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泽的画很快就送来了,习习几乎已经完全肯定,连如挽即是嫡蓝弦。只是要如何接近她,让她服下化了锁魂珠的水,实乃又一大难题。
回想这一路,她觉得万分悲催,一路颠簸,取了嫡蓝季季的命,无故多了个人敌视她,南下颀国,寻找嫡蓝弦,竟然将施泠宸给得罪了。而这接近嫡蓝弦的唯一切口,好巧不巧,跟他与泽有关。她简直不敢想象,陆惺惜的事,被他知道了,该是什么后果。而她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为谁啊?还不是为了她那师父。
可这师父忒没良心,直接让她在七王爷府蹭吃蹭喝,千般万般求他留下,明明是为了他的那条命,他也肯拂了她的面子。虽然,她一直以来,不曾有过什么堂堂正正的面子。
绕来绕去,她终究回了原处,怎样才能接近嫡蓝弦如此有心计的一个女人呢?知晓了嫡蓝弦是谁,比起不知晓,没能简单上多少。往日尚有施泠宸与她作伴,她或多或少都不会有如今这般困扰。
而现下不同,施泠宸显然误会了与泽与她的关系。两人的院子比邻,她在意识清醒时,从未见施泠宸出过院子,打她门前经过。一个男人能生气忍耐至如斯地步,她不得不感叹一句:男人哪,往往比女人还要小心眼!
她是鬼点子颇多,对嫡蓝弦,那真是束手无策。在嫡蓝弦面前,她那点子什么心思,不过是班门弄斧,简直不值一提。瞧瞧嫡蓝弦,耍了喜宴之上所有的人,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四十出头的妇人,偏生似二八年华的少女,蛊惑住了那么多男人的心思。嫡蓝羽那么出尘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一个气质截然相反的妹子呢?
反正一句话总结上述,那就是,她嫡蓝习习,想通透了。嫡蓝季季所言非虚,如若没有一个睿智之人伴她,那她极有可能,脑袋丢嫡蓝弦那儿,再也取不回了。瞻前顾后,她毅然决然,甚至有些飘飘然,迈进了施泠宸的院子。
施泠宸的院子里,因为没有似她这般好挪步胡思乱想的人,显得静谧不少,风稍稍有些冷,刮过习习的脸,却带几分润意。
此次,她非常有礼貌地叩了门,等他来开。叩了三次,仍未听见有人来开门的脚步声。他出去,都瞒着自己的么?叹了口气,她自认倒霉,转身往前走了几步,门忽然轻轻开了,欣然回首。
他面有倦色,又似是睡意未消,淡淡倚在门边,身子大半被遮住,“有事?”
他的语气淡漠,让她心头涌起一阵委屈。强行压下心中的酸楚,她温柔笑道:“嗯。”
“进来吧。”
她赶忙跟在他身后,进屋关了门。此时,她才忽然发现,他身上的外衣凌乱套着,结亦未系,两根带子不小心露出了一节。之前敲了半天无人响应,原来,他竟是在休息。
他随意将外衣扯了,搭在屏风上,转过身看她,“不是有事要说吗?说完了我还要补眠。”
逐客之意不十分明显,也不十分委婉。
她突然有些茫然无措,来找他是为了什么事?乱糟糟的思绪理不出所以然。只睁了一双蒙了水雾的眼睛,委屈注视他。
他见她不说话,抬腿往里间去。她着急起来,三步两步奔至他身后,紧紧抱住了他。
“你不理我的时候,我会觉得日子过得好漫长;你这么淡漠地跟我说话,好像已经把我当做了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不咸不淡的语气,你心里就没有丝毫波动么?我不信之前说要等我的人,就这么放弃了。不要跟我置气了好么?”
她的眼泪湿透了他的衣物。他感觉得到那微凉的水意,只是,他的心,更冷。
“我在允国皇宫与你相处的时日,没见你写过字,只偷偷见到过你玉深云珍藏的你的画作。”
她抱住他的手,渐渐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垂下。唇瓣微动,又不知要如何解释。
“妍儿,我施泠宸可以对任何人有情,唯独不能对你有情。我已无力追究你为何能死而复生。我唯一肯定的是,你我缘分已经到头了。前生与你在一起的时日,痛苦远胜快乐。而今,我们是连丁点快乐的回忆都没有了。”
她的眼泪滴在衣襟上,染出一朵深蓝残破的花,无力埋下身子,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是嫡蓝习习你能说要等我?为什么我是妍月你就要把我推开?你告诉我,妍月做了什么,让你宁可以剑相逼?你说啊”
“你愿意为了你师父,生死不顾,取他两位妹妹的性命,而我,自然也可以为了方懿,取你的命。”
她大声哭道:“不是的!不是你杀的我,是我自己撞上去的!你没有想过要杀我的对不对?我没有害过方懿,你为何对我狠心至此?”
他往前迈出一步,轻描淡写:“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就是你做的错事永远都不会记得。你十五岁那年的元宵节,偶然间救下了被一群恶徒欺负的方懿,果真记不起了么?”
她怎么会记不起呢?怎么会呢?那晚,她拐了玉深云一起,带了十几个侍卫,乔装出宫逛花灯会。十五六岁年纪的她们,瞧着满大街都是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都有些气馁。一气之下,她们双双扭头离开,避开这些热闹繁华的场面,去了一处昏暗的巷子,误打误撞,救下了被人劫持的方懿。
方懿长得很是柔柔弱弱,温温水水的眼,带着些许不谙世事的纯真,倔强地站在她们面前,“我不会感激你们的。”
她起了坏心思。飞仙坊是玉深云早就收入囊中的玩物。世人不知,她却知道。她在玉深云耳畔低语几句,见她眸中情绪十分复杂,又加了几句话。
方懿便沦为飞仙坊的一大珍宝。
是她说,把方懿送到飞仙坊。
她后来补充的是,不让方懿卖身。
月三斜,不过是为了抬高它的名声,故作的戏。
一句戏言,误了一个女子的一生。也毁了她的感情。
再是愧疚又如何?不过是做了一场无用功,为时晚矣。
“你可知道,方懿是我的妹妹。你心情不好,她便因你的一句话,沦落风尘。倘若换做你,嫡蓝羽怕是会屠尽所有见过你的人。可惜我不能,她不能丢这个人,我只有她一个妹妹。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为何对她如此残忍?”
原来,原来如此。她的前生算是什么,他为了妹妹,弃她于不顾。而今,他为了妹妹,还要再推开她。
她抬起眼,泪水掩不住她的悲戚:“我都已经死过一次,你为什么还不能原谅我?是不是,只有世间再无我嫡蓝习习此人,你才会发现其实,你所受的折磨不会比现在少?”
坚决如铁:“施泠宸,自今日起,嫡蓝习习已死。我卑微地两度捧来真心给你,你也不过如此。不值得。你说我害了方懿一生,可是你呢?你害了我两世。若有朝一日,我定会亲自索回你欠我的。”
她站直身子,“你若还恨我,继续恨吧。反正,你已经不是头一次恨我了。”
她夺门而出,他仍站在屋内,缓缓从怀中摸出一颗幽蓝半透的珠子,一滴泪滑下,打在珠子上,迅速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