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雪死后一个月,钟成宇几乎每天都在做着同样的噩梦。憔悴不堪的他明显瘦了一圈。韩雪绝不会想死,她只是吓唬吓唬他,可是他却亲手结束了韩雪的生命,他的手上沾着韩雪的鲜血,对她的亏欠和伤害,他将永远无法弥补,他每天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出现浑身是血的韩雪狠狠的看着他。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开始真正认为自己就是个灾星,一个伤,一个死,干爹的家庭事业也受到牵连,学校的同学老师异样的眼光,他彻底抑郁了。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笑容再也不能出现在这个大男孩的脸上,学习成绩也是一落再落。所有人的劝导,吴尊的寸步不离,心理导师的指导,都没有让他的精神状态得到任何改变。曾经那么坚强上进的男孩,掉进了内心深处魔咒般的牢笼。看着他日渐的消沉,陈悦这个坚强的女人多次偷偷的流下了眼泪。
这天晚上,这个从来只相信命运撑握在自己手中的女人,静静的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儿,突然,她笑了,她双手合十,似乎在接受神的指引,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间指向晚上十点半,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拨了出去。
“小吴啊,你现在把钟成宇送过来。”
陈悦挂了电话,哼着小曲儿,开始给汤玲做常规的按摩。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妈,我来了。”钟成宇目光呆滞战战兢兢的来到了陈悦的面前。
陈悦停止了歌唱,向吴尊挥了挥手,吴尊走出了房间。
“你坐床上,握着汤玲的手别放开,现在妈妈要给你讲个故事。”陈悦面带微笑温和的说到。
钟成宇轻轻的抓住了汤玲的手,惴惴不安的看着陈悦。实际上钟成宇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来看汤玲了。因为他每次放学来看了汤玲以后回家后就会控制不住大哭一场,有时候还对着小黑和吴尊乱发脾气,乱扔东西。所以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下,他停学了,也没来医院了。
钟成宇靠坐在汤玲的左侧,双手握着汤玲的左手。
“妈,汤玲又廋了。”钟成宇满脸哀伤的说到。
“孩子,她会好的,医生说了,三个月之内一定会醒来,一定会的,你放心好了!”陈悦看着钟成宇目光坚定语气温和的说到。
钟成宇避开了陈悦的目光低下头去。
“在很久以前,一个小女孩出生在大城市里,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她像一个快乐的小鸟一样生活得无忧无虑。后来因为父母出去做生意,没有时间照顾她,把她转到了一个农村的学校,寄养在亲戚家。她在班上交了个好朋友,他们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做作业,一起玩。
有一天,好朋友含着眼泪告诉她,妈妈生病了,没钱医治,快死了。那天晚上,女孩整夜难眠,第二天一早,私自向老师请假,独自一人偷偷回到了城里的家,翻箱倒柜,最后用自己的生日号码打开了一个保险柜,里面却没有一分钱,她急得哭了,但她不想放弃,于是她立刻打电话给妈妈,谎称自己生病了,让妈妈赶紧回家。由于门店生意需要照料,爸爸独自一人在当晚赶回到家中,发现女儿并没有生病,爸爸很生气,谁知,小女孩当即跪在了爸爸面前,说“爸爸,你们快救救我一个同学的妈妈,她生病了,没钱医治,快死了。”
听到这里,钟成宇猛的抬起头。失声痛哭起来。“妈,你别说了,我……”
陈悦站起身一把搂住了他靠在了自己的肩头。
继续说道:“当小女孩的爸爸问清了事实后,陷入了两难,当时的两万块钱对他们来说不是小数目,特别是他们的生意刚刚起步,最后面对小女孩的苦苦哀求,爸爸最终还是在第二天让妈妈亏本抛掉了手中的囤货,凑齐了钱,送小女孩回到了那个农村的学校。
陈悦的故事讲到这里,钟成宇早已哭成了泪人。而他们没注意到的是汤玲的眼皮跳动了两下。
“妈,我对不起汤玲,对不起你们!”钟成宇呜呜的哭着说到。
“你没有错,你一直是我们的骄傲,是你妈妈的好儿子。虽然你亲生妈妈走了,但你一直是个懂事上进的好孩子,是我们所有人的骄傲,更是汤玲的榜样,你一定要振作起来,让你的妈妈在九泉之下得以安心。再过一个月就是你妈妈周年记念日,你回去祭拜祭拜,顺便散散心。”
………
一个多月以后,钟成宇终于艰难的走出了那段血和泪的阴影,和钟剑王志等人回到了黄兴村。
此时,钟剑在汤雄的公司如愿做了保安队长,王桂花在酒店做了一名领班。王志王勇兄弟两个给公司高管做专职司机,由于王勇出差在外,王志一个人陪他回来。
那天晚上钟成宇和王志躺在床上一直聊到了天亮,钟成宇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王志,对他来说,仿佛是一次全身的排毒,那叫一个舒坦。其间,他们放肆的笑着,一会儿傻笑,一会儿憨笑,一会儿狂笑,一会儿长笑,一会儿短笑,仿佛这几年来他所经历过的事都是笑话,笑声惊动了左邻右舍在大吼大叫,惊动了外面的大狗小狗在狂叫,惊动了墙壁里面的老鼠在穿梭。
第二天中午,烈日当头,在钟成宇母亲的王兰的坟前,几乎全村人都到齐了,路过的人们,小狗小猫什么的,只要是活着的能走的都来了,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像个铁筒似的,不知道的人真以为是在看大戏呢!大家七嘴八舌的有说有笑,有的瞌着瓜子,有的敞开上衣在给小孩喂奶,有的手上织着毛衣,孩子们追打嬉戏,场景甚是嘈杂,钟成宇跪在坟前,小黑坐在他的旁边,王志和钟刚,还有汤雄临时派给钟成宇的保镖张俊在维持秩序。这时人群的外围,一辆摩托车停在了路边,车上下来的人五大三粗,皮肤黝黑,戴着墨镜,脖子上的项链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他从后备箱拿出一个黑色方便袋向人群走去。
“让一下啊,让让。”
“挤什么挤呀!没点素质。”
引来的一片怨言并没有丝毫阻挡他的步伐。大块头很快穿过人群来到了最里面的一层,向钟成宇走去。
“站住,你干什么?”
张俊不愧是职业保镖,一个健步上前拦住他说到。
这时警觉的小黑一下站起身,狂叫着就向那人扑了过去,任凭小黑咬住他的衣服嗷嗷叫着,这个人丝毫没有慌张和避让。
“不得了,不得了!狗咬人了。”
人群开始咋咋呼呼,沸腾起来。
“回来小黑。”钟成宇回过头去飞快的说到。
小黑翻下身来的同时,钟成宇一眼认出了大块头。
“李武,你有事吗?”成宇面带微笑站起身说到。
钟剑,钟刚等人看着眼前这个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时人群中有人大声说了一句。
“李武,对,就是他,好几年前年前被小黑狗咬伤的那个人,大家快看啊,有好戏了。”
这时外围的人群开始往里挤动。
“谁他妈的踩到我脚了。”
“别推我。”
“哎呀……”
现场气氛随着烈日下的温度越来越高涨,越来越热烈。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李武宏亮粗旷的声音让骚动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才是好戏的开始。
“咳咳……”
站在人群当中的李武清了清嗓子像是准备演讲。
他大声说道: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今天借这个机会,我要当着所有叔叔阿姨大爷大妈的面,向钟成宇及他的家人和狗道歉,为我十几年前所做的错事道歉。”
说完,李武转向钟成宇钟剑等人,深深的鞠了个躬,从黑色方便袋里拿出了两沓全是十元面额的人民币,递到了钟成宇的面前继续说道:
“兄弟,这里是两千元,我知道你不缺钱,但是这钱是你们当时赔偿我们家的,按照当时币值物价和现在的对比,我必须十倍奉还,你如果能原谅我就请你收下。”
“不能收,不能收,还没算利息呢。”
“哈哈哈!对……对……不能便宜这小子。”
“揍他丫的,这件事当时差点把成宇害死了。”
“揍他。”
人群中有人大声挑逗着,附和着。所有人就等着钟成宇上去给他一拳。
然而,让他们很失望的是,钟成宇走到李武的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说道:
“兄弟,都过去这么多年的事了,我都忘了,谁小时侯还不犯个混,没事了,你回去吧!”钟成宇说完拿过了李武手中的钱。
“谢谢!谢谢!”
李武连声道谢后摘掉墨镜来到王兰的坟前,跪下瞌了三个头,向钟剑钟刚等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大家纷纷让出一条道目送他离去。
钟成宇重新跪在了王兰的坟前。钟剑开始在一个大铁盘里烧纸钱,边烧边带着哭腔说道:
“孩儿他娘,孩子没辜负你呀,孩子懂事有出息,在国外念书这次专门回来看你的呀!你地下有知,看到了吗,全村的老少爷们儿都来了,都来看你来了,你多风光啊!你有个好儿子啊!你保佑我们吧!保佑我们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突然,一阵风吹来,铁盘里正烧着的纸钱飞了起来飘向了人群。
“大家快走开,这是股阴风,王兰她生气了。”不知道哪家的小孩喊了一句。
“噢!鬼来了,鬼来抢钱用喽!”
人群里,你一句,他一句,骚动了起来。
气呼呼的王志大步走上前,拿起地上的树枝挑起盆里的燃烧的纸,顿时燃烧的纸钱满天飞舞。
“噢,噢,鬼来了,抢钱了。”
人们起哄着,纷纷避让躲闪。
“你在干嘛!”
钟成宇吼叫一声,仿佛一声情天霹雳,有几个胆小的直接颤抖了几下,王志扔掉了手中的树枝,现场也顿时安静了下来。
钟成宇站起身说道:
各位长辈,今天是我妈的周年记念日,我感谢大家来观看我祭拜我的母亲,诸位长辈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很尊重大家,希望大家也尊重我的母亲,尊重我们今天的这个仪式,谢谢大家了,大家请回吧!爸,伯伯,你们也都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陪陪妈。”
钟成宇说完又跪了下去,人们也意犹未尽的散去。
直到傍晚,钟成宇才带着小黑离开。
晚上,王志告诉钟成宇在公司里他听到的一些不该听到的话,让他们决定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