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亘凉州府的黑苍山脉,绵延数百里,满山怪石嶙峋,黑沉沉得如同黑铁浇筑而成,远远望去,又如同一只远古的巨兽静静地趴伏着。
故老相传,这黑苍山脉乃是数万年前,人族周圣人的坐骑在那场人族与妖族的血战中不幸陨落所化。数万年过去了,这头陨落的圣兽依旧默默地注视着身下这片曾经以生命捍卫的土地。
这位圣兽若是有灵,今日看到的这一幕,绝对能让它的灵魂痛苦得几欲发狂。因为,数万年后,这片它以生命换来的、人族繁衍生息的土地,竟然再次被妖族的大军肆虐蹂躏。
妖族,漫山遍野的蛇妖一族,杀气腾腾地嘶吼着,追赶着溃败的大赵边军。
十万大赵凉州边军,早已被杀得溃不成军,被杀得失去了反抗的勇气,一个个只知亡命地奔逃着,将自己的后背,将自己负伤的同伴,全部卖给了嗷嗷追赶的妖族。
大赵王朝边军主帅、翰林陈惊雨溃逃,边军副帅、前军主将、进士陈惊尔变节,投降了妖族。
边军大帅府驻扎的宁远堡被蛇妖族攻占后屠城,左翼卫堡绝崖堡、右翼卫堡红杨堡被妖族杀得尸山血海。后军两万余人守卫的黑山堡稍稍抵抗后,眼见妖族势大便望风而逃。
中军主将、进士陈惊电为了逃命,怒而杀掉反对弃堡而逃的两员中军偏将。不过,他也未能逃出多远,便被蛇妖族大军追了上来。被妖蛇族两员妖将夹击,丧命在败逃途中。
人族的尸体横七竖八、杂乱地躺倒着,人族的鲜血再次肥沃了黑苍山脚下的土地。
与人族的亡命的恐惧与丧失亲人战友的悲痛不同,此时的野狗、秃鹫、乌鸦却是欢快雀跃,因为他们饱餐的时候到了,而他们的食物便是人族的尸身。
可怜这些曾经的战士,这些曾经科场得意的童生、秀才、举人、进士们,一个个最终成了野狗、秃鹫和乌鸦的果腹之物,将被啃食得只剩下累累白骨。
黑苍山腹中,一个原本黝黑深邃不知多少里的山洞内,此刻却是光彩璀璨。
洞壁的凹坑内,十余颗海碗大小的圆珠放射着七彩的光线,将幽深的山洞照彻得光怪陆离,宛若仙境。
洞内一块平滑如镜的青石上,蛇妖族圣女单手托着婴儿肥的下巴,眯着眼睛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此番出征秋猎的将军们得胜归来。
她粉嫩光洁的额头上,此时因为紧紧地皱着眉,而出现了一个不规则的川字,那深深的山川沟壑中,仿佛埋藏着一个个的问号。
那小儒童赵弥远,到底是何等人物?竟能让那恐怖的存在,心甘情愿地追随左右?
那小红牛犊子,难道是我父王少年时曾听妖祖大人提到的那位恐怖存在?他怎么变成了一个小红牛犊子,怎么去了人族的领地?
妖言惑众,我这圣女迷惑心智之术,竟然没有将那小儒童一举拿下,真是遗憾。
烟锁池塘柳,他送我的这绝对,有些意思。这个小小的儒童,本圣女觉得也是有些古怪,但古怪在何处?却是说不上来。
此刻,这蛇妖一族的圣女、此番出征人族的统帅之一,心底想的却不是此番蛇妖族的胜负,而是赵弥远和小红牛犊子这一人一牛的奇异组合。
一来这位蛇妖族的圣女,对蛇妖一族此番旗开得胜显然是毫不怀疑。
曾数次来人族探查的她早已摸清了大赵边军的底细,再加上派往各处寺庙、客栈、府城及各处县城茶楼、酒肆的妖族密探传来的消息,她早已看清了凉州府的虚实。在她看来,此番携十三员妖将,十万蛇妖族大军杀入凉州,这大胜乃是必然之势。
唯一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原本埋伏在黑山城外兰若寺中的一员妖师和妖者,连同赠予他们的妖器万蛇毒烟,竟是下落不明。此时的她尚不知晓兰若寺中发生的一切,更是不知她那万蛇毒烟的妖器早已被牛爷当成了点心吞下。
再者,在她看来这场大战的胜负与那一牛一人的底细相比,并非什么重要之事。若是惹怒了那位恐怖的存在,怕是她蛇妖一族的覆灭,也只在旦夕之间。
蛇妖族的圣女前日被牛爷给吓怕了,活了上万年的她从未感受过那种源自妖魂深处的威压,那时难以反抗、甚至根本提不起任何反抗念头的威压。
然而,蛇妖族圣女视为恐怖存在的小红牛,其修为万不存一,其实只是一个空架子而已。此时小红牛真正的修为甚至还不如一员妖尉,小红牛能够震慑并吓跑圣女,靠的是气势,靠的是亿万年来纵横天地间、凌霸一切的气势。
“报——红尾妖将攻破苍云县城,掳得人族数千人、财货、物资无数,已用神器运来。”
“报——蓝齿妖将突袭黑山码头货仓成功,所得一应物资以神器载运而来。”
“报——小妖王大胜!屠戮、纳降边军数万,缴获军械物资无数。小妖王正在宁远堡,等待与圣女会和。”
……
一个个妖族报捷的消息报来,赵国凉州边军、凉州府各县均被妖族攻破,圣女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天真烂漫的笑容渐渐浮现在红润的婴儿肥面庞上,她展颜一笑,山洞里登时如同春光明媚。
此番蛇妖一族大举入侵凉州,为的不是占据这凉州数百里沃土,更不是仅仅为了屠杀人族以雪蛇妖一族偏居苦寒之地之耻,更是为了劫掠军械、物资和人族奴隶,为蛇妖一族发展壮大、为万妖族类争霸积蓄力量。
数万年前,妖族败退入天华大陆西北十万大山之中,被一道浩然气铸成的屏障阻隔了人、妖两族。
十万大山之内,生性嗜血残忍的妖族数万年来血战不休,妖类万族为了争夺生存空间,为了族类的繁衍壮大,杀得十万大山中遍地尸山血海。
数万年的征战,蛇妖族无数的强者陨落。万年前蛇妖族与刺猬妖族一战,蛇妖族妖祖重伤,藏身于妖域不可知之处隐居疗伤,至今音讯全无。
自万年前那场大战之后,蛇妖族与万类妖族征战中便节节败退,自十万大山深处,一步步推到了最边缘的荒漠地带。原本生活、修炼在丛林深处的蛇妖族,不得不改变了习性,在方圆数万里的荒漠中挣扎求生。
此番,为了蛇妖一族的崛起,为了蛇妖族的未来,圣女和小王子兵行险着,率领数万妖族突破屏障裂缝,杀进了大赵凉州。
这次入侵,顺利得令圣女简直不敢想象,那曾令无数妖族望而生畏的人族边军,居然如此不堪一击,居然如此毫无节操地叛变投降。
这次蛇妖一族占尽了便宜,劫掠的物资足够数年之用,劫掠的军械和奴隶也足以将蛇妖一族的实
力再增长数成,蛇妖族在妖类族群中争锋也平添了许多的底气。
经此一役,蛇妖族圣女的野心如雨后的野草,蹭蹭蹭地窜了出来。她谋划着,待消化完此战之战果,下一步也许该更大胆一些,步子迈得更大些了。
“大军开拔,与小王子会师宁远堡!”
蛇妖族圣女笑颜春花般绽放着,奶声奶气地下达了大军开拔、会师宁远堡的命令。
蛇妖族圣女一声令下后,那高阶妖器蛇瞳血海随心而动,再次飞向半空,化作蛇形飞舟,载着小妖、妖者、妖师、妖尉、妖将们,跟随着蛇妖族圣女,向着大赵王朝边境的宁远堡飞去。
宁远堡,中军大帐内。
大赵凉州边军副帅陈惊尔跪倒在地,尽管他竭力维持着镇定,但是因为无边的恐惧,他身子依旧不可遏制地颤抖着,全身的甲片颤动着、碰撞着,叮叮作响。
他这身甲胄,乃是他直系曾祖留下来的一件翰林文宝,其防护力足以抵挡妖族妖将的全力一击。也是他保命的最大依仗所在。
然而,此番蛇妖一族不知如何突破了边境的屏障裂缝,率领十万蛇妖族进犯的乃是蛇妖族的有着妖帅修为小王子。
尽管通过那道裂缝时,其妖力修为已经将为了高阶妖将,但高阶妖将激发高阶妖器之一击,绝不是他这个进士,他这身翰林文宝甲胄所能抵挡的。
宁远堡被围攻之时,身为副帅的他眼见大势已去,竟是派出了心腹的奸细勾结蛇妖一族,里应外合,让蛇妖族大军长驱直入,攻占了这宁远堡。
若非棋差一招,若非见机不妙,催发大学士文宝飞天纸鹤飞速逃遁,驻扎宁远堡的边军主帅、翰林陈惊雨也要成为妖族的阶下之囚。
“罪将……办事不力,放跑了……陈惊雨那厮,请小王子发落!”
陈惊尔身形颤抖着,结结巴巴地向着帅位上的蛇妖王主动请罪,将平日逢迎巴结的族兄说成了那厮,心底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蛇妖族小王子发落。
帅位上,端坐着一个通体赤红的昂藏大汉,红色的蛇鳞化作了赤红的盔甲,狭长的面庞上妖威凛凛,两颗深蓝色的毒牙呲出了嘴唇,闪烁着夺人心魄的寒光。
“陈将军,陈进士。你何罪之有?你乃我蛇妖一族的功臣!此番我蛇妖族攻破赵国边军宁远堡,陈将军居功至伟!”
蛇妖族小王子竟是没有追究陈惊尔放跑主帅陈惊雨之过,反而对陈惊尔这人族的叛徒温言抚慰,言语间满是褒奖之意。
蛇妖族小王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来温和一些,但是那声音里嗜血的寒意却依然掩饰不住,听得陈惊尔浑身寒气直冒,忍不住已是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