论肥瘦皆通吃。”
“确实如此”夏渊道:“都看得出他想称霸的嘛,拿什么与诸侯会盟?钱呐!可我中山尚不及临淄大,铆足劲能刮走多少钱粮?”
“贵国之意?”赵秧问。
“之所以告知赵将军,一则分一杯羹,赵将军看不上的,于我中山却是块肉,我们穷啊。二则以齐公脾性若是由他做大绝非中山之福。三则齐国地处远东,何谈助王子朝篡位?若非为此事,那酬礼所为何事?是否所谋更大?其中缘由若无赵将军相助,我中山无力勘破,赵将军难道没有好奇之心?况且,中山乃‘国中之国’,地处晋、燕、齐三国合围之中,与燕为敌必要以晋、齐为友,谁料齐公处心积虑在于掠夺;如今只有晋国可以托庇,而晋国六卿之中赵将军实力无人可撼,我中山可有更好的选择?”
“呵呵”赵秧笑道:“我看未必。”
夏渊忙道:“赵将军明鉴。”
董安于忽然拱手对夏渊道:“夏大夫,恕我直言,这则消息,六卿是否都已知晓?”
“呵呵,这位便是晋国名仕,字阏于的董安于大人吧?”
“夏大夫言重了,不才正是阏于。”董安于道。
夏渊拱手道:“夏某不打诳语,六卿均知此事,俱是我特意告知。”
“夏大夫备一份礼物,却送的满城皆是,何异于画饼充饥?您是唯恐晋国不乱啊!”董安于道。
“董大人此言差矣,”夏渊并无尴尬之色道:“我中山国再小,也是一国,若不看清各家实力、面目,岂可轻易投靠?实不相瞒,最终谁能得到千金酬礼,我中山或可归附于他。”
“千金岂够,晋国六卿能为之所动者......无!”姑布子卿插话道:“用乏味饵料吊胃口,想当然了些。”
“若加上王子朝逃亡时裹挟的部分周典,够不够?”夏渊微笑道。
董安于与姑布子卿不禁面面相觑又看向赵秧,俱是怦然心动!
“书信中提及,宝藏典籍中有那部,山海经。”夏渊道:“在座各位,有见过此经者?”见众人无语,夏渊又道:“得此经,便可知华夏山川地貌,阡陌经纬,西至昆仑神山、北至箕子之国,囊括南海之岛、东海之屿、就连楚国郢都形势也都一目了然,除此之外,据传书中所示之地凡人见所未见者亦有之!天材地宝、神兽遗迹、倾国之财、灭世之力皆蕴含其中,乃神来之笔!至今无人知晓经由何来,所著者谁?若落入兵家之手,可谓天下尽在掌中。”
“千金还有些用处,至于那些破竹签子,烧锅都嫌烟大,”赵秧忽然插口道:“夏大夫我等还是尽情饮宴吧!喝酒!快把你带来的稀罕玩意儿拿出来,听闻那中山之狼倒是有趣,放出来咱们开开眼,来来来,我与你饮个畅快。”
董安于立时醒觉,兵家有云‘有而示其无’,方才确是被那周典和山海经‘镇’到,竟已忘形。
夏渊暗自摇头心‘传闻赵秧素来有大将之风,却不过一介莽夫,倒是董安于有些真才实学,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宝物。’
“张虎!”赵秧侧过身对身后道。
“末将在!”赵秧身后簇拥一众将佐中,走出一位身形似塔的白面长脸虬须大汉应声答道。
“你去将那中山力士扛来见我。”赵秧不紧不慢道。
“主君,要不要揪下他们的脑袋?”张虎道。
“你看今日杀人时辰可对?”赵秧道。
“末将多嘴!”张虎单膝跪下道。
“去吧,若是无能亦不必勉强。”赵秧道。
“死不辱命”张虎道。
毋恤打量张虎背影,心道这人四肢粗壮,步履坚实,与那中山力士在体型上并无太大区别,却不知何等境界。
赵秧端起觥盏道:“夏大夫请!”
夏渊收起端详张虎后背的目光,亦擎起酒樽对赵秧道:“赵将军请!”一饮而尽。他抿着嘴角残留的酒汁笑道:“这张虎,莫非是鲁国那位最无诚信之人?”
“呵呵,夏大夫,诚信能当饭吃吗?”赵秧随口道。
夏渊摇头苦笑道:“此种人物,赵将军用之,不怕坏了将军名声?”
“胜才有名;败要名何用?”赵秧平淡道。
“人无信则无义,无义则无坚韧可言。”夏渊笑道:“况且这六位力士,俱是我族中猛士,武力堪比武师境,若是拼起命来,哪怕开宗境也能一战,张虎不过武师境初期,在我看来必败!”
“哦?”赵秧听闻笑着看向董安于道:“可谓‘英雄’所见略同?”
董安于道:“不瞒主君所说,阏于适才却是与夏大夫见解类似,但此时已是明悟,臣赌张虎必胜。”
“董大人可是碍于赵将军情面才有此一说?”夏渊笑道。
董安于道:“阏于是赵氏家臣,却非佞臣,从不趋炎附热,看人眉睫。若是夏大夫不信,阏于可书写字据作为印证。”
“如此甚妙!”夏渊道:“莫非董大人所书与比试结果相合?我却不信!”
“拿笔墨来”赵秧吩咐仆从道,他又看向夏渊笑着说:“我信!”
董安于将几行字写于竹简之上,并倒扣于案笑道:“待结果明了,再与夏大人参详。”
此刻张虎出列,中山力士中亦走出一人,对张虎拱手道:“吾中山国恶良......”
张虎不等他说完,突然乘其不备,双脚在地上一拧瞬间发力,身形如猎豹般扑近恶良,半空中,左手双指直戳恶良二目,右手虎爪攻取天灵,右膝蜷缩似踢非踢却护持中路,左腿在后蓄力待发稳住跟脚。
“嗯?”夏渊猛的凝神看向赵秧道:“如此使诈,卑鄙之极。”
只见恶良虽遭突袭,但即刻镇定,左手握拳迎上张虎戳眼二指;右手成掌撩天切向张虎右腕;右膝抬起弹踢张虎中路,“蓬蓬蓬”一连三式刚猛至极的碰撞,立时化解张虎凶招。
但张虎的杀招并不是前三式,而是第四招,就在他三招尽被恶良所破,且身形凌空,后继即将乏力的当口,张虎左膝蓄积的最后一股勇力瞬间激发,左膝倏忽由后向前猛的顶向恶良前胸,在不足半尺时,唰!竟从左膝弹出一截利刃,正是张虎的惯用的暗器“膝刃”;恶良猝不及防,眼看那膝刃便要刺入胸膛,却见张虎控制左膝力度,膝刃只刺入恶良皮肉两寸再不往前,恶良避无可避被迫得身体后仰,轰然仰面躺地,遂被张虎膝刃抵住心脏。张虎扛起恶良,大步走近高台,“蓬”将恶良扔在台下,一语不发,转身又走向角力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