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盯着书页上的那个潦草的【鬼道】听得迷糊糊，也或许他根本就没在听。因为江白费尽口舌给他讲历史，它抬起头来依然一脸茫然。
哦，古人的迂腐性这么强的？江瞳在心里吐槽，也不能吧，一个漂游者，多多少少见识过方外和四方的规则吧。
肚子愣愣地抬起了头：“这个图案····我见过的。”
哦这个妹妹我也见过的····啊？
“你在哪见的？”江瞳瞬间抬起头，热切的眼光能把墙烧出一个洞。
蓝色的幽灵明明灭灭地闪着光：“在那个·····叫沙利叶的大祭司衣服上，衣服袖口上。”
沙利叶，这个名字。
伪经《以诺书》和基督圣经里都提到过，那是掌管月亮和亡灵的大天使。
少女不确定地眨眨眼:“大祭司？他叫沙利叶？是带你来的那个大祭司？”
连着几个问号让肚子也有些懵，它支支吾吾：“哦···啊？是，是的吧。”
“你确定一下。”
“我觉得是····诶呀，就是“是”。”
她抬手又在笔记本上写下“沙利叶”几个字，在画着蒙面兜帽人的地方画了个半哭半笑的小面具。
一个归魂教的教员，权力大到能穿绣启灵印图案的长袍，遇见一个漂游者却没有缉拿，反而让他来救人。
然而这个人为小世界又是依靠【鬼道】建立起来的。
自己造了一个屠宰场杀人，然后再把杀的人救回来？这不是闹着玩呢么。
她拄着腮帮子，在肚子疑惑，迷茫还有一些震惊的目光里咬着笔头思考。
到底谁是好的，谁是坏的？
她需要时间区分。
破败的木头小屋，孤零零地矗立在一团死气的小山包上，显得空空阔阔。但是进屋来才会发现，屋子里给人的感觉竟然和屋外的情况完全不同，衣柜和桌椅应有尽有，铺好的大床对面是摇椅和壁炉，如果能将火升起来，灯点亮，不难想象被橙色暖光包裹的小屋应该是多么的温馨和谐。
只不过她现在不能动这屋子里的任何一样东西。在手表检测出【鬼道】启灵印之后，这种对未知的敬而远之有过之而无不及——谁知道这屋子里的哪一样东西就附带了某种奇奇怪怪的诅咒。
因此天黑下来之后，整个屋子的光源就只有鬼魂身上蓝盈盈的冷光，照亮一小块落了灰的地板和摊开的笔记本，笔记本上速写的潦草人脸和骷髅图案，在无边的黑暗和呼啸的风声之中显得越发诡谲。
她叹了口气，仰面朝天地向后撑起手臂。指尖传来凸凹有致的冰凉质感，她再一叹，心道这木头房子铺地用的理石地砖倒真是豪华，凉凉的触感让人从焦躁中冷静下来，她手指曲动，又认真地摸了摸冰凉的地面。
这次才真切地反应过来，手感稍微有些不对。
凸凹不平的冰凉质感并不像是常见的镶花大理石地板。她保持着放挺的姿势，十分别扭地拧着身子又细细地摸了摸。
横竖撇捺都连得上。是文字。
“来点光？”她示意地看看肚子，后者十分有眼力见地飘过来，蓝色的冷光照亮了冰冷的石板，她俯下身子去仔细地打量新的发现，却十分悲催地发现——
她看不懂。
地上胡乱地画着一些字母，奇奇怪怪的长得既像英文又像音标，还有的像是几个字母拼在一起，非常混乱。一大群这样不知所云的东西胡乱堆叠在一起，笔画很细很瘦小，重重叠叠，几乎看不出来写的什么。
与此不同的是，在这一堆乱码以下是一个被勾来勾去，一描再描，清晰可见的一串明明白白的大写英文。
“HA·····I，后面这个弯钩是什么？L吗？”她摸了摸鼻尖几乎把脸贴在了大理石地面上。在坚硬的大理石地砖上用什么尖锐物品画出来的这几个字母非常清晰，好像是留下它的人用了毕生的力气，字母写的大且深，转弯的弧度里带着狠厉的力道。
HAIL是冰雹的意思。
“我不知道这个单词，”肚子细细地打量地板上的痕迹，“但是我认识后面的这几个字母。”
鬼魂的话提醒了摸索的少女。她把视线从那团不知所云的模糊字母和“HAIL”上挪开，不出意外在它下面又发现刻痕。
一个大写的“M”，左右两边被架得很长，中间的拐弯堪堪挂在加长的两个直竖之间。
另一个和上面的“M”长得很像，只不过中间的拐弯变成了一个叉。
前者的横折带着男人冷静的的阳刚戾气，后者的笔画里透露出一种绝望的重生。再加上上面乱成一团的浅刻痕与深深的HAIL，一共是三个人的字迹。
“这是如尼文！”
对于这种1500年前发源在北欧的文字，活了很久的肚子，比起今年才19岁的女孩来说，当然更有话语权。
“上面那个M是第十九个字母“eoh”，意思是永生，连续和持久，下面那个两个竖一个叉是第二十个“man”，是计划，语言，智慧和人性矛盾。”
肚子语气听上去很兴奋，这种跨越了时光重重洪流的古文字和四海为家的漂游者之间似乎是有心灵感应，或者也是一种活在时间缝隙里，正在凋亡的的同类的怜悯和哀悼。
江白钦佩地点点头——她一个大学还没上完的小朋友的确比不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的鬼怪。她刷刷地在本子上写来写去，忙不迭地问：“上头那些呢？”
“那一堆也是如尼文。”肚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写的太多太乱了，分不太清，出现最多的是第九号——”
鬼魂身体里飘出一点光线，一团蓝色的光在空气之中扭曲变形，最后变成一个类似于“N”的符号，唯一不同的是N的中间一杠变成了平行的两条杠。
“这是序列九“hagal”。”它耐心地讲给迷茫的女孩，就像刚刚女孩给它科普世界观，“比起19和20它寓意不是特别好，寓意是不可预测的灾难，限制和阻遏。”
还挺悲观。
“那下面那个HAIL呢？”江瞳眼睛亮亮地看着它：“那个在英文里是冰雹的意思，如尼文有没有什么解释？”
“我不知道了。”鬼魂果断地摇摇头，“可能·····也有对应关系吧，但是我学这个的时候是跟斯堪的纳维亚语放在一起学，单给我英语我分不清的。”
“没事，这我就觉得非常可以了。”少女脸上挂着不可置信的笑容出声赞叹，“你知道的太多了点，一千年以前就要学这么多东西吗？”
说起学术专业性问题头头是道的小鬼魂在被人夸奖的时候，语气又变回之前的磕磕绊绊：“啊···别，别这样夸我——”
少女被逗乐了。她将头发撩到耳后，抵唇笑起来。
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用清水简单处理之后留下浅浅的伤痕，女孩的外套随意地丢在一边，露出的一件绒线高领毛衣，左胳膊已经被雪渗透一大块。她长发散乱，眼睛下带着浅浅的黑眼圈，脸色因为失血显得苍白。但是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弯弯地笑起来，山湖海阔，眉眼岁月里，一点映射的星火，点燃沉寂的山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