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梆梆梆”的声音在清早的静谧中清晰的传来,赵家管事赵清河的声音:“各位老少尊亲,仆从下人听真,家主有令,吉时已定,晌午巳时开宗庙祭祖宗家法,一应人等概不能缺席......”
毋恤娘被这阵嘈杂扰醒,惺忪的睁开眼急道:“坏了,怎的就睡的这么沉?”她麻利起身穿了衣物准备吃食。
“娘,不急,今天开宗庙祭祖宗家法,与咱们没得相干,娘尽管再睡会儿。”毋恤纵身落地,自石衣在角力场震碎后,如今便不再穿了,只将在董大人那儿‘偷学’暗器时,董大人‘忘记’在石桌上的八颗铁镖仔细的揣在身上七颗,留一颗握在手中,这种功夫平日得勤加习练,要熟悉镖的分量、形状,做到与身体合一,才能练出准头儿。又将圆月弯刀别在腰间,待周身收拾利索,毋恤对小白嘴一呶道:“走,待会儿跟着我去看看你的猎物夜里好下手。”
“十六儿!”忽然屋外传来张孟谈的叫声。
“小白!”毋恤对小白使了个眼色;小白嗖的窜出门!
“哎呦!畜生!”屋外张孟谈叫道。
毋恤跟出屋,眼见小白直身立起,足有一人多高,两只前爪搭在张孟谈双肩之上,正伸着修长嫣红的狼舌欲要舔他的脸。
张孟谈身形笔直却瑟瑟发抖,闭目极力躲避,尽力平稳的道:“十六儿,快些管教这畜生!”
毋恤道:“不是我不帮你,这头狼太过野蛮我是管不住它。”
“君子不,不与小人动手!我,我张孟谈不与畜生一般见识!你,你快让它滚呐!”张孟谈脸色全白,但依然没被吓瘫。
毋恤道:“不如你祭出神雷,狼就怕那个。”
“你以为神雷是大饼,想吃就有!”张孟谈几近崩溃道。
”张公子,还有一个办法,我发现这头狼甚是贪财,竟是喜欢金银之物,不知张公子身上带的可有值钱之物?有便取出,莫让它等急了伤到你!”
张孟谈此刻哪管真伪急道:“有有,在腰中褡裢里,快快帮我解下!”
“唔,这个不好吧?我从来不,不碰别人东西的。”毋恤嘴里说着,手却伸向张孟谈的腰间,心道‘对不住了暂且借下,日后一定还你。’
“迂腐!”张孟谈吼道:“君子行事光明磊落,只要心怀坦荡便不必拘泥小节!”
“噢,这样啊,那我就......”毋恤作势要去解开张孟谈腰中的褡裢。
“蓬!”毋恤屁股挨了一脚,“不许使坏!”明月在他身后气道:“小白,过来!”
小白立时松开张孟谈;毋恤惊奇的瞪着小白,心说‘娘的话竟比我管用?’。
张孟谈这才长吁口气睁开眼,便见毋恤作势按住小白的脖子,仿若正在勉力的制服它。
“不可伤它!”张孟谈抚住胸口,那里犹自砰砰的跳,喘息道:“它于我无恶意,只是戏耍而已,不过却是贪财了些,这毛病得改!”
“对对,得改!”毋恤忙对着小白厉声道:“今后不得无礼。若是惹恼了孟谈少爷,他唤雷劈你我却救不得。”
明月瞪他一眼道:“快招呼张公子一同坐下用些早饭。”
“不用了,姑布师傅要毋恤即刻去见他。”张孟谈道。
毋恤对娘亲道:“忘了告诉娘,姑布大人要孩儿做仆从,娘只管放宽心,姑布大人是好人。”
“尽心服侍,万不可心存妄念......娘不想看到你......”明月道。
“孩儿记得了!”毋恤脸一红赶忙接口道。他低头对小白道:“我出门去,你看好了母亲。”小白呜呜两声算是答话。
姑布子卿自昨晚与董安于谋划后,心里早将毋恤看成了自己的徒儿,收徒之心更加炙热,他远远的看着张孟谈领着毋恤走来,不由得越看越爱,遂自语道:“老董啊老董,他这面相还用看么?我姑布子卿走南闯北几十载,用得着那么麻烦?有没本事、有无运势一眼便知。”
待张孟谈和毋恤进得门来,却见姑布子卿又是一身华服坐在小湖边钓鱼,那背影显得飘逸洒脱之极,小鱼鼓站在他的身边笑眯眯看着毋恤和张孟谈,张孟谈心道‘老师是怎么了?大早上的没吃饭便开始垂钓?莫不是钓上鱼来熬鱼汤喝么?’
“毋恤见过姑布大人。”毋恤站在姑布子卿身后施礼道。
“太阳都晒屁股了不前来上工,还需有人唤你来,太懒散了!”姑布子卿斥责毋恤道。
毋恤心说这不晚呀,此刻辰时未到,不是上工时间呐;于是他辩解道:“姑布大人是不是搞错了时辰?”
“胡说,小鱼鼓你说说,应该几点上工啊?”姑布子卿问道。
“老师何时起床,便要何时上工,”鱼鼓笑着说:“今天老师寅时便起来了,最迟卯时也要上工!”
姑布子卿心道‘嗯?我有起那么早吗?俱是被这小子闹得。’
他得意的对毋恤道:“看看,还是小鱼鼓最知我心,十六儿听见没?以后我何时醒来便要看到你!”
“啊!”毋恤嘴咧的像瓢犹豫道:“那姑布大人如果子,子夜就,就起来,我......”
“咯咯,你以为你是姑布老师的红颜知己吗?”小鱼鼓在一旁笑着插话道。
“哎,小鱼鼓不能这样说,”姑布子卿忽然被鱼鼓一句话说的耳根通红,忙道:“十六儿,今早听到了?巳时赵家要开祖庙祭祖宗家法,你收拾下跟我一起去,孟谈鱼鼓也都跟着。”
“姑布大人,今天......我,我想换休一日,可以吗?”毋恤结巴道。
“不可!一身懒骨头,还没干点活就闹着要休息!”姑布子卿怒道。
“喏”毋恤赶忙低头应道。
鱼鼓疑惑的看着毋恤,片刻后似乎明白了毋恤的心思,眉头遂舒展开。
赵秧卯时便梳洗停当在后宅内堂中坐等,没一会功夫董安于进得堂来;赵秧便吩咐摆上茶点与董安于一同早饭,边吃边谈。
“主君,今日开宗庙祭家法是有何打算?”董安于问。
“这一去晋阳邑少说要半载,家中不可一日无规矩,走前耳提面命一番,自有好处。”赵秧道。
“那今日这规制,是从繁,还是从简?”董安于担任司礼之事,自然是要问个明白,心中有数。
“从简吧,一应琐碎议程便可省却了,但需用那楚地苞茅滤酒,却不可少!”赵秧道。
“必要用苞茅滤酒?”董安于道:“很重要么?”他凝视赵秧片刻问。
“苞茅滤过的酒香啊!”赵秧‘滋溜’喝了一口稀饭笑道:“如今不同以往,楚人不孝敬周王苞茅,咱们也快尝不到那种酒香的味道了,今儿就权当助兴吧。”
“那我就准备些苞茅,少备些酒,免得小辈们贪杯。苞茅滤过的酒浓郁,酒量小的两杯便醉了。”董安于笑道。
“邯郸午此番派人来,究竟所为何事?”赵秧问道。
“明面上历年开春他都给主君备些鲜果时蔬,这次说是想把次女许配文悦,但未有正式提亲,虽是同宗,但两家血脉相隔已远,这婚配之事于礼也并非不可。”
“该来的始终还是要来呀。”赵秧把碗中的米粒捞干净,把碗放在桌上,董安于也早就用完饭,两人起身走向木图。
“主君是担心赵午有二心?”董安于道。
“他必定已有二心。”赵秧道。
“数日前接到探报,邯郸这一行出城三十八人,昨日进新田城时是三十六人,有两人下落不明。”董安于道。
“鬼祟”赵秧道。
“赵午是个变数,却不知‘赵’字在他心里分量到底有多重?”董安于思索道。
“你说,是我这个族兄近还是娘舅亲?”赵秧道。
“那不用说了,当然是中行寅这个娘舅亲些。”董安于道。
“赵午,邯郸大夫,我的族弟,中行寅的亲外甥,”赵秧道:“这是根刺啊!”
“不错,很难拔的一根刺。”董安于道:“但刺是两头尖,还不定扎着谁。”
“需尽快拔除!”赵秧道。
“拔刺需剥肉剔骨,痛啊!”董安于道。
“痛也要拔,不然终有一天会......”赵秧道:“中行寅与范吉射会用它刺进赵氏的心脏。”
“代价会很高!也很难预料!”董安于道。
“要有定计了,邯郸午......必除,赵氏绝不能与中行或范氏联姻,”赵秧在木图旁两手撑着边缘道:“我们不妨把它称作‘痛之谋’。此谋,你知、我知,连姑布都不需要知道。”
“阏于遵命!”董安于道。
赵秧道:“痛之谋,关乎赵氏兴衰,当从长计议。”
“晋阳亦在痛之谋中?”董安于问道。
“晋阳是最后一步。”赵秧凝视董安于道:“你说呢?”
“臣似乎懂了。”董安于道。
赵秧摆手道:“今日到此为止,来日详细计议,眼下我有一策,与孩子们逗趣一番。”
“嗯?主君请明示。”董安于笑道。
赵秧将心中盘算一并说与董安于听,董安于点头笑道:“原来,主君是存了考较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