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左手紧攥,金鳞瞬息覆盖左拳。他脚尖向着地上一蹬,踏步而起;身如一道残影,已至二人身前。一脚踹在右边那武者胸部,旋即身体一个旋转,头下脚上,左拳狠狠砸在左边那人高高举起的刀背。
只听得咔嚓声响,右边那攻来之人肋骨塌陷,身体软了下来,踉跄几步,轰地砸在地上。而左边那人,长刀已然脱手,惯力撞击之下刺入地面,直没半截刀身。那人尚待转身,方源身体悬空一翻,一个肘击,撞在那人后背,那人扑地而倒,一口鲜血喷出,挣扎着,爬起不得。
方源不再去看那二人,走至小叫花跟前,伸手一探鼻息,那小叫花早已气绝身亡。
关一打开门来,连咳几声,走至小叫花跟前,蹲下身来,摒起食中二指,抵在小叫花眉心之上;少顷,向方源摇了摇头。
方源眉毛皱起,左唇唇角冷冷扯起,站起身来,向着那趴在地上的二人走去。抬起脚来,猛地一脚下踏,本自扑地不起的那人即刻气绝身亡。另一断了肋骨的那人,挣扎着爬起身来,踉踉跄跄,便要向院外跑去。
方源左手猛地一招,隔空探向那插在地上的长刀,金鳞覆盖左掌,一股气机于指掌间骤然迸发,长刀嗖地窜出地面,飞入他手中。他看也不看,长刀猛地向前掷去。那刀如一支短柄鱼叉,嗖地插入那人后心,前后通透。
龙有逆鳞,不可触,触之必弑。
每次赶海时,方源总会给那些鱼儿留下一面逃生之路。
第一次对人动了诛逆弑杀之气,那留下的一线逃生之路,却被那两人亲手毁去。
第一次出手杀人,哪怕所杀为恶人,不忍之外,亦是有些血腥作呕。
方源收敛气机,深呼吸一口气,平息心绪,向关一问道:“如何稳住文凤姑娘魂魄生机?”
关一道:“主人留于雷池畔茅屋之内的那张竹床。摄魂床,可摄魂养魂。”方源点头,道:“此地既已被寻至,朱丹手下那帮恶狗不要多久必会赶来。我这便送文凤姑娘去南阳茅屋。劳烦关老哥去西路口那家湘雅客栈知会一声殷姑娘三人;就说方源已回帝岭前谷,朱丹无需多久必会追查至客栈;让她三人赶紧离去。”
关一点了点头。
二人进入屋内。方源再次望向竹椅上文凤那苍白毫无血色的面颊,向关一问道:“文凤姑娘离开这竹椅,最多可支撑多久?”
关一顿了顿,言道:“最多五个时辰。”
方源道:“足够了。”
他弯下身来,探手轻轻抚了抚文凤前额眉心那道细细血痕,言了声:“得罪了文凤姑娘。”
他脱下身上儒衫长袍,将文凤那僵硬的身躯轻轻抱起靠在自己身上,侧过身去,将文凤伏在自己背上。
关一拿过长袍敷在文凤身上。
方源道:“劳烦关老哥绑紧些。”,遂将两只袍袖拽紧,在自己胸前扎个死结。
关一道:“晓得。”便将袍脚缚过文凤双腿,缠于方源腰间,亦打了死结。
他又脱下自己袍子,将文凤拦腰捆过,袍袖紧紧系于方源胸前。
方源道:“关老哥,就此别过,方源不死,定保文凤无虞。待我们离开一刻之后,你便离开。莫走前门和前后巷口,绕中间。”
关一点头道:“方小哥珍重。”
方源抱拳一礼,转身走出屋来。
他背着文凤立于院中,长吸一口气,闭起双目,内观识海。
识海之中那枚五彩玄珠浮现,旋转之际,化作股股气旋,向着全身经脉流转而去。气海之中那枚亦有五彩之色的气珠应声旋起,亦是化作股股劲气光芒,流转全身经脉。两枚玄珠气流凝于一起,而后骤然外放。
方源但觉识海、气海、乃至经脉气穴体肤之内,一声轰鸣!一股充斥着苍凉、荒古、无限磅礴的神力,瞬间弥漫全身。
五彩霞光形成一股若有若无的光罩,将他和文凤笼罩于内。背上那本已发凉的文凤躯体,在那五彩神芒外放之际,轻轻一动。
方源右手一招,五彩气芒凝聚之下,那尸身旁的长刀嗖地被他摄入手中。他一手金鳞覆盖,一手持着长刀,纵身而起。两个起落之间,已是来到那村镇主街。
正有十数名朱丹扈从,持刀截至。
众人但见那十数丈远的前方,方源长身直立;朝阳照耀之下,其身上五彩神芒绽放,宛若天神降世。众人惊诧不禁,皆都住下脚步。
方源左唇角斜斜勾起,望向那些黑衣人,双目若电,大喝一声:“挡我者死!”,隔空一拳,直向前方砸去!
神芒骤然大放!一股磅礴巨大神力,夹带着无上苍凉、荒古、迷茫之意;如山洪滚滚,又如万马奔腾,轰然倾泻而至!无人可挡其锋,经过无数次生死搏杀的武道宗师,出人不出力的衡岳修士,皆都纷纷避让。
街道上,一道沟壑轰然炸开,惨叫声声响起。
方源早已纵身窜入岭间,山林之中,留下一道五彩残影,若霓虹一般,拖着长长尾迹,直往峰顶窜去。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纵身入岭,向那帝岭苍梧之上追去。
半个时辰之后,方源已奔至岭尖,一个纵身,落于破道观前。
杨婕妤身背长剑,立于涯畔,冷冷转过身来。
方源一楞,旋即勾起唇角,歪嘴一笑;长刀向着那岭下一指,旋即又纵身而起,直往峰下岭谷奔去。
观内峨眉六剑纵身出观,却只及见到一道长霓残影。
杨婕妤望向方源长刀所指岭间,眼神冰冷。反手缓缓抽出所背倚天残剑,剑身白芒吞吐,嗡嗡而鸣。。。。。。
圣山苍梧,帝岭峰腰。一簇斑竹林前,木桑跪地而坐,手握长刀刀柄,紧闭双目。胸前一截青竹,前后贯透。长霓过时,竹林起伏,哗哗作响。他霍地睁开眼来,抬头望向那自峰顶窜下,倏忽远去的长霓。他手中长刀嗖地划出,一刀斩落,截断那竹林同残虹相连气机。刀入鞘,他人亦呼吸急促,胸前起伏不定。鲜血自衣衫一圈一圈浸出,顺着半截绿竹一滴一滴滑落。他手按刀柄,闭上双目,神态疲惫至极。
另一处峰畔,山溪潺潺,流入一处幽潭。潭边那僧人跏趺而坐,陶钵放于身前,双手结阿陀定印,闭目入定。长虹划过峰畔,潭水波浪大起,山溪倒卷!那僧人双手变幻不定,瞬息之间,身上已是百千手臂显出,各结整整无上佛印。佛家六字真言,其色灿若黄金,一字一字自其口中飞出,夹带万钧之力,砸落潭间,又被那掀起的水浪卷入潭中,起伏不定。
半个时辰,方源奔至峰下,纵身落在茅屋之前。
他向着屋内大喊了两声“阿蛮婆婆!”,茅屋之内仍是无人应答。方源踏步走入,屋内无人,竹床仍在。他奔至竹床前,长出一口浊气。
他侧过身来,靠着床沿,轻轻躺下;手中长刀划过,缚着文凤的长袍断裂,文凤躺于床上。
方源翻过身来,趴在竹床边上,将文凤往床里推了推,摆正身形;再次一口长气吐出,敛去气机,身外神芒缩回体内。旋即,汗水一股股渗出体外,瞬息已是虚脱无力。他靠着竹床滑倒地上。
方源费力撑着双目,扭头望下竹床之下,左唇角微微勾起,一声轻嗤。
阿蛮面目狰狞,一手用力拽着自己那扭曲变形的头颅之上的白发,一手自竹床下探出。五指如钩,长甲之内,五道黑气缭绕而出,一点点向着方源头颅压来。
方源费力言道:“杀了我,你们便再甩不脱这副臭皮囊,永世不入轮回。”
阿蛮狰狞言道:“你在威胁老夫。”
方源自顾言道:“不是威胁,是事实。”
另一个声音恶狠狠言道:“闭嘴!杀了他——”
方源继续道:“求生不得,求死亦不得。”
那肤若鸡皮骨若铁钩的五爪,悬在方源头上。
“快!杀了他!”
“闭嘴!”,阿蛮那另一只黑手,狠狠掐在自己脖子之上。她面目愈发狰狞,头颅乱晃,挣扎不止。
方源闭起双目,勾起嘴角,邪笑道:“其实,你可以试试,万一我是骗你呢?”
那缭绕黑气的五指,悬在空中。
方源道:“但敢伤害文凤一丝一毫,你们就永远这样,生不如死,呆在杜氏身内吧。”
阿蛮咬牙切齿,黑气自她狰狞狂张的嘴内缭绕而出,她人却渐渐安静下去。
方源彻底虚脱,睡了过去。
良久之后,阿蛮那缩回的枯手,重又五指如钩,指甲陡然暴涨,五道黑气重又缭绕指端,嗖地向着方源头顶直插下去!
就在阿蛮那五指刺入方源头皮之际,嗡地一声震响!光芒迸发!方源识海内那枚五色气珠,疯狂旋转,刮起一道彩旋!
阿蛮枯手猛地一震,一声沙哑尖叫,便要缩回刺入方源头皮的五指,无奈那枯手竟是不听使唤。五股黑气源源不断自她体内奔涌而出,顺着指尖直入方源识海,被他识海之内那股五彩漩涡吸入,化为一体,狂漩不止。
阿蛮浑身颤抖,双目凸出眼眶之外,承受着抽筋剥皮炙烤魂魄般的巨大痛苦;竟是比那雷池所发雷电之击,尚要痛苦百倍!她气息渐渐微弱,直至力脱。
方源仍是大睡。
一道淡淡虚影悬在文凤身外,凝望方源。那虚影如风雨之中一点灯火,明灭飘摇不定,正是文凤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