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长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村,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什么追求,只想阿爸阿妈能多喜欢喜欢她,把对弟弟的喜欢分她一点就好,她不敢贪心,她本来就是家里的累赘了。
他是京城里长大的小少爷,不懂人间疾苦,却踏遍别人的人生。他人的苦苦挣扎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笑料,或饭后谈资。靠着家中的权势,就已经有无数的人渴望附庸。何况,他天资聪慧,手腕狠厉。
她曾说过:“我早知道,我与他是两个世界,他在星阳灿烈的白昼,而我在闭塞无光的永夜。一开始就知道的结局,没什么要叹息的。只是,我有心。原来,还是会有些难过啊。”
喻言,预言,那些她说过的话,一语成谶。她说“進书,此后一别,至死不见。”
抽屉里的那一纸离婚协议已经放的有些泛黄,纸边微微蜷起,没有之前那么锋利的边角了。许進书常拿起它看,仔仔细细,一字又一字,一遍又一遍。也不知再执着些什么,往昔是被他主动放弃的,这样念着以前,大概是老了。
2014年7月14日,那天,她眼里泛着水光,睫毛轻颤,一眨一眨的,怕流了眼泪,显得软弱。她倔强的不肯低头,手上的笔被紧紧握住,一字一画的在那张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是个雨天,他记得不可思议的清楚,已经五年了,那天的一切却意外清晰,就连窗外她养的那盆吊兰是如何的绿色他都记得。
雨天,是她喜欢的天气,却是他讨厌的天气。许進书摸着协议上她的名字,仿佛那个坚韧而自卑的妻子还在他身边一般。字写的很重,纸后那映出来的划痕暴露了她镇定的伪装。
许進书听着窗外落雨声,如何也喜欢不起来,下雨吗?真是讨厌。他出生好,长的好,自己也争气,可以说活着的三十年顺风顺水,偏偏所有的不好的记忆都是在雨天。他与曼殊的分手在雨天,与喻言的开始在雨天,结束也在雨天。就连看到的那则新闻也是雨天。阴翳,沉闷,让人喘不过气。
她死了,她的吊兰也死了。
他还活着,但也仅仅活着。
“喻言,你要去哪里?”周晚晚握着她的手,紧张而关切的问道。
她看着这个唯一还关心着自己的好友,露出无异与平常的笑容,没有一丝破绽。“顺着路向西走,找我的归处。”
周晚晚是她最好的朋友,即使如此,她也仅仅只知道喻言结婚了,又离婚了。今天,她是来与自己道别的,成年人的分别,往往是带着厚重而又悲切的意义。天涯海角,不知道哪一天再重逢,即使车水马龙,你我再难相见。只是,她没想过这会是永别。
原来,她的归处是一捧黄土,永归尘埃。
她们是大学室友,大一时,喻言是宿舍里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人。她似乎喜欢独来独往,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学习,一个人承担一切。女生喜欢分享,零食,化妆品,她们的一切。她们喜欢成群结队,相互勾着臂膀去上课,坐在一排,向外人彰显着一种与之不同的亲密。她们是四人寝室,周晚晚性子最外向,一入校就结交了许多新朋友,当然包括她的新室友。
一开始,周晚晚也是不喜欢喻言的。她家境还算富裕,虽说在京都算不上什么,但日常开销也是随心所欲,她带了许多进口零食与室友一起分享。当然,也分给了喻言,其他俩人都客气的道谢,还与周晚晚热情的寒暄起来,同样给了回礼。只有喻言先是万般推拒,后来小声说了句谢谢,也不与她们说话,显得很是孤僻。
她本来就是家里的小公主,从未见过这样无礼的人,心里打定了主意不与喻言来往,她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吃饭不叫她一起,上课也不叫她一起。周晚晚知道自己在欺负人,但是也没感到抱歉,她觉得喻言不可理喻,明明是她们三个人一起孤立她,偏偏当事人没感觉,一个人还挺好,虽然没看见她乐呵,但也没看见她有一点不开心,不自在。反倒先不自在的是她周晚晚自己,她们三个明明在孤立着喻言,偏偏她觉得被孤立的像是她们三个,虽然这听起来很莫名奇妙。
她们的相熟是在一个秋日的下午,银杏叶黄了大半,洒在校园路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好看。周晚晚本来和朋友一起拍照呢,只觉得一阵波涛汹涌。不好,是她大姨妈来了,只能赶紧狂奔回宿舍。不巧,碰到喻言在宿舍,周晚晚只觉得真是惊奇。她们住在一起两个月,除了晚上睡觉碰到以外,再也没在宿舍见过她,周晚晚忙着呢,也不多想,进了厕所。不出所料,裤子染坏了一大半,偏偏白天学校不供应热水,等她就着冰凉的冷水洗完裤子后,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在学校的日子太放纵,吃冰的辣的,报应来了。她蜷缩着身体,趴在床上,疼痛却不见减缓,似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她忍不住哼哼,又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学校委屈,渐渐哭了起来。
床的对面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心想可算是引起那边那个冷漠的人的注意了。喻言其实也挺难受的,她是家里捡来的孩子,从小就帮着大人干活,她在渔村长大,免不了长年浸冷水,小时候年纪小,不注意这些,只是冬天里容易手凉脚凉,长大了,寒气侵入身体,小日子的时候很难过,疼的受不住,所以暂停了日常如同轴承般繁忙的生活,请假一天,这也就是为什么白天周晚晚还看见她在宿舍里的原因了。
周晚晚可和她不熟,哪里知道这些。躺在床上疼的哼哼,终于,开始了她们直接的第一次交流。
“你怎么了?”喻言小声问道。
周晚晚撇了她一眼,实在不想理这人,讨厌的很。但也礼貌回她。“姨妈来了,肚子疼。”语气算不上好,但喻言也没在意,她总在奇怪的地方迟钝,就连她们三个孤立她都不知道。何况正在俩人状态都不太好的时候。
喻言没有再与她交流的打算,周晚晚看出来了,索性把眼睛闭上,不再看她。只是耳朵还听得到那边窸窸窣窣的动静。
周晚晚也不管她,趴在床上,双手捂着疼痛的地方慢慢揉搓,专心抵抗疼痛。直到喻言拿着个暖呼呼的热水袋给她,还端着晚黑乎乎的红糖水放在她面前。
明明还没有到冬天,但她却能清楚的看见那碗糖水冒着烟儿,模糊了喻言的样子。她看着那个孤僻的人把热水袋轻轻的贴在她的肚子上,然后慢慢吹凉了红糖水给她。那一刻,她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热糖水下肚的时候,那股暖蔓延至四肢,感受着肚皮上散发着的暖意,周晚晚觉得这人似乎也不差。
她看到的很少,不知道的却太多。喻言其实心思很敏感却又意外的单纯,她是能感受到室友都不喜欢她,但却未察觉室友们主动孤立她。其一,是因为她本来就很忙,与她们的交流太少。其二,周晚晚一入学就对她散发出善意,她不愿以恶意的想法去揣度她们。她谨小慎微,骨子里都是自卑的。她带了小渔村的特产,是她自己亲手制作的,她也想把那些东西分享给她的朋友,可是当她收到那些彩色包装,写着外文的进口零食时,她已经羞于再拿出那些东西。没有精美的包装,好看的颜色。那盒被尘封的小鱼干好好的放在柜子上,正如她一般,容易被人忽视。
既然周晚晚觉得人家不错,那肯定是要和她做朋友的,不管什么方法,死缠烂打,总之是要成功的。她甚至忍着困意,跟着喻言早起,特地去观察她一天到晚不在宿舍到底干些什么。
图书馆,勤工俭学处,食堂,值班室,最后一站还在校外,周晚晚觉得她真的挺忙的,一天天跟个陀螺一样,毫不停歇。
她就是想找个机会感谢一下人家,毕竟喻言帮过她一次,她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然后就……很巧,找不到机会。
导致这一拖就是一学期了,直到期末看着喻言得了专业第一,把奖学金,助学金拿了个大满贯,她才知道她身边隐藏着个什么样的大学霸。
她们学校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重点大学,期末考试绝对称不上简单。她看着喻言就一不小心拿了全科第一,承包所有奖项,只能张着下巴叹一句“学霸,大学霸。”
周晚晚也算不上不聪明,她读书时成绩也就那样,一个水瓢,半瓢水,时不时还要荡两下,撒一些出来。周爸周妈也想的很通透,反正就这一个女儿,供她花销而已,也不用靠知识改变命运什么的,读书也就随便她了,成绩不重要,她开心就好。至于考上京城大学,完全是因为她是本地人的优势,再加上她爸妈觉得让周晚晚一个人去外地上学,心里舍不得,旁敲侧击了她一下。她自己也觉得学历太低不好看,就稍微努力了一下下,还好结果在意料之中。
但是,喻言不同,她没有优渥的生长环境,没有每个月定时到账的生活费,没有疼爱她的,父母。
她……是被捡来的孩子啊。
周晚晚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天,她送她零食时,喻言内心涌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那种情绪叫自卑。她从没见过这样写满着她不认识的字的东西,她从不知道除了家乡的小鱼干外,还有如此好吃的东西。她舍不得,舍不得这份来自周晚晚的善意。她也害怕,害怕被人发现这角落里脏污可怜的自己。
周晚晚对于欠债这件事耿耿于怀,她也没别的地方能帮喻言的。就买了礼物送她,是一条珍贵的手链,银色的细链子上面有一条小小的海豚,眼睛部位镶着一颗钻,看起来精致又可爱。周晚晚看了很满意,觉得自己眼光很不错,最重要的是以后再也不用闲着没事去观察那个孤僻的人了。
那条链子不过是她在商场里随意挑选的一条,虽然可爱,但要说上心,恐怕也没几分,可是那是此后喻言一直戴着的,直到成为遗物。
周晚晚把装着手链的盒子放在喻言的桌子上,然后如释重负。不经意间看见那个放在角落的密封盒,里面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啥。在这张除了书和必需品的桌子上显的很突兀。难道是什么好东西,她一向好奇心强,反正喻言也不咋在寝室,就大胆的拿了起来,看了看。
突然,门被打开,做贼心虚的周晚晚吓得一跳。喻言为此感到抱歉,想与她说声对不起。当她看到周晚晚手里的那盒鱼干时,有些无地自容,暗叹道“她看不上的吧!会不会因为自己穷而疏远自己,就和那些小渔村的朋友一样。”她感到可惜,周晚晚是个好姑娘,可是她不是,她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不会说话,不能与别人开心的相处。
周晚晚看着喻言复杂的表情变化,心里也不是滋味,怎么就背后做坏事被看见了。她天天不在,偏巧这时候回来,大概是故意与她做对。表情还这么怪异,她又没下毒,就好奇了一下而已,至于这样么。
想着想着就气不顺,瞪了喻言一样,把盒子放下,抄着手准备走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低着头的喻言突然有了勇气。朝着周晚晚喊到。
“你想尝尝它么?”她坚定的看着周晚晚,像是即将赴死的战士一般。
周晚晚也被她这突然坚定的语气惊道,但输人输阵不输势利,拿出平时高傲的做派“哼……能是什么金贵东西?”
喻言从她身边绕过,拿起桌上那个简陋的盒子。小心翼翼的递给周晚晚“是我带给你们的特产,你要尝尝么?”说道尝尝的时候,声音小的听不见,头快要低到胸前了。周晚晚也就没看见她那张充满窘迫和不安的脸。
周晚晚纠结吃还是不吃,这孤僻怪今天这么主动,莫不是真的下来毒,这乌漆麻黑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啥,能吃么?但由于喻言帮了自己一回,她也不好意思拂了她面子。尖着手指,小心翼翼的拿了一个,对着那盒黑乎乎的东西看了又看,还是选择闭着眼睛吃了下去。
她以为的奇怪的味道并没有出现,反而咸甜咸甜的,有点好吃。她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黑乎乎的东西表示很奇怪。
喻言看着她的表情,小心翼翼中又带着一丝期待,她渴望小鱼干会被面前的人会喜欢,就像期待会有一个人喜欢自己一样。
也许是周晚晚感受到了她的不安与期待,也许真的是因为小鱼干好吃,她又拿了几个,这才结束本场奇怪的交流。
就这样,那条小海豚手链出现在了喻言的手腕上,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是一抹彩虹揉碎了被她放在心里。
其实,在周晚晚来的前两天,喻言主动地把特产分享给了另外的室友,她从她们的表情里看到了嫌弃与恶心。后来即使周晚晚主动地先给了她礼物,她也不敢再轻易递出自己的那一份心意,即使再卑微的感情也是渴望被珍惜。既然害怕被伤害,那就阻断伤害产生的源头,这是她想的。还好,周晚晚不一样。
后来,她们的交集渐渐多了起来。她会去周晚晚家过年,在那里,她看见了温暖,是她前十八年从未感受过的。即使,那是属于周晚晚的,她也觉得开心。
喻言是捡来的孩子,她从有记忆起就已经在小渔村了。她的父母一早就对她说她是被遗弃的孩子,是他们养育了她,所以作为报答,她也需要为他们做事。出海,捕鱼,杀鱼,这都没什么,至少她还可以活着,恣意的享受世界,她是感激他们的,感激他们能够收留自己,在这种就连亲生父母都丢弃她的情况下。如果是晴天,出海也挺好的,海上的天空更明媚。她可以在甲班上捡到一些奇怪小鱼,然后找个瓶子,偷偷的养起来,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清闲时光。
遇上许進书,爱上许進书,对她来说是一件必然的事情。他就像是光,是她渴望拿着瓶子珍藏起来偷偷不被发现的幸福,即使只是她一个人觉得的幸福。
他有着好的外表,好的教养,甚至一颗善良的心,但这一切都是对着一个叫曼殊的女人,那个女人是他的光,他的私藏。
喻言和许進书是相遇很美好,像梦一样。
那算是周晚晚听到的为数不多的喻言觉得快乐的时光。她说,“晚晚,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他很高很帅,给了我一把伞。伞柄上刻着進书,他大概名叫進书。”
她本不是话多且爱分享的人,却说了这样的心思与人听,已经是不可多得。
其实她只需要稍稍关注学校论坛,便可知道许進书是个多有名的人物。
那日,喻言照例在图书馆学习,为这奖学金而彻夜不停的复习。天公不美,下了雨,她并不娇气,抱着头冲进雨里回去就好了,可是手里的书却不行,它们比她脆弱娇贵,受不得潮。
许進书就是这样走进她的视线,看出她的窘迫与无奈,解她所急。他温柔的递给她伞,甚至附赠一个完美笑容,“同学,你用吧。”
她本想拒绝,可能是雨下的太大,也可能是书太宝贵,她被他的笑容晃了眼,手足无措的接过伞,感受着手柄上温热的余温缓缓撑开,慌慌张张的跑进了雨里。后知后觉到自己忘了留人家联系方式,无法还伞。
可她不知这给她心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幕并未曾被任何人放在眼里,记在心上,除她之外。
他不过是来接学习完的女朋友一起离开,反正要和曼殊同撑一把伞,手上那把给了谁都是无所谓的。怎么会记得那个小小的举动就让那个少女一不小心就记了多年呢?
那时,她又怎么会知道有一人于他,伤筋动骨,碰也不得,问也不能。看不见,抹不去。
一切,不过细微漠然处,再见不过陌生人,唯一人可识。
那一日,他成为她心头的白月光。
那一日,他失去他心口的朱砂痣。
他是她的白月光,而她却不是他的朱砂痣。
余曼殊收到维斯顿的offer,她需要去国外进修,硕博保送,大概五年,这是所有艺术生的梦,是她放弃尊严所获得的机会,她必须去。但她忘了年轻的许進书也一生傲骨,没有非谁不可。他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他从开始极力反对到说服自己,甚至想为了余曼殊开始拓展海外事业。他告诉自己,是个男人就应该放她天高海阔,任其飞翔,让她做喜欢的事情。这一段感情,按照正常的走向应该是,长跑五年,最终修成正果。
但当他回到徐家看到的是父母丢到他面前的污秽照片时,他的头脑不再清明,因为那照片里的女主角正是他刚刚一起约会的女朋友。他急迫的想问曼殊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想问许父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可那熟悉的号码却再怎么也播不出,直到他终于接通,也不过听到对面传来一句清清淡淡的,“我们分手吧……”他的眼睛失去焦距,一瞬间布满鲜红的血丝,手上青经鼓起,想张开嘴却失去了言语的勇气。他已然从母亲的眼神里看到了失望,是对他的叹息与心疼,对曼殊的失望与愤恨。
“進书,她不适合你。”只这一句,许母再不多说。到底是不忍看到儿子如此颓废的样子,不对那个女人做出过多的评价。
屋外雨下的正大,落雨打琵琶,泛着土气的味道不断翻涌上升,有些东西正在其破土而出,泛滥成灾。
自此,z大爆出许進书是许氏继承人,身价过亿,全校哗然。许氏也多了位杀伐果断的太子爷,他总笑的温和,处决时却毫不手软。
他不再提余曼殊三个字,那些曾经在学校论坛上关于俩人的恩爱极具热议的帖子再也无从查起,一切恩怨爱恨似乎都烟消云散,雁过无痕。
而喻言与他似乎成了两条再也无法相交的平行线,那把被遗忘在记忆里的伞再也不能回到他的主人身边。
喻言永远弄不清是造化弄人还是缘分本该如此,她信佛,认为万事有因果。她不抱怨任何事任何人,轮回万年,她上辈子大概德行欠缺,所以今生来还债的,这一切可能该是她受的。
她碰到了伞的主人,一眼万年,经年不忘。爱意来的汹涌,势不可挡。
她不知道他的故事,不知道他的爱恨,做了这一场纷杂情爱的炮灰。
不过一场太子爷心血来潮的早会,他一眼看上了她。追求,恋爱,求婚,结婚,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
他待她还算不错,有心意,有礼物,有陪伴,但没有……爱。
她不是傻子,怎么会什么都不明白。许進书有着完美且能干的秘书,协助着他的工作与生活,包括他妻子的……生活。他不会缺席她的生日与结婚纪念日,并送上精美的礼物和恰到好处的温情,不会忘记在出差回来后予她一轮轻柔的问候。他也从不干预她的个人生活,上班还是待在家都凭她自由选择,他不要求她照顾他的生活起居,给予她最舒适和优渥的生活,他是一个完美的丈夫。
他喜欢抚摸她的眉毛,大概是因为像那个人吧。
喻言常常叹息,人好像永远不会满足。他永远不会知道她是废了多大的心机与勇气才走到他的面前,她在卑微的角落铭记着他的名字,不断的摒弃那些被人唾弃的过往,洗掉自己一身的土气,学着时尚与优雅,慢慢走到他的面前来。她开始只想看一眼,后来又想多看两眼,再后来成为他的妻子,直到如今她渴望得到他的爱了。
好像所以的女人都有着天生的第六感。许進书对她的追求快速,准确,他洞察她的所有喜好,轻而易举的攻克下她的堡垒,有所图谋,她明知故犯,跳下甜蜜的陷阱,却早已说服自己接受最终的惩罚。他爱抚摸她的眉骨,亲吻她的眼角,那亲昵无边的动作带着难以忽视的珍重与宝贝。是她又不是她,她想知道却又不敢知道,现在的生活静谧而美好,即使是短暂的粉饰太平,她也想这样的日子更久一点,再久一点,她惦念着,盼望着,也许可以这样一直白头。总有一天,他能发现影子也是有生命的。但这一场心照不宣的博弈,无人胜出。
因为余曼殊的事情,许家再对许進书的私事没有过多的干预,但太平的日子过久了,总有人忘了界线,越了雷区。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喻言和许進书结婚三年,却还没有孩子。许母开始觉得孩子们还年轻,可以多等两年,可如今同好的太太们都抱了孙子,她也开始盘算起来,准备问问情况,打了电话让小两口回家吃顿饭。
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喻言都害羞的恨不得把脸埋在饭里。只等许進书温和的笑笑,一句“言言还小,我们先过几年二人世界再谈这事”就结束了。
但这次却是例外,当许母问道俩人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的时候,喻言已经准备好不插嘴留给许進书解决就好了,没想到他却一反常态,满眼都是笑意,调笑着“我也觉得是时候了,就是不知道言言怎么想的。”
喻言听到这刚刚喝到嘴里的汤好像跑错了地方,在咽喉处回转,呛的喻言一时没说出话来。等她回过神来,已经错过了回话的最好时机。许進书的手还在她背后轻轻拍打着,帮她顺气,许母已经两眼放光的盯着她了。婆婆一向待她极好,她不忍心拒绝。
可她一直以为许進书是不想要她生孩子的,今日可能是着了魔,或许他渐渐的开始接受自己了呢,不是作为影子而是一个独立的人呢。她看着许進书眼里的调笑慢慢的点了点头。
许母高兴的又给她乘了不少汤,恨不得立马就能看到喻言凸起的肚子。
等他们离开许家大院的时候,许進书的衣摆被人扯住,只听到小小的一声,带着试探与小心,“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翁翁的,头也埋的低低的,从许進书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头顶小小的发旋和她左颈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紫色的血管显得很明显,左耳的耳垂泛着健康的红色,很是可爱。许進书没忍住,抬手捏了上去,如所想的一般软。“还能什么意思?”
他用手捧起她的双颊,认真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隽永动听,他说“喻言,给我生个孩子。”
他声音低沉有力,一点点敲进她的耳膜,短短的一句话,在她的耳腔内盘旋回转,恍若春日惊雷乍起,惊的她一时忘了言语。
那时,她觉得他是要跟自己好好过日子了吧。
好像过了很久,许進书听到了一句轻轻的嗯,他有些紧张却又释怀,嘴角弧度渐渐上扬。
那天起,他们准备孕育生命,培养爱情,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他会提前跟她说好行程安排,亲口嘱咐在家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打电话给他。她也会早起揉着惺忪的睡眼给他打着并不熟悉的领结。如果气氛正好,可能还会有一个轻柔的吻。
她除了收到包装精美而被邮寄的礼物,还有手机里可爱的短讯,附上一句“喻言,我有些想你。”
她会和以前一样做菜煲汤,只是不再是独自品尝。她喜欢在电影房里窝在他的怀里睡觉,醒来时的阳光和许進书一样好看。
喻言觉得自己要溺死在这种幸福里,如果此刻她肚子里还有一个神似许進书的小宝宝那就再好不过了。
完美的事情好像只有童话故事,现实有时候残酷甚至更戏剧性。她一边害怕他抚摸她眉眼时的深情,一遍又沉醉其中。她变得不像自己,开始试探他的真心,直到有一次她跨越雷区,走进了那座名为余曼殊的禁地。
她偷偷那个永远尘封的房间,照片上的笑容更肆意更张狂,他的眼神充满爱意,她嫉妒却无能为力,给房间落的锁又给心上落了道锁。
她在他们的房间安静的躺下,克制着自己不安是情绪与不合时宜的妒忌。许進书聪明通透,她一反常态的沉默被猜的完全。
他明白喻言的不安与试探,同时也算是理清自己的感情与喻言的地位。他尝试着摒弃过去,珍惜现在。
只是有些晚,在他醉酒后叫出曼殊的那一刻,喻言的爱溃不成军,那些藏在骨子里的自卑再次席卷了她。
她的期盼,她的渴求,在这桩婚姻里消耗待尽。
那天,她带着满心的伤痛独自躺在冰冷的客房,舔舐伤口,小腹处传来不同寻常的疼痛。她没了丈夫,也没了孩子。
长年积累的寒冰本就不易受孕,因为幼时出海的原因,受寒严重,经期紊乱对于她来说很平常,直到这场来势汹汹的疼痛持续很久,才知道她原来已经有两个月大的孩子了。她没让许進书知道,她选择离开,那这就是她一个人的事,一个人痛苦没必要选择陌生人承担。
喻言拟了离婚协议,对于法律系的高材生来说怎么也能从许家的家产里拔出一层皮。但她什么也没要,窗上的吊兰,榻榻米上她布置的小窝,来是一个人走也当是一个人。
她总是一个人,就连结婚也是只请了周晚晚,连父母也没来,或许她早就知道这桩婚事不得善终。
她朋友很少,亲人很少,性子很淡。
那天,下着雨。他们说了“再见,不再见。”
他总是朝西走,已经成了习惯,因为周晚晚说她去了那里。
五年了,他沿着她走过的风景,捐赠了那些她教育过的孩子。他总是在想,如果当时喻言知道她认为的怀念不过是他的道别,是否还能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如果他们的孩子还在,她是不是也会温柔的教导他。如果,他不放任她离开,她是不是还能快乐的活着……
她不知道,其实他也爱她,虽然来的晚些。
他掌握着她生活的全部痕迹,却不敢再出现,他觉得她狠心,怎么能真就离开的这么洒脱,连个念想也不留给他。就连死讯也晚一天才让他知道,那泥石流坍塌的时候,也不知道她疼不疼,怕不怕。他们家喻言啊,一辈子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还是信佛,善恶有报,可真是个傻丫头。
吊兰也死了,在连绵的雨日里没的。所以说,下雨真讨厌啊,喻言,你说是不是?
许進书终究是没撑过那一年的雨季,他说他想快点带着伞去接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