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80259300000003

第3章 草竖琴(二)

我猜要不是那个莱利·亨德森,人们肯定不知道我们待在树上,至少不会那么快就知道。

凯瑟琳的防水布包里装满了星期天晚宴的剩菜,正当我们享受有咖啡、蛋糕还有鸡肉的丰盛早餐时,林中突然响起了枪声。我们坐在当地上,口中蛋糕渐渐发干。树屋下方,一条毛色光滑的猎犬慢慢跑过来,后面跟着莱利·亨德森。他肩上背着一杆枪,脖子上像戴花环一样挂着一串流血的松鼠,尾巴都系在一起。多莉把面纱放下,仿佛要在树叶中隐身。

他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晒得黝黑的年轻面容机警地紧张起来,他将枪举起,向周围做瞄准状,仿佛等着射击目标自动现身。这紧张气氛可把凯瑟琳搞得实在受不了,她大声叫道:“莱利·亨德森,我看你敢开枪打我们!”

他持枪的手犹豫了,猛然转身,那串松鼠如同项链般随之摇晃,随后他看到了树上的我们,定了一定后说,“你好,凯瑟琳·克里克,你好,泰博小姐。你们在那上面干什么?被野猫撵的吗?”

“只是坐坐,”多莉连忙说,仿佛怕我或是凯瑟琳会先开口回答。“你这些松鼠很不错啊。”

“拿两只吧,”他说着,解了两只下来。“我们昨天晚饭吃了两只,肉质真的很鲜嫩。稍等片刻,我拿上来给您。”

“不劳你动手,只要放在地上就可以了。”但他说蚂蚁会来吃,于是纵身跃上树来。他的蓝衬衫上沾了点点松鼠血,皮革颜色的粗硬头发上,也闪着滴滴血迹,他身上散发出火药气味,整洁和气的面孔,晒成黝黑桂皮般颜色。“真活见鬼了,这是座树屋,”他说着,使劲跺了下脚,仿佛要试试木板够不够结实。凯瑟琳警告他说,也许这会子还是树屋,他要再这么跺脚这树屋就命不长了。他说,“柯林,是你造的吗?”听到他喊我名字,我惊喜过望:我真没想到莱利·亨德森会知道我的名字。但他的名声我早有耳闻。

我们镇上,再没第二个人像莱利·亨德森那样遭人口舌。年长的人说起他来总是叹气,跟他年纪相仿的人,譬如我,总是说他小气,难相处,其实是因为他只许人嫉妒,却不肯接受我们的爱戴,跟我们做朋友。

随便什么人都会实事求是地说出这些。

他生在中国,他父亲是个传教士,在中国一次农民起义中被杀。他母亲老家就在我们镇上,名叫罗丝。我从未见过他母亲,但听人说她是位美女,只是后来戴上了眼镜。她还很有钱,从祖父那里继承了大笔遗产。她从中国回来的时候,带着莱利和另外两个孩子,都是女孩。一家人都跟她哥哥一起住,她哥哥霍利斯·霍顿是治安官,一直没结婚,这位老单身汉皮色焦黄,跟榅梨似的,长得肉乎乎的。后来几年里,罗丝·亨德森行事越来越怪:她威胁要打官司告韦莱娜,因为从她店里买了件连衣裙缩水,她为了惩罚莱利,让他单脚在院子里蹦,一边蹦,一边背乘法表,再不然她就纵容莱利到处乱跑,当长老会教派的牧师来劝她时,她对牧师说她恨她的孩子,恨不得他们都死了才好。她这话想必是当真的,有一年圣诞节的早晨,她将浴室门锁上,想把两个女儿淹死在浴缸里。据说是莱利用斧头劈开房门才冲进去。当时莱利只有九岁或者十岁,能这么干很不容易。后来,罗丝被送到了海湾地区一个地方去了,那是间精神病院,她可能现在还住在那里,至少我从未听到她的死讯。后来莱利和他舅舅霍利斯·霍顿处不来。一天晚上,他偷走了霍利斯的奥兹莫比尔车,开车带着梅米·柯蒂斯去了跳舞餐厅,那个梅米跑起来快如闪电,比莱利要大五岁左右,莱利当时最多十五。总之,霍利斯听说他们在跳舞餐厅,就叫上警长,开车送他去了那边,他说他要给莱利个教训,要让他进局子。可莱利说警长,你可别抓错了人。他就当着众人的面,指责舅舅偷罗丝的钱,罗丝留给他和两个妹妹的钱。他提出当场跟霍利斯一决胜负,霍利斯不肯应战,他径直走上前,对着霍利斯眼窝打了一拳。警长把莱利抓进了局子,但罗丝的老朋友库尔法官开始调查这件事,果然不出所料,霍利斯确实是偷偷把罗丝的钱一点点转进了自己的账户。于是霍利斯收拾行李,坐上火车去了新奥尔良。几个月之后,我们听说他号称是浪漫教长,在一条月夜游览密西西比河的蒸汽机船上工作,给人主持婚礼。从那以后,莱利就自己当家做了主人。他从继承的遗产里支取一笔钱,买了辆红色跑车,跟镇上所有名声不好的女孩儿都出去过,载着她们到城外,在乡下把车停下;他的车里唯一坐过的好姑娘就是他的那两个妹妹——他星期天下午开车载她们兜风,慢慢地,很体面地绕着广场兜一圈。他的两个妹妹生得都很美,但过得没什么乐子,因为他严加看管,男孩们都不敢靠近她们。一个很可靠的黑人妇女帮他们打理家务,除此之外她们的生活中再没有别人。他两个妹妹之一,伊丽莎白,上学时跟我在一个班,她成绩顶尖,每次成绩都得A。莱利自己早就不上学了,但他不跟那些弹子房的混混一道,也不跟他们来往。他白天去钓鱼或者打猎,还给老霍顿家的房子做了很多改进,因为他很擅长木工,对机械也很在行:比如他造了一个特别的车喇叭,响起来跟火车汽笛声似的,傍晚你时常能听到他的车喇叭响着,开着车去隔壁镇上参加舞会。我多希望能跟他做朋友!看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因为他比我只大两岁。可我记得他总共只跟我讲过一次话。当时他穿着白色的法兰绒长裤,准备去夜总会跳舞,路上拐进了韦莱娜的杂货店,我星期六晚上有时在店里帮忙。他想要一包影子[7],可我拿不准影子是什么,所以他只好走到柜台里面来,自己开抽屉拿,当时他笑了,笑得不乏善意,可其实他还不如不笑呢,这下他知道我是个笨蛋了,我们永远也不能做朋友。

多莉说,“莱利,吃块蛋糕吧,”他问我们是不是总是这么一大早就出来野餐?然后又说他觉得这主意挺不错,“就像晚上出来游泳一样,”他说。“我有时候趁天黑到这里来,下河游泳。下次你们再来野餐,喊一声我就知道是你们来了。”

“你哪天早上来我们都欢迎,”多莉说着,把面纱掀了起来。“我敢说我们得在这里待上一阵呢。”

莱利大概觉得这邀请来得挺奇怪,但他没说什么。他拿出一包香烟,挨个让大家抽。凯瑟琳拿了一根,多莉见了,说道:“凯瑟琳·克里克,你这辈子都没碰过烟草。”凯瑟琳说她也许这是种缺憾:“这东西想必是能给人安慰,那么多人都说这东西好;多莉心肝儿,到了我们这把年纪,你得自己寻找安慰。”多莉咬住了嘴唇,“嗯,反正我想也不会有什么害处。”她说着,也接过一根香烟。

有两样东西能让男孩发狂(据汉德老师说,正是他抓到我在学校卫生间里抽烟),其中之一我已经戒掉了,两年前我戒了烟,倒不是因为我认为这东西真能让我发狂,而是我担心吸烟会妨碍我长个子。事实上,我现在长到了正常的身高,而莱利还没我高呢,但他看起来比较高,因为他举止动作像个高个牛仔那样,笨手笨脚不协调。于是我拿了根香烟,多莉将未吸入的烟都吐出来,说我们可能会一起害病难受,但谁也没难受,凯瑟琳说下次她想试试抽烟斗,因为那气味闻起来真不赖。这时多莉主动说出了一件令我大感意外的事实,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韦莱娜抽烟斗。“我不知道她现在还抽不抽了,但她曾经有个烟斗,还有一罐阿尔伯特亲王牌的烟丝,罐里还放着半个切开的苹果。但这话你可不能往外说,”她说完,突然意识到还有莱利在场,莱利哈哈笑了起来。

通常我们只是在街上匆匆一瞥,或是看到他驾车经过,莱利总是表情严肃,脾气一触即发的模样,但他在楝树上看起来很放松,时不时微笑,整张脸都变得很丰富,仿佛他至少是想表示友好,也许交个朋友也无妨。而多莉这边看起来也很轻松,乐于有他陪伴。显然她一点都不怕莱利:也许是因为我们在树屋里,而树屋是属于她的领地。

“谢谢你的松鼠,先生,”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多莉说。“记得要再来啊。”

他晃身落地。“要搭车吗?我的车就停在墓地边上。”

多莉对他说:“你太客气了,但我们哪里都不打算去。”

他咧嘴笑着,举起枪来冲我们瞄准,凯瑟琳大叫:“你该挨鞭子,小子。”但他笑了几声,挥手跑开,猎犬叫着冲到前面去了。多莉兴冲冲地说,“我们抽根烟吧,”因为他把烟盒落下了。

莱利到镇上的时候,我们半夜逃跑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天飞了。虽然我和凯瑟琳都不知道,可多莉走时还给韦莱娜留了张纸条,她早晨起来喝咖啡的时候看到了。据我所知,这张字条只是说我们要走了,韦莱娜从此以后不用再受我们打扰。她立刻打电话去罗拉酒店找她的朋友莫里斯·里茨,两人一起去把警长叫起来。正是因为韦莱娜的支持,他才坐上了警长的职位,这家伙年纪轻,脸皮厚,升得很快,下巴长得很粗野,眼睛贼溜溜的像个出老千的。他名叫朱尼厄斯·坎德尔(真是难以置信啊,就是这个朱尼厄斯·坎德尔,如今已经当上了参议员!)他马上派出手下成立搜寻小分队,并给邻近城镇火速发了电报。许多年以后,泰博案最后和解的时候,我偶然看到了这封电报的手写稿原件——我猜是里茨博士起草的。留意寻找下述同行者。多莉·奥古斯塔·泰博,白人,六十岁,发色黄,有白发,体瘦,身高五英尺三英寸,绿眼睛,精神不太正常,但不具备危险性。凯瑟琳·克里克,黑人,冒充印第安人,六十岁左右,牙齿落光,讲话模糊,矮胖结实,可能有危险性。柯林·泰博·芬威克,白人,十六岁,看起来年龄更小,身高五英尺七英寸,金发,灰色眼珠,体瘦,仪态不好,嘴角有疤,性情阴郁。三人都被作为流亡者一起通缉。他们肯定没跑远,莱利在邮局里说:女局长皮特斯太太飞奔去打电话说莱利·亨德森在墓地下面的树林里看到我们了。

这些事发生的时候,我们还安心地在树屋里忙活,想弄得舒服些。我们从凯瑟琳的背包里拿出一条金色和玫瑰色的拼布被子,我们还有一副扑克牌、肥皂、几卷卫生纸、橙子和柠檬、蜡烛、一柄煎锅、一瓶黑莓酒,还有两个塞满食物的鞋盒:凯瑟琳吹嘘说她把厨房里所有吃的都卷走了,连当早点的饼干也没给那个人留一片。

后来我们都去溪水边,在冷水里洗脚、洗脸。河边树林里遍布着小溪流,就像树叶上布满叶脉一样,清澈见底,叮咚作响,蜿蜒着汇入小河,这条河就像头绿色的鳄鱼趴在树林里。多莉看起来真是夸张,她站在溪水里,身穿冬季套装,把裙子高高撩起,面纱像一片小飞虫绕在她脑袋周围飞舞闹腾。我问她,多莉,你为什么要戴着面纱呢?她回答说,“正经女士出门旅行不是应该戴着面纱吗?”

回到树上以后,我们做了一罐味道很好的橙子水,谈起未来的打算。我们的全部财产有:四十七美元现金,几件首饰,其中值得一提的是一个兄弟会标志的金戒指,是凯瑟琳灌香肠的时候,在猪肠子里找到的。据凯瑟琳说,四十七美元够我们买票去任何地方:她认识一个人一路到了墨西哥,只用了十五美元。我和多莉都反对去墨西哥,首先一件,我们不懂当地语言。再说,多莉说,我们不能冒险出州界,并且,不论我们去哪里,都得待在靠近树林的地方,不然我们怎么做浮肿药水?“跟你说实话吧,我想我们应该就在这里,在河边树林里住下来,”她说着,四处打量起来。

“就在这棵老树上吗?”凯瑟琳说。“快放弃这念头吧,多莉心肝儿。”然后又说:“你记不记得我们看到报纸上登的,一个男人漂洋过海买了座城堡,然后拆零散了全都带回家来的事?你记得吗?也许我们可以把我那栋小房子装到马车上,拖到这里来。”但是,多莉指出,房子是韦莱娜的,所以我们不能拖走。凯瑟琳回答说:“你错了,宝贝儿。如果你给一个男人做饭吃,洗衣服,跟他生孩子,你就跟他是夫妻,这男人就是你的。如果你打扫一幢房子,照看炉火,添炭加柴,这么多年你满怀爱意做着这一切,你跟这幢房子就算夫妻,这房子就是你的。照我的看法,那上头的两幢房子都是我们的:在上帝的眼睛看来,我们把那个人赶出去才好。”

我有个主意:我们下面的河里有一条没人要的船屋,水浸得太久发了绿,已经半沉了。这条船原本属于一个钓鲶鱼为生的老人,后来老人申请许可,要跟一个十五岁的黑女孩结婚,因此被赶出了镇子。我的想法是,我们何不修好那条老船,住到船上去?

凯瑟琳说如果可能,她还是想在陆地上度过余生:“按照主的旨意要我们待的地方,”接着她又列举了主的许多其他意图,比如说树木是给猴子和鸟住的地方。突然她一下子安静下来,戳戳我们,惊讶地指着下方树林和草地交界的那片开阔地。

那边一群大人物正步履沉重,严肃端庄地朝我们这边静静地走过来。库尔法官,巴斯特牧师和夫人,梅西·威勒太太,正前方领路的,赫然是朱尼厄斯·坎德尔警长,但见他足蹬系带长靴,手枪随着步伐在屁股上拍动。阳光中闪烁的微尘像黄蝴蝶一样,绕着他们翻飞,荆棘刮擦着他们浆洗过的,城里穿的好衣裳,一根藤缠上了梅西·威勒太太的脚,把她吓得朝后跳开,大叫一声,我见状不禁笑出声来。

听到我的声音,他们都抬头看着我们,其中几人脸上浮现出困惑惊恐的表情:仿佛他们去动物园参观,却误打误撞逛进了笼子里面。坎德尔警长佝偻身体上前几步,手搭在枪上。他眯缝着眼睛抬头看我们,仿佛是在直视太阳的强光。“这个……”他刚开口就被巴斯特太太打断了,她说:“警长,我们说好的,此事交给牧师来处理。”她的规矩就是,她的丈夫作为上帝的代表,应该一切问题他说了算。巴斯特牧师清了清嗓子,两手搓来搓去,好像昆虫干燥欲断的触角。“多莉·泰博,”他说,他长得蔫不啦叽,黏黏糊糊的样子,可声音却很优美,“我代表你那宅心仁厚的妹妹……”

“对,她心肠好,”他老婆跟着唱诵,梅西·威勒太太也跟着鹦鹉学舌。

“……她今天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没错,”几位女士用训练有素的合唱腔调说道。

多莉看看凯瑟琳,摸摸我的手,仿佛希望我们解释为什么这群人像狗一样,聚在一棵树下虎视眈眈,觊觎着一窝受困的负鼠。我想,她只是想拿点什么在手上,于是不经意地拿起一支莱利落下的香烟。

“真丢人哪,”巴斯特太太甩着小秃脑壳儿,扯着粗嗓门儿叫道,颇有几个人管她叫“秃鹫”,这名号指的,可不仅仅是她的为人。她脑袋很小,净是歪脑筋,肩膀很高,吊吊着,身子却很大。“我说你真不嫌丢人哪。你怎么敢背离上帝这么远,居然像个喝醉酒的印第安人一样,坐在树上抽烟卷,简直像……”

“下贱女人,”梅西·威勒太太及时补充道。

“……像个下贱女人,你妹妹却痛苦难受躺着动不了。”

也许他们对凯瑟琳的描述有一点没错,她确实有一定危险性,此时她挺身而出说道:“牧师太太,不许你管我们多莉叫下贱女人,我这就下来扇你个罗圈腿。”幸好他们没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若听懂的话,警长可能会开枪打穿她的脑袋,这么说不夸张,城里许多白人还会认为他做得对、打得好。

多莉看来有点吓呆了,又好像镇定自若。瞧,她只是拂掉裙子上的尘土,说道:“想想看啊,巴斯特太太,你会发现我们比你离上帝要更近那么几码。”

“说得好,多莉小姐。这真是个绝妙的回答,”说话的人是库尔法官,他拍着手掌,很赞赏地笑出声来。“当然是他们离上帝更近,”他说,周围那些人表情严肃,很不赞同,可他完全不理会。“他们在树上,我们在地上。”

巴斯特太太转身冲他开火。“我以为你是个基督徒呢,查理·库尔。我对基督徒的认识可不包括嘲笑可怜的女疯子,还给她鼓劲。”

“你不要随便管人叫疯子,泰尔玛,”法官说。“这也不大像基督徒所为。”

巴斯特牧师开火了。“回答我的问题,法官,若不是出于慈善,为了行使我主的旨意,你为什么要跟我们来这里?”

“主的旨意?”法官不可置信道。“对此你并不比我知道得更多。也许上帝就是要这几个人搬到树上去住呢;至少你得承认,上帝从来没吩咐你去把他们从树上拖下来——当然了,除非上帝就是韦莱娜·泰博,你们颇有几个人将她奉若神明,对不对,警长?不,先生,我来这里可不曾奉了谁的旨意,只是我自己想到林间走一走,一年里头此时林间最美。”他采了几朵灰不溜秋的紫罗兰,别在扣子上。

“见你的鬼去,”警长说道,一开口又被巴斯特太太打断了,她说任何情况下都绝不容忍恶语咒骂:对不对,牧师?牧师即刻表示支持,说纵容咒骂他就不得好死。“这里我说了算,”警长通知大家,坏小孩似的下巴朝外撅着。“这是法律案件。”

“谁的法律,朱尼厄斯?”库尔法官平静发问。“别忘了我在法庭上坐了二十七年,比你岁数还要长。小心点。法律没有给我们权利干涉多莉小姐的事。”

警长毫不畏惧,跳了一步要上树。“别再惹麻烦了,”他连哄带骗地说,我们看到他弯弯的犬齿出现在下方。“快出来,你们全都下来。”我们仨仍旧如孵蛋的鸟儿一般坐在原地不动,他继续露出更多牙齿,仿佛要把我们从树上震下去似的,愤怒地晃动树枝。

“多莉小姐,你一向是个平和的人,”梅西·威勒太太说道。“请跟我们回家吧;你不能错过晚饭时间啊。”多莉实事求是地说我们不饿,还问他们饿不饿。“有根琵琶腿谁想吃就给谁。”

坎德尔警长说,“你让我很难办哪,女士,”他又往前拱了拱。树枝吃不住他的分量,咔嚓一声裂断,这残酷而伤心的声音,雷鸣一般传遍了树身。

“如果他胆敢出手碰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尽管踹他的脑袋,”库尔法官建议道。“要我就踹,”他陡然升起一种行侠仗义的冲动:如同灵蛙一般猛然跃起,捉住了警长悬空晃荡的一只靴子。警长立刻捉住了我的脚腕,凯瑟琳只好拦腰抱住我。我们几个穿成一串滑动起来,拉力越来越强,眼看就要一个接一个跌落在地。同时,多莉开始将罐子里剩下的橙子水朝警长的脖子里灌进去,于是他骤然骂了句渎神的脏话,放开了我。他们跌倒在地,警长倒在法官身上,牧师在最底下。梅西·威勒太太和巴斯特太太又火上浇油,乌鸦般哇哇乱叫着,倒在他们身上。

多莉被眼前的乱象惊呆了,何况她还负有部分责任,迷惑之下她手里装橙子水的空罐子脱了手,砰的一声砸在巴斯特太太的脑袋上。“对不起,”她道歉,但一片忙乱中,谁也没听见。

等到树下的一团乱麻终于散开,涉及人等纷纷站起来,彼此离得远远的,很不好意思似的,小心翼翼地上下检视自己。牧师看来摔得不轻,但没有伤筋动骨,只有巴斯特太太,脑袋稀疏的头发中间,一个包正在慢慢鼓起来,她算是唯一可投诉的伤员,且立刻就这么做了。“你攻击我,多莉·泰博,休要否认,这里人人都是见证,大家都看见你拿那个罐子瞄准我的头。朱尼厄斯,快逮捕她!”

但警长正忙着处理他本人的官司呢。他双手叉在屁股两侧,耀武扬威的样子冲着法官,法官此时正忙着更换扣眼里的紫罗兰花儿呢。“要不是你年纪太老,我他妈一定会打翻了你。”

“我没那么老,朱尼厄斯:只不过比较成熟,懂得男人不该当着女士的面大打出手,”法官说道。他身材挺拔,肩宽背阔,虽然年近七十,看起来却只有五十出头。他握紧了拳头,拳头很硬,长满了毛,就像椰子。“转念再想,”他黑着脸说,“要是你想打,我奉陪。”

当时情况看来,双方还算势均力敌。连警长本人都没把握自己能打赢;他气焰渐渐消散,朝指缝中啐了点口水,说道,至少人家不能指控他殴打老年人。“或是有胆接招,”库尔法官反唇相讥。“得了吧,朱尼厄斯,趁早把衬衫系到裤腰里,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警长转身朝我们树上几人施压。“你们几个,省点事自己下来,马上跟我回去。”我们毫不理会,只是多莉放下面纱罩住了脸,仿佛拉上帘幕,表示这个话题结束不谈了。巴斯特太太脑袋上的包像角一样越来越鼓,还煞有介事地说:“没关系,警长。不是没给他们机会,”然后又看一眼多莉,再看一眼法官,又补上一句:“你以为能逃得掉,我告诉你吧,你会有报应的,不等上天堂,现世就会报。”

“现世就报,”梅西·威勒太太应声相和。

他们沿小路离开了,耀武扬威昂首阔步,好似婚礼仪仗,转眼进了阳光照耀的地方,红色的草叶翻滚着,将他们的身影吞没了。法官在树下逡巡片刻,朝我们微微一鞠躬,客气微笑道:“我记得您说有琵琶腿,可以请大家吃?”

他简直像是用树的不同部分拼接而成,鼻子像个木楔子,双腿壮实好比老树根,眉毛又粗又硬,像一缕缕的树皮。这棵老树顶上,有一片银色苔藓般的胡须,与头顶中分的发色一般无二,脸颊的颜色,好比是旁边一棵更高的悬铃木,垂下来两片牛皮似的叶子。他的面容,乍看之下给人的整体印象像是个怕羞的乡下人,只是一双眼睛机警如雄猫一般。通常查理·库尔法官是个不爱出风头的人;许多人曾经利用他的谦逊,炫耀吹嘘,可任凭谁也不能像他那样,宣称自己是哈佛大学毕业,并且曾两度去往欧洲游历。即便如此,仍然有人讨厌他,觉得他拿腔作调:不是据说他每天早餐之前都要读上一页希腊文吗?哪有男人扣眼里老戴着朵花儿的?有的人要问了,他要不是目中无人,干吗非要老远跑到肯塔基州去找个女人来做老婆,而不娶我们当地的女人?我不记得法官太太什么样,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她就死了,所以我讲的这些,都是重复别处听来的说法。据说,小镇从来不曾对艾琳·库尔敞开温暖怀抱,很显然,这得怪她自己。本来肯塔基的女人就很难搞,紧张兮兮,心肠又硬,况且艾琳·库尔娘家姓托德,是鲍灵格林的一户大家(她的一个隔辈表亲,玛丽·托德,嫁给了亚伯拉罕·林肯),艾琳丝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态度表现出来,她觉得这里的人愚昧落后,庸俗不堪:她从不请镇上的太太们上门做客,但帮她做针线活的帕尔马小姐传话出来,说她如何将法官的家里铺上东方地毯,摆满古董家具,布置得品味不凡,风格出众。她去教堂都是乘着一辆皮尔斯银箭汽车,车窗来去都摇上来紧闭着,在教堂里她会始终举着一方洒了古龙香水的手帕遮住口鼻:在艾琳·库尔看来,上帝的气息可算不上好。更何况,她还不允许当地的两个医生给他们家人看病,尽管她自己也有点残疾:她腰椎有点错位,所以必须得睡在硬板床上。有些粗鄙的笑话,说法官总是搞得满身木刺。虽然如此,他们还是生了两个儿子,托德和小查尔斯,两个都生在肯塔基,因为他们的母亲特地回故乡生产,以保证孩子生下来就是蓝草州肯塔基居民。有的人想与法官结交,却吃不消他太太的坏脾气,就说他真是受苦,一天好日子也没的过,她去世以后,这些批评者中,即便是最苛刻的也得承认,老查理想必真是非常爱他的艾琳。在她生命最后的两年里,她病得厉害,心情躁郁,于是他退休放弃了巡回法官的职位,带着她出国,到他们当年度蜜月的地方去。她再也没回来;她葬在了瑞士。不久前,我们镇上学校的一位教师,凯莉·威尔斯跟着旅行团去欧洲,我们小镇跟欧洲大陆唯一的联系就是坟墓,有几个当兵的小伙子,还有艾琳·库尔的墓地,凯莉特地带了个拍快照的相机,决心要把这些墓地寻访个遍:她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在一片高到云彩里的墓园里跌跌撞撞,却始终未能找到法官太太的墓,这么想想挺滑稽的,这艾琳·库尔,静静躺在山坡上,至今还不情愿接待访客。法官回来之后地位尽失,政客梅塞弗·陶赛普和他的同党当了权,那帮家伙可不能让查理·库尔坐在法庭上碍事。老法官看上去真令人难过,他仪表堂堂,穿着紧身西装,袖子上缝着黑色丝带,扣眼里插着一朵蔷薇花,却整日无所事事,只是去邮局或者去银行而已,真是让人伤心。他的儿子都在银行工作,两人都薄嘴唇紧绷着,严肃谨慎的样子,几乎像双胞胎,肤色雪白,溜肩膀,眼睛泪汪汪的。查尔斯二世大学没毕业就开始掉头发了,他是银行的副总裁,小儿子托德是出纳。他们跟父亲毫无相似,除了一点,他们都娶了肯塔基州的女人做老婆。这两个儿媳妇霸占了法官的家,一分为二,隔成了两套公寓,分别从两个门出入;他们做出安排,法官先跟大儿子一家过一段日子,再到老二家住一阵。难怪他会想到树林去散步。

“谢谢你,多莉小姐,”他说完,用手背抹了抹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琵琶腿。”

“只是根琵琶腿罢了,我们真是无以为报,您真的很勇敢。”多莉说得很动情,很娇羞的语气,我都觉得有些不合适,有失尊重;想必凯瑟琳也跟我有同感,她谴责地瞪了多莉一眼。“您要再来点别的东西吗?吃块蛋糕好不好?”

“不了,夫人,谢谢您,我很饱了。”他从坎肩上解下一只系链金表,然后把表链系在头顶一根结实的树枝上,金表挂在上面,像圣诞树上的装饰一样,轻轻的嘀嗒声如同一种精致小兽的心跳,萤火虫,或是青蛙。“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会感觉日头更长。我现在懂得欣赏长日漫漫了。”他把松鼠皮毛捋顺,松鼠蜷曲着躺在角落里,仿佛只是睡着了。“正中脑门,好枪法,孩子。”

当然,我马上坦白猎手不是我。“莱利·亨德森,是吗?”法官说道,接着又说正是莱利透露了我们的去向。“在此之前,他们已经花了一百多美元的电报费,”他告诉我们,想到这些,他不禁笑出了声。“我猜就是心疼这些钱,韦莱娜才躺倒在床上的。”

多莉皱眉道,“这真是莫名其妙,他们一帮人那么穷凶极恶的。看起来他们气急败坏,恨不得要我们的命,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不明白这跟韦莱娜有什么关系:她明明知道我们离开是为了让她清静,我跟她说过,甚至还给她留了个字条。但如果她病倒了——是不是,法官?我从没见过她生病。”

“一天也没有过,”凯瑟琳说。

“唉,她就是心烦罢了,”法官心知肚明地说。“不过韦莱娜这个人,就算病倒了,一片阿司匹林就能好起来。我记得当初她要重整墓地,要准备几个墓穴给她自己和你们泰博家人。咱们这里有位太太找到我说,法官哪,你说韦莱娜·泰博是不是镇上最病态的一个,居然想给自己挖那么大一个墓穴?我说,不,唯一病态的是,她居然肯花大价钱修墓,其实她一刻也不曾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死去。”

“我不想听人说我妹妹不好,”多莉忙说。“她工作努力,应该得到她想要的东西。是我们的错,我们让她失望了,她家里没有我们容身之处。”

凯瑟琳嘴巴里塞的棉花团蠕动起来,像在咀嚼烟叶。“你是不是我的心肝儿多莉?还是个伪君子?他是咱们的朋友,你该跟他实话实说。那个人跟小犹太要偷咱的药……”

法官请求翻译,但多莉说都是废话,不值得重复,又岔开话题,问法官懂不懂剥松鼠皮。他恍惚地点点头,目光越过我们,望向我们头顶,橡子般的眼睛凝望着映照在天空下,微风拂过的树叶。“也许我们大家都没有容身之处。但是我们知道某个地方是我们安身的所在,如果找到了,哪怕只是在那里短暂居留,我们也算是福星高照了。这里大概就是你们的所在,”他说着,微微颤抖,仿佛天空有巨翼展开,撒下带有寒意的阴影。“也是我的所在。”

怀表在微妙的嘀嗒声里转动着,下午的光阴渐渐弯到了黄昏。河上的水汽,秋日的薄雾,暮色四合,树影泛蓝,光晕笼上,冬天般的气氛将苍白的太阳裹在里面。法官仍然不肯离开我们,“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单独过夜怎么行?还有朱尼厄斯·坎德尔和那帮家伙,上帝晓得他们想搞什么鬼?我得跟你们一起。”自然,我们四个人之中,法官在树上待得最自在。看着他真是令人心生愉悦,像野兔的鼻子闪闪亮,感到自己又成了男子汉大丈夫,还要保护妇孺。他用折叠刀给松鼠褪了皮,我借着昏黄的天光捡了些木柴,在树下生了堆火,架上煎锅。多莉开了一瓶黑莓酒,借口说搪搪寒气。松鼠果然很好吃,肉质鲜嫩,法官很得意地说,有机会我们该尝尝他做的炸鲶鱼。我们静静地啜饮莓酒,篝火渐凉,树叶的气味与烟气飘过,引起无限秋思,我们叹息着,倾听草叶海潮一般的歌声。玻璃罐里烛火摇曳,几只吉卜赛飞蛾围着火光飞舞,仿佛在指挥黄色的烛光在幽黑的树枝间跃动。

就在这时,我们并非确切听到脚步声,只是隐约感到有侵入者:也许只不过是月亮升起来罢了,但那晚并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天色漆黑,就像黑莓酒的颜色。“我觉得有人——有东西,在下面,”多莉说出了我们共同的感觉。

法官把烛火举起来。夜行动物见到光亮,都悄悄隐匿,一只雪枭飞过树梢。“谁在那里?”他像战士一样,鼓起勇气挑衅地问道。“快答话,下面是谁?”

“是我,莱利·亨德森。”果然是他。他从阴影中现身,抬头对我们露出笑容,烛光的映照下,他的表情看起来扭曲而怪异。“我就想来看看你们怎么样了。希望你们不要生我的气:要是我早知道怎么回事,肯定不会说出你们在哪儿的。”

“没人责怪你,孩子,”法官说,我想起来,正是法官帮莱利打赢了跟他叔叔霍利斯·霍顿的官司,他们之间有某种共识。“我们在这里喝点小酒。我想多莉小姐肯定高兴请你也来跟我们一道。”

凯瑟琳抱怨地方不够,说再加一盎司,这些老木板就要塌了。可我们还是挤到一起,让出点地方给莱利,他刚刚挤进来,凯瑟琳就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叫你今天不要那样拿枪指着我们,还有,”她说着,又搡了他一把,吐字清楚让他能听懂,“你把警长招来对付我们的账也要算。”

我觉得凯瑟琳很凶很粗鲁,但莱利并不介意,只是好性情地哼了几声,建议她趁黑夜没过去,赶紧去干点别的,别净是扯人家头发。他告诉我们说,镇上都闹腾起来了,跟星期六晚上似的,人头攒动,尤其是牧师和巴斯特太太,正打算找麻烦呢。巴斯特太太坐在他们家门廊上,给访客们看她脑门上的肿包。他说坎德尔警长已经说服了韦莱娜,同意签署文件,要求逮捕我们,理由是我们盗窃了属于她的财物。

“法官啊,”莱利说,他表情严肃,又迷惑,“他们还想出主意,说要逮捕您。扰乱治安,妨碍司法公正,我听说的。也许我不该跟您说这些——可在银行外头,我碰到了您的儿子托德。我问他,打算怎么办,我是说,他们要逮捕您;他说不怎么办,说早料到会有这种事,说您是自找的。”

法官倾斜身体,吹灭了蜡烛;仿佛他脸上浮现了某种表情,不想让我们看到。黑暗里,我们中有人在哭泣,过了一会儿,我们发觉那是多莉,她落泪的声音,迸发出静静的爱意,传遍我们围坐的一圈,撞击着每个人。法官温柔地说:“他们来的时候,我们得做好准备。现在,大家听我的……”

同类推荐
  • 波动

    波动

    《波动》是诗人北岛目前唯一的出版的小说作品,讲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一对青年男女的爱情纠葛和围绕着这两个人物出场的几个人物身上的故事。这篇小说有着远超写作时代的早熟与“现代”。
  • 最后一个金融大鳄2

    最后一个金融大鳄2

    带你识破金融大鳄操纵市场、内幕交易、利益输送的教科书式小说。一眼看穿老鼠仓、股市黑嘴、抢帽子操纵、高频幌骗、拉抬打压、忽悠式重组、空手套白狼……囊括时下热点:国家重拳出击整治金融环境、影视资本投资、互联网P2P爆雷等等。作者是前操盘手,在国内外从事金融投资工作多年。生动刻画了金融从业人员的复杂心理及生活状态,展现了一代金融人的奋斗、迷茫与堕落。翻开本书,看最后一个金融大鳄如何被打回原形。精通多种操盘手法,实控数家上市公司,拥有源源不断的神秘资本;掌握一手内幕消息,视股市如取款机,股灾中照样赚得盆满钵满;沉寂在资本市场水底,从不公开露面,他的传说却无处不在;屡次传出被查消息,次次转危为安,十余年来屹立不倒,他们手眼通天,人称“金融大鳄”!国际金融市场动荡,为了维护金融安全,防范金融风险,上级部门展开清查整顿行动。经侦警察秦浩然奉命展开调查,一张震惊全国的金融犯罪网络随之被层层揭开,神秘私募大佬陆云深进入监管视野……千亿条交易数据,百亿级富豪,十几家上市公司,艰难而复杂的调查背后,不仅是意志的较量、智力的比拼,更是与时间的赛跑。然而法网恢恢,大鳄兴风作浪的时代终一去不返。
  • 战争艺术品

    战争艺术品

    星海总署的科学家们发现距离1.68光年外潜伏一支空间级文明的舰队,统帅制定“猎人计划”请战,激烈的交战中,整个战场被人用二向箔定格为画作
  • 和抑郁症患者在一起

    和抑郁症患者在一起

    陈集益,70后重要作家。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第七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浙江省作协签约作家。在《十月》《人民文学》《中国作家》《钟山》《天涯》等大型文学期刊发表小说六十万字。2009年获《十月》新锐人物奖。2010年获浙江省青年文学之星奖。
  • 一个夏天的故事

    一个夏天的故事

    张翎最新中篇小说集,体现了这位久居海外的作家对母语的不懈追求,及对故土家园的深厚感情。如严歌苓所说,读这四个故事,就像在感受着张翎笔下主人公的各式等待,男男女女们在一次次必须的等待里完成自我的救赎。远离尖锐和争斗,作者用温婉细腻而又不失力度的文字展示人物面对生活磨难的隐忍和坚强,主题回归人性的真善美。张翎对人性的深悟及对传统价值的坚守,使她的作品总有强大的魔力。
热门推荐
  • 异界大灵师

    异界大灵师

    中二青年张牧因为沉迷穿越小说而无法自拔,终于在一个雨夜他按照网上查到的穿越攻略所说头顶避雷针借助大自然的力量完成穿越,来到了异世界,成为了一名灵师。
  • 小姐又跑了

    小姐又跑了

    她历经困难,经历重重困难,只是在寻找他,有人对她说,最初的那个苏湘怡不见了,可……她又能怎么办……,敬请期待,不会辜负。
  • 喜欢你,没有道理

    喜欢你,没有道理

    五洲有个叫做“双华琉璃眼”的传说。传说拥有这双眼睛的人,一定是旷世奇才,聪明绝顶。宫九卿也知道这个传说,只是他不知道,他的眼睛便是那权谋家必挣的双华琉璃眼。宫九卿只知道孤墨浅永远不会骗他。可是当着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刨开后,剩下竟是如此露骨,如此残忍的真相。当心,当身,当命都交付此人之后。如今的我,还有什么呢?宫九卿说:“你要这眼睛?好,我给你。”当着一双血淋淋的眼珠呈到自己的面前时,孤墨浅,你会是什么表情呢?可惜啊,我看不见,也不想看见了……
  • 带领我的小姐妹穿越到现代的日常

    带领我的小姐妹穿越到现代的日常

    闻人青身为皇后,刚当了1个星期,皇上就死了,到死还惦记着她。而她被好色的太子纳了后宫,在进入冷宫后,第二天就突然带领小姐妹穿越到现代。她们究竟会怎样?是孤孤伶仃的饿死街头?还是成功融入现代社会?预知后事如何?请点开看一看。男主无视就好
  • 但问是非

    但问是非

    一朝女穿男,且看顾狸猫如何应对谢太子,顾离:“不是,大哥,不,大爷、谢大爷求求你饶了孩子吧!”
  • 我把自己抄书里了

    我把自己抄书里了

    我是一个穿越者,也是一个网文作者,只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远远还不只是这些。说起来你恐怕不信,干啥啥不行,做啥啥不会我准备效仿前辈依靠抄书赚钱糊口时,结果发现我把自己也给抄书里了。……
  • 低调大亨

    低调大亨

    什么才是有钱人?不一定整天聚焦在镜头下的企业家才叫有钱人,可能你身边某个穿着不知名品牌衣服、相貌平平的人就是一个隐藏的富豪。李明睿就是这么一个人,他过着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偶尔却会显露买买买的豪气。“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干嘛非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是有钱人啊。”这是李明睿经常和身边人讲的一句话……本文偏向日常向,喜欢看装笔打脸情节的慎入。
  • 国之重器

    国之重器

    一个无父无母在酒肆打杂的小伙计立志要考上进士。可是自从在河边捡到了一个婴儿后,两个人的吃饭问题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 重生之:傲娇魔帝的腹黑邪妃

    重生之:傲娇魔帝的腹黑邪妃

    她是21世纪的王牌杀手,在执行一次神秘任务当中不幸陨落;她是夜府的废材嫡系二小姐,被庶姐用鞭子活活打死;一朝觉醒,她代替了废材的她,展现出绝代风华,虐渣男,虐渣爹,脚踩白莲花;灵兽送她,呵呵,对不起,神兽跪着求她为主,丹药?她一抓就是一大把,拿来当糖豆吃;有天,“女人,你只能看为夫!”“你谁呀!我不认识你!”某男邪笑说“我认识你就够了!”
  • 来自虚空之女的拯救

    来自虚空之女的拯救

    她从虚空回来,也在虚空中生存下来,她并不属于虚空,她不愿意与之同类,看着故土中一个个被虚空毁灭,她心中产生了一种信念——拯救大陆,拯救符文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