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臭小子,是因果。牛爷我活了亿万年,不知经过了多少次天地大劫。唉——这因果,能少沾染一点,便少沾染一点罢了!”
小红牛犊子瓮声瓮气的声音,沧桑得如同不知活了多少年岁的老者,两对硕大的牛眼又眯了起来,仿佛陷入了对无尽往事的回忆之中。
“因果?”
赵弥远愠怒未消地沉声道,他对小红牛犊子那神神道道的因果之说,显然此时还理解不透。略略思索之后,他已是稍稍冷静下来。
不管如何,这小红牛犊子方才可是救了自己一命。若非这小红牛犊子现身,怕是刚才自己这幅皮囊,甚至是魂魄,都要成为那蛇妖族圣女口中的美食了。
念及此处,赵弥远心头愠怒与责备稍稍消散,当下再未停歇,带领着一帮儒童,迅速地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去了。
望着赵弥远忙忙碌碌的身影,望着赵弥远那哀痛的神色,小红牛犊子微不可查地点了点硕大的牛头,心下沉吟着:“臭小子,心肠倒是不坏!经过这场腥风血雨的磨炼,牛爷我盼你早点成熟起来。唉,若非牛爷修为未复,怕个鸡毛的因果……”
血腥气味弥漫在考场上空,
“速速清理脏污!救治伤者!收敛尸身!”
眼见蛇妖一族莫名其妙地退去,惊魂未定、心下悲愤不已的凉州府学政气急败坏地吩咐着,吩咐着赶紧将这血污遍地、人尸与妖尸交叠的考场清理干净。
本是官威凛凛前来督考童生试,未承想非但童生试被妖族破坏,儒童、童生、秀才、举人死了不少,就连自己差点被蛇妖族害了命去,凉州学政陈惊雷心下后怕之余,竟是被慢慢的愤懑充斥了。
他挥手小心翼翼地收起了文宝《朗月行》,唤来满身血污、乱发披散的黑山县令陈惊云、学政岳文山,劈头盖脸地训斥起来。
“黑山,这就是你们治下的黑山!”
“妖族,黑山什么时候竟藏了这么多的妖族?”
“儒童、童生、秀才、举人,你们睁大眼睛看看,死了多少人,这场童生试,让本官如何交代?”
黑山县令陈惊云那阴鸷的面色黑沉得如同能滴出水来,默默地低着头,承受着他族兄陈惊雷唾沫四溅的责骂。
虬髯学政岳文山默默无语,满面尽是没有掩饰的悲戚之色,眼睁睁地看着儒家弟子们一个个被妖族残害,甚至被吞吃血肉、被吸食魂魄,他心痛得心头简直在滴血,刹那间已是鲜血淋漓。
“兄长,惊云我对不住家族!”
县令陈惊云艰难地张开了口,平日里沉稳的嗓音,此刻低沉得近乎不可闻,他垂下了那颗骄傲的头颅,向着陈氏的族兄认着错。
这次童生试被妖族祸害了这么多的儒童、童生、秀才,甚至举人,他这个县令已是当到头了。
尽管他是瀚京陈氏之人,尽管他也曾少年得意高中进士。但这等惨祸发生在其治下,他绝对要被召唤回家族面壁思过、好生反省去了。
“家族?你还记得你是瀚京陈氏之人,我陈氏,真是被你丢尽了脸!”
凉州府学政毫未给陈惊云这位族弟颜面,将心头的愤懑之火全都发泄在了自己这位族弟头上。
他拍了拍怀中的大儒文宝——诗集《朗月行》,心痛地喃喃着:这文宝被那蛇瞳血海妖器污了不少,没个五六年的温养,怕是回复不过来。
“兄长息怒!”县令陈惊云扬起了阴鸷的面庞,向着凉州学政陈惊雷面色凄惨地道,“兄长,县令官印传来消息,妖族攻破黑山县城,周围各县也被妖族攻破!”
“什么,你说什么?”凉州学政陈惊雷闻言,登时心头一寒,只觉得那颗悬着的心倏地下沉,如同一脚踩在寒冷的冰窟积雪上,眼看着就要沉入冰窟。
方才与妖族激战,众人忙着保命,没有心思顾及外间的消息。刚刚侥幸逃得一命,这下听到妖族四处作乱,这下彻底心头寒意浸透了。
一向官威凛凛、性格沉稳的凉州学政陈惊雷,双目无神地哆嗦着,颤抖着声音,悲声道:“凉州,我陈氏的凉州。这下,可如何向瀚京交代!”
惊闻噩耗的陈惊雷,此时连痛骂陈惊云的心思都没有了。
瀚京陈氏经营凉州已历三世,凉州府知府、通判、长史,甚至各县主官均是陈氏之人。甚至连大赵王朝的凉州边军也掌控在陈氏手中。
各县被妖族攻破,凉州边军岂能幸免?
只是瞬间的功夫,凉州学政陈惊雷已是想通了一层,登时浑身冷汗淋漓。早已是进士修为的他,肉身寒暑不侵。这身冷汗是生生被吓出来的,心痛出来的。
此时的他,来不及考虑自己的下场,他忧心的是瀚京陈氏,忧心的是瀚京陈氏三代心血毁于一旦。毕竟他是瀚京陈氏之嫡子,身份非是陈惊云所能比拟,思虑较之陈惊云自是深远了许多。
“此仇不报,我岳文山誓不为人!”
须发戟张,发出这声怒吼的正是虬髯学政岳文山,只见这位大好男儿,望着满考场的狼藉尸身,竟是两行热泪滚滚而落。
瀚京岳氏的私生子,曾经的瀚京城小霸王,此刻面对被妖族祸害的惨相,竟是情难自已,怒吼着发出了自己的誓言。
“吾为人族,吾即正义!斩杀妖族,誓报此仇!”
一声原本清朗却夹杂着嘶哑的怒吼声响起,如同在呼应虬髯学政岳文山,发出这声怒吼的正是赵弥远,正是这位异时空灵魂重生之人。
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赵弥远还是首次亲眼看到如此惨相,亲眼看到人族被妖族无情地残杀、吞噬,无边的哀痛淹没了心头,顷刻间已是转化为了滔天怒火与无尽仇恨。
那怒火,那是对蛇妖一族的怒火,乃是对自己至今仍是小小儒童一个,有心杀妖,却实力不足的怒火。
变强!
变强!
我要变强!
赵弥远心头无言地呐喊着,变强的念头从未如此清晰,从未如此强烈,强烈如同一团炙热的火焰,找赵弥远心头熊熊燃烧着,经久不息。
“谁?”
虬髯学政岳文山闻听到这声怒吼,连忙甩开步伐,一个凌空飞掠来到了发声之处,待看清赵弥远那满身血污的模样,若非是他身旁跟着的小红牛犊子,他竟是差点没有认出赵弥远来。
啪!
虬髯学政陈惊云大手向着赵弥远肩头沉沉一拍,面露嘉许之色的赞赏道:“好!好汉子!来日屠灭妖族,本学政与你并肩杀妖!”
赵弥远被虬髯学政岳文山这一下拍得身子嘎吱直响,已是淬体小成的他,运足了全身的力气,方才接下了进士的一掌,这还是随意的一掌,还是没有任何恶意的一掌。
赵弥远一边死死咬着牙关,忍受着虬髯学政掌上传来的压力,一边重重地点了点头,向着岳文山许下了男人间的诺言。
此时的赵弥远,被虬髯学政单掌压在肩头,只觉得压力山大,想要开口说话,竟是胸腹间被仇恨和怒火塞得满满的,已经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