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大亮,董安于和姑布子卿入内堂;赵秧在议事厅中,面对木图沉思。
“主君,昨日安歇的可好?”董安于在赵秧身后问道。
“好”赵秧道,“你们呢?”他随口问。
“踏实,臣一觉到天亮。”姑布子卿接口道。
“嗯?这么踏实?”赵秧回转身笑眯眯看着他说:“别是夏大夫把狄族小妞送与你了?”
“绝无此事!”姑布子卿忙道:“主君知道,姑布一向是,只读圣贤书不闻脂粉事。”
“哦,东城酒肆刘家女娃昨夜寻上门来,侍从看天色已晚,便让她在门外候着;不知是不是找姑布老弟有急事?”
“昨儿晚上?人在哪儿?哎呦,这大冷的天儿!”姑布子卿急道。
“刚走,还捂着肚子。”董安于接口道。
“冻坏了我的娃!”姑布子卿眉头拧成了疙瘩叫道。
议事厅中一时安静下来,赵秧一脸肃穆的看着董安于道:“怪我没上心!”
董安于也看着赵秧道:“是我虑事不周!”
“什么都别说了,人呐?”姑布子卿一甩长衫,扭头跌跌撞撞就往门外跑!刚到门口,却猛的刹住脚,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揪住胡须,两只三角眼咕噜噜打转,一双耷拉眉往上挑啊挑;倏然转身,看到赵秧和董安于瞪着四只大眼睛颇为严肃的瞅着他,姑布子卿咽了口唾沫道:“此事当真?”
“当真!”赵秧道。
“此话不假?”姑布子卿面向董安于问道。
“不假!”董安于也道。
“可是戏弄于我?”姑布子卿点着头一副‘识破了’的样子道。
“事关传宗接代哪能儿戏!”董安于肃然道。
“那主君我先告退!”姑布子卿再不犹豫,拔腿已经窜到院子里。
“回来!”赵秧大喝,姑布子卿身形顿住,腰板儿逐渐直起,片刻恢复成潇洒飘逸的背影,双手掸去长衫上的尘土,堂而皇之的转过身来,“咳咳咳”连咳三声。
“说正事儿”赵秧面不改色道。
“说正事儿”董安于捂嘴忍住笑道。
“说正事儿”姑布子卿一本正经道。
赵秧从木图旁走到议事厅北侧正中间的主座坐定,董安于和姑布子卿分别在左右落座。
“再有几日我与老董去晋阳,姑布老弟,你留下看守门户。”赵秧道。
“对!你二人同行我就放心了!”姑布子卿正色道。
“这是何意?”董安于问,他和赵秧都疑惑的看着姑布子卿。
“简单呀,你二人联手,连那齐国晏子也不是对手啊!”姑布子卿脖子一伸说道:“无论谁,一坑一个准!”
董安于笑着摆手道:“言重了”
赵秧笑道:“玩笑开过了些,回头让你嫂子打两条金钗加百尺锦帛一并送与那刘家女娃......安胎,可好?”
“嘿嘿”姑布子卿笑道:“谢主君!”
“呵呵”
“哈哈”
“嘿嘿”
三人一阵轻松过后赵秧正色道:“但去晋阳之前,有三件事要做,一是要去五卿门中走一走,把该说的话说到。二是我要开祠堂,祭一次祖宗家法。这三么,我想请姑布老弟,做一次相官。”
董安于思索片刻道:“拜访五卿是应该的,多少也要备些薄礼,这件事儿我安排;开祠堂祭家法,这是主君的家事可也是赵氏的大事草率不得,也交由我来准备吧。”
“吁——”赵秧长出一口气,道:“我也这么想,有老董筹划便踏实多了。”
“主君,姑布可不比他董安于差呀!”姑布子卿不忿道。
“当然”赵秧笑道:“姑布老弟自有要事相托。”
“主君请明示,为何人捏骨观相?”姑布子卿问道。
赵秧此刻接过仆从送进来的茶汤,也让董安于和姑布接了,他抿了一口道:“洛阳回来这些时日颇觉疲累,细想来还是岁月不饶人呐。”
董安于与姑布子卿俱心思灵透,闻言下之意已是明了,但事有内外之别,话有亲疏之分,姑布子卿道:“主君挥师勤王运筹帷幄,劳累是必然的。”
赵秧道:“都看看吧,孩儿中若是有能办事的,一个两个也好,挑出来历练,日后也能为我分担些。”
“这?”姑布子卿沉吟半晌,为难道:“恐怕不妥”
“嗯?”赵秧皱眉看着姑布子卿道:“怎么?还要给你备份厚礼不成?”
“主君此言差矣,”姑布子卿笑道:“俗语说,隔行如隔山,主君有所不知,相术有三不观:一不观己,我是不能给自己观相的;二不观亲,我的骨肉至亲我也不能观相;三不观熟,是说整日相处之人,我也不能观相;而赵家子弟便是应了这三不观中的‘熟’,倒也不是绝对,若我硬要观也就观了,但实在是违背了这三不观也就不准了!”
“姑布的意思,是这三种情形,都是掺杂了诸多意外的因果在内,恐扰乱天意天道,所以观之不准;我说的可对?”董安于问道。
“对对,正是。”姑布子卿解释道:“我若不予言明,只管乱观一通,岂不是表面顺从主君,暗里却蒙蔽怠慢!姑布蒙主君厚爱,焉能做这种敷衍欺瞒之事。”
赵秧恍然道:“倒是我虑的浅了,这便如何是好?”
董安于瞥了姑布子卿一眼,道:“主君、姑布子卿,我有一策可否一试?”
姑布子卿赶忙向董安于拱手道:“请”
“据我所知观相一道靠的是‘观与捏’,其内理与中医之‘望闻问切’异曲同工。人之发肤乃天道所赐,‘观其表捏其里’便可由外而内探寻天道勘破运势。此次可将‘捏’放置‘观’之前,以捏为主以观为辅,若是蒙上姑布兄的双眼,自然遮挡了因果,那还算不算是‘熟人’?”董安于道。
“哎呦高,实在是高!”姑布子卿对董安于竖起大拇指道:“这便是不熟了,我可用‘捏骨’之术,观其命势。”
“老董脑瓜子还真是好使!”赵秧也笑道:“如此说来,不仅要蒙上姑布老弟的眼,还得找些仆从混入小辈之中,这样才能准上加准!”
“主君想的周全。”姑布子卿道:“还有一事姑布请主君明示。”
“只观寿限与运道,不观其它。”赵秧不等姑布子卿发问便道。
董安于此刻说道:“赵家子嗣俱凤毛麟角,颜面自尊于他们最为切要,故不可当众宣布其命势,但可与主君定下暗语。”
“周全!”赵秧双目放光道:“若是布衣之相,姑布沉默便是;若是能治理县郡,姑布便只咳出一声;若是能统兵为将,姑布便连咳出两声;若是能统领三军为帅者,姑布便连咳出三声;若是能为晋国正卿,可接掌我赵氏家主之位者,你便......踢他一脚!”
“我可是真想踢出这一脚啊!”姑布子卿感慨道。
“但姑布老弟切不可因顾忌我之感受行那充数之事。贤便贤,庸便庸,才真是为我赵氏好。”赵秧叮嘱道。
“姑布观相,与天合,与道合,却不与人合!若违天道,无需主君发落,天必灭吾!”姑布子卿决然道。
三人一番计议,姑布子卿告退准备捏骨事宜,出得门来姑布子卿抹了额头上的汗自语道:“唉,学教书的当师傅,学喂牲口遭驴踢呀!这活儿最是招人恨,幸亏我祭出三不观,老董又及时帮忙补漏,呵呵,这眼一蒙我便立于不败之地!少爷姬妾们哪个是好惹的,看得好皆大欢喜,否则都是攒仇怨。还是老董脑子好使,黑漆马虎的一通摸谁也不得罪,嘿嘿,好计策!”他一路嘴里嘟囔着远去。
议事厅中,赵秧道:“老董,到了晋阳,你就不要再回来了;给你起一座府邸,食晋阳半城采邑。”
“主君这是何意?阏于可有不到之处?”董安于忙躬身一礼惶恐道。
赵秧扶住董安于的肩道:“你呀,论智谋我与姑布加在一起也不如你;可论明哲保身,你不如姑布呀!”
“主君请明示”董安于忙道。
“呵呵,你以为姑布那三不观是真的?”赵秧揶揄的看着董安于道:“他是怕得罪人!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董安于连忙拱手道:“臣不该小聪明欺瞒主君。”
“但我却欣赏姑布这点算计!”他看向董安于道:“因我待姑布如手足,不愿看到他死!他能想到自保,我着实省了心!”
赵秧踱至木图旁转过身,面对董安于郑重道:“可你董安于,十余载,只知为我赵秧绸缪社稷,人得罪的太多,却从不知自保、不善自保、不思自保;你可知我待你如父兄!你是我赵秧的半条命,我能让你死吗?”
董安于双眸润湿道:“阏于此生追随主君,誓成霸业!”
“新田邑中想要我赵秧命的人太多,想杀我必先除掉你!所以你此去晋阳不必再回来了,替我看家!”赵秧道。
“阏于何德何能得遇主君!”董安于哽咽道。
智瑶每日卯时早起,与兄长智宵一道勤修文武各半个时辰。辰时初,二人循例觐见父亲智申,拣所学经典子集重要之处逐一考较。再随父亲觐见爷爷智砾,叔父智果也按例拜见,届时智家一门三代五个男人便‘汇聚一堂’。这是自智砾成为家主以来的铁律。智家男丁历来稀缺,智砾日盼夜盼儿子们能开枝散叶光大门楣,却只长子智申得二子,次子智果得爱女静轩。智砾每日必要与儿孙们一同早膳,看到他们无恙方可心安。
智砾席间眼光看向智瑶道:“心不在焉,饭可有味?”
智瑶道:“孙儿只是小挫,不劳爷爷记挂。”
“呵呵,知道是小挫便是,何必闷闷不乐?”智砾对智瑶最是疼爱,不免开导道:“世上之物,越是得不到,便越是上心,但最为珍贵之物却早已在握。”
“这个道理孙儿懂的”智瑶扶案起身恭敬回道:“爷爷所指是昨日我在赵府之事?”
叔父智果一旁道:“新田邑发生的所有事情,或大到或小,你爷爷当日俱知之甚详。”
“功劳在你”智砾满意的看着智果道。
“父亲谬赞,儿子便收下了。”智果微笑道:“终究还是父亲麾下的啸林卫精干,否则不会将收集信报做的如此顺手。”
“那也要靠你来运筹帷幄方能建功。”智砾赞道。
智申见话题渐远,便对智瑶道:“不过是几匹狼崽子,便让你垂头丧气?”
智砾见智申口气稍显严厉,心说‘过于刻板严肃了些,’遂微笑看向智瑶。
“孩儿并非可惜那狼,而是......”智瑶回父亲道:“另有些隐情。”
“嗯?”智申脸色一沉道:“莫要学儿女之态,干脆些道来!”
智砾闻听笑道:“申儿莫急,听瑶儿细细道来。”
智瑶恭敬道:“我在赵府见到一人,想必叔父已然知晓?”
智果颔首道:“知晓”
智瑶又道:“此人不除后患颇大。”
智申问道:“何人?”
“杂役,名唤毋恤”智瑶道。
“胡言乱语!”智申道:“你身为智家嫡孙,却忌惮一个杂役?”
“父亲可见过年方十四,却已晋身武夫境后期的杂役?更何况昨日三匹狼的归属皆为他所主宰!”智瑶道。
“嗯?”智申问智果道:“智瑶所说可是实情?”
智果点头道:“不仅如此,中山国夏大夫指名将白狼交由他驯养。”
“这就有些蹊跷了,”智申道:“武夫境后期的修为,智瑶不是对手,但若有涂拔相助当可一战,势均力敌的状况下,瑶儿应在筹谋上占据优势,莫非......瑶儿斗智输于他了?”
智瑶脸色晦暗不语,智宵见状笑道:“弟弟怎如此计较,人海茫茫强中更有强中手,我辈只需勤勉自立,天命必然归我,须知今日强并非明日强,一日强绝非日日就强,若要费心杀尽天下强者,不如自身竭力图强。”
智申听得怒道:“妇人之见!一山能容二虎?赵府中若是果真出此人杰,定不能为我所用,便要眼睁睁看着他成长壮大?迂腐!”
智果却笑道:“有道是天道自有循规,世人各有天命,有些人你不把他当对手,他便与你错肩而行,由此湮灭于人海亦不无可能;此为井水不犯河水。但若与之为敌,他便可能是你眼前的一座山,难以逾越;故宵儿之言不无道理。”
“你是说瑶儿一定不如他!”智申不忿道。
在智砾看来,智宵严谨厚道些,但相貌奇丑,虽为智申长子却终不得所爱。智瑶为智申次子,却相貌伟岸气度不凡,深得智申器重。此刻智砾道:“瑶儿,你叔父所说确是不无道理,人者,强敌不在外,而在内,瑶儿的对手并非那杂役,而是瑶儿你自己!爷爷言下之意你可懂得?”
“孙儿懂得”智瑶道:“但孙儿忧虑的是,若赵府自今起重用此人,精心培养勤加教导,到得我执掌智氏之时,那人恰与我年岁相仿,必为劲敌,不若及早除之!”
智果倏忽瞪了智申一眼,心说你教的好儿子,祖辈尚且康健,便想着执掌智氏家业了!
智申却对智砾道:“瑶儿料事甚远,乃承继父亲所长。”
智砾微笑道:“算百年不如精一日,瑶儿年纪尚小,先把今日功课做实做透,基石稳固,不愁来日不强。”他说着扫视智宵,心道‘长孙儿虽貌丑,但此刻并未因智瑶之言现出妒色,由此看来心胸倒是宽广。’
智果道:“瑶儿日后当稳重些,昨日行迹太重已被赵秧窥破,小不忍则乱大谋。”
“叔父,我是担心赵秧权势日益扩大,赵家军战力已超越智家军,早年中行家对爷爷有提携之恩,如今中行伯父却被挤兑的无所适从,朝中六卿明里以爷爷为首,但实则却被赵秧抢了风头,我虽年幼却志在争霸,凡做大事者当断则断毋留后患。叔父未免太小心了些。”
“混账!”智申佯怒道:“竟敢顶撞叔父。”
智果摇头微笑默然不语。
“智瑶,你尚且年幼,莫谈国事。”智砾和颜悦色道:“期间诸多利害得失,你只窥一斑,却难见全豹;快与你叔父赔罪。”
智瑶立时向智果赔礼道:“侄儿一时孟浪,叔父莫怪。”
智果摆手道:“罢了,年小志高亦非错事。”
“你二人退下吧,我与你父与叔父说些事情。”智砾道。
智宵与智瑶告退。
智砾良久不言,似是思虑甚深。
智申先道:“智瑶年幼,所言不到之处,智果你莫放在心上。”
智果却忽然对智砾道:“那孩子我会查清楚,若是真的......确是要早作决断。”
“嗯”智砾点头道:“智瑶尚且年幼,但思虑极远,也好......也不好。智申,日后应多加教导,莫误了我孙儿的前程。”
“请父亲放心,孩儿记下了,”智申忙道:“若是能为瑶儿寻得一良师便好了。”
“是”智砾叹道:“可惜呀!董安于、姑布子卿任选其一,皆可为良师,但俱不为我所用。”
“我亦早有此意,”智申道:“但苦于......求教无门呐!”
“此事倒并非毫无机会,”智果悠然道:“赵秧如今用得着我智家之事,多于我用他赵家,有些交换亦非不可。”
“嗯?”智申喜道:“莫非贤弟有良策?”
“不急,等等看。”智果道。
“嗯”智砾道:“此事关乎智家运势,智果上些心。”
“父亲放心,我定尽力为之。”智果道。
“智申智果,你们看那门枢,”智砾忽然笑着抬起手,指向内堂大门道:“可能看出端倪来?”遂见二人视线都聚于门上,智砾又道:“都看仔细了,待看明白了便告诉为父。”言毕,竟歪在案前打盹。
审视门枢半刻后智申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想必父亲是让我们勤思考多历练,才能时刻保持清醒振兴智家。”
智砾听后笑道:“说得好,智申答出来便可以回去了,罚智果在此陪我聊会儿天。”
智申欣慰退下。
智砾道:“没有想说的话?”
“父亲都知道,无需多言的,孩儿谨遵父愿绝无二意!”智果道。
“我知此题难不住你,”智砾道:“可却委屈于你了,但为了智家的日后,你只能认命。”
“门枢为双,乃我与智申,合则门户森严,分则门户大开,孩儿心知父亲苦心,定与长兄同仇敌忾,保全智氏兴旺绵长,责无旁贷。”智果道。
“论谋略,你在智申之上;论心胸,你亦是排在前;但你......无后;故家主之位必由智申领衔;但为父知道,智家绝不能少了你的谋略,智申亦不能没有你的辅佐......”
“父亲,有您这番话,孩儿便心安了!此生不求闻达于诸侯,但求为智氏保全血脉使智家福寿绵长!”智果泪目道。
“如此甚好!”智砾道:“你要在为父面前立誓,永不负兄长,永不负智氏。”
“孩儿立誓!”智果道:“永不负兄长,永不负智氏。”
智果告退出得内堂,不由仰首长叹,只觉天高地阔却无立身之地。
毋恤与鱼鼓一同到得姑布子卿府中,却见上下人等皆是忙碌有序,他即刻点卯、上工、洒扫庭厨、修枝剪叶;正忙得起劲,姑布子卿由内府回返,见到毋恤不由甚慰,经过毋恤身后时冷丁一脚道:“小子,早上出门没见你,日后需早些到。”
毋恤捂住后臀懵懂道:“几时?”
“随时!”姑布子卿道:“我想看到你时便要见到你。”
毋恤只觉憋闷咕哝道:“又不曾卖与你。”
“快了,你跑不了!”姑布子卿道。
“咯咯”鱼鼓一旁乐道:“莫非姑布先生每日睁眼便要看到毋恤哥哥?”
“嗯!说对了,还是鱼鼓知我!”他回身欲走却又转头道:“鱼鼓,你与毋恤......再叫上孟谈,一道替为师购买些物什。”说着便从袖袋中拎出一支签,其上密密麻麻列了诸如笔墨、香烛、胰子、贡食、甘果、花茶之属。其中笔墨注明了需是灵公台北侧德祐铺子的‘绛毫’与‘朱墨’。
新田乃晋国都城,西南接峨嵋坡,西北靠火焰山,蜿蜒曲折叠岭峰翠,乃天然藏兵之地;南临汾浍二川交汇,土不可谓不厚,水不可谓不深,进可攻退可守。城郭绵延数百里墙高十于丈,城头道路行车跑马,垛口密布,城南门瓮城在内,城北门瓮城于外,且城墙西北、西南、东北、东南均设角楼,端的是易守难攻固若金汤,尽显霸主之威。城内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城西虒祁宫巍峨耸立,城东灵公台交相辉映,左祖右社面朝后市,阡陌道路郭酒旗风,青砖黛瓦亭台楼阁。
三人出得府门,似初春乳燕飞出巢舍,但见相隔百步便是市集入口,其中买卖兴隆人流熙攘。毋恤与鱼鼓终日不出府门,自是孟谈引路介绍,这边是糖人李,那边有剃头张,前面乃董面铺,后面为油盐姜......。
鱼鼓行至杂货摊前不忍离去,盯住了头绳发簪手串......眼花缭乱。毋恤站在肩扛稻草人插满糖葫芦的虬须汉子身前口水吧嗒。孟谈少不得解囊相助,二人兴致勃勃达成所愿,一时间香包入手糖儿化口,俱是心满意足直奔德祐铺子。
越往前行便越是人流涌动摩肩接踵,毋恤便觉‘鱼儿如海’眼不够用,孟谈见状便拉了毋恤袖口道:“莫走丢,前面更有趣。”
“你看那人”毋恤抬手指道。
孟谈聚目观瞧,便见人流中有一人头戴毡帽左右穿行,“有何不妥?”孟谈问。
鱼鼓道:“是尾随那位小姐。”
“是吗?难不成是窃贼?”孟谈奇道。
“他刚才撞了我,”毋恤道:“还摸我腰间。”
“啊?”孟谈对毋恤道:“你怎的未出声?”
毋恤伸出手掌道:“我在他衣袖中顺手拿了这个。”
孟谈朝他掌中看到,竟是一柄极小巧的蛇形利刃煞是锋利,蛇头为握,蛇身为刃,修长纤细确是精美,不禁嘿嘿笑道:“十六儿,你本事倒大,竟收缴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