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姗妮颔首立在门边,宛如补全残臂的维纳斯。
她的胸臀有显而易见的维度,而两者之间,腰肢纤细白皙,腹肌线条分明,三条线组成一个“川”字,肚脐不凹不凸,圆圆小小嵌在中央。肩膀瘦削不塌,手臂颜色比腹部略深一些,大小臂粗细匀称,细看又有肌肉线条,微凸微曲。抹胸有弹性,妥帖围住胸部,顶端两侧挂下金色小披肩,不会露出内衣,金色长裙倒是又厚又长,拖到地上。敢露腿的女生多,敢露腰的女生少,若无长久的毅力坚持,腹肌是决然不会登门造访的。
“姗妮,你,你冷吗?”何其政舔舔嘴唇,关心道。
姗妮摸摸肚子,直说,嗯,蛮冷的,到时候,应该比现在要暖和一些吧。达志机械般点头,说,当然当然,晚上空调开最大,开最大。
此时,乐水拎着一大袋水果走进店里。饭后一顿水果加餐,是他的饮食习惯。
“小彤,给。”
“谢谢水哥。”
每次采购水果回来,他总会分给前台神仙姐姐一些,再分给办公室的郑梦蒙,钟玟诗一些,排班较少的黄姗妮若在,也有名额,倘若还有剩余,就留给男生们享用。
“哇哦,姗妮,你这身材绝了呀。”
看到伫立在门口的姗妮,乐水眼睛一亮,由衷赞叹,他快步走近,撑开塑料袋,切片凤梨,橘子,苹果,水晶梨,由姗妮自行挑选。
姗妮拿一只苹果,道声谢,回身,把门一关,换回平日服装。
圣诞派对的参与人员已经悉数确认,下午,乐水坐在小仓库里,向报名成功的玩家们逐个发送邀请函。
远洋公馆,俞登登和陈洁琪今天都在家,忙着各自的事情。
“俞登登,我问你啊,明天什么日子?”陈洁琪整理了一上午旧物什,腰酸背痛,她泡杯阿华田,正准备休息。
“什么日子?我出差的日子呀,明天我要去趟宁波嘛。”俞登登坐在餐桌一角,埋头整理外贸单子,没有细想,敷衍回答。
“宁波?好,好,好呀。”
陈洁琪闷闷陷进沙发里,狠狠盯着电视屏幕,虽然电视并没有开。
平时吵架吵习惯了,看到陈洁琪沉默良久,闷声不响,俞登登反倒不太适应,他抬转头,揉揉眼睛,仔细看妻子侧脸,耳廓附近几缕发丝,鬓角的刘海延伸到饱满前额,是好看的,此刻屋子里安安静静,妻子竟也平添许多可爱。俞登登支起下巴,脑袋里面用力,明天,12月24号,平安夜,什么日子呢。
突然灵光乍现,俞登登猛然忆起,他与陈洁琪的初次相见,不偏不倚,就是2003年的圣诞节前。
那时两人刚上高中不久,同年级不同班,高一三班和高一六班,走廊两侧,前门对着后门。那天,三班英语课代表陈洁琪刚收齐英文作业,已经快到第一节课的打铃时间。她心急,捧着作业簿就往教师休息室奔,刚一出门,恰和六班的俞登登撞个满怀,作业簿开花似的洒了一地。这下完蛋,陈洁琪慌神,前额又吃痛,她呆立当场,就快哭出来。坐最后一排掌管后门的不良帅哥俞登登觉得好笑,这女同学咋都一个德性呢,一哭二闹三告老师。他无奈摇摇头,良心大发现,蹲下身子,帮木楞着的陈洁琪把作业簿拾捡起来。正捡着,叮铃铃,上课预备铃声大作,陈洁琪哎呀哎呀带着哭腔连声哀叹,这下来不及了,怎么办呀。俞登登被她烦死,说,这位同学,你回教室去好好坐着,三班的教师休息室对吧,我帮你去送,耽误不了你上课,你可别哭了,这位姐姐。
“哈哈,陈洁琪!我想起来了,明天好像是我们认识十周年纪念日哇。”
陈洁琪不响。
俞登登有些奇怪,慢慢走近,却看到妻子的眼眶水灵灵,噙满泪水,似乎决堤在即。
他的心霎时软下来,拿起一旁的纸巾盒,说,哎哟,哎哟,陈洁琪,你干什么啦,怎么不声不响哭起来了。
“十年了,你也知道十年了噢。以前,你每年都会陪我过,不管吃哪里逛哪里,总归哄住我陪牢我。现在呐,婚一结,到底怎么了呢,是我变了,还是你变了?”
陈洁琪一动不动说完,热泪滚下脸颊,滴到睡衣上。
俞登登鼻子一酸,心中不忍,抽一张纸巾,蒙到妻子脸上,柔声说,老婆,对不起,领好证办好酒,感觉压力一下子弹出来扑出来,生活节奏全部乱掉,我也头昏脑涨,一天天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不起啊。
陈洁琪双手捂住脸,失声大哭。俞登登赶忙抱住她。陈洁琪紧握拳头,用力捶打俞登登后背的肩胛骨,讲不出一句话。俞登登默默承受击打,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连叹几口气,说,老婆,别哭了,明天我不去出差了,哪里也不去,我就在家陪你,做韩式炸鸡给你吃,好不好。
“2013年12月24日星期二阴
严爸怎么回事,本来说好今天带我去砂之船逛逛的,刚才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说后天再带我去。
好吧,好吧,有些难受,生活中出现的任何落差感,似乎都会令我难受一会儿。但严爸说,是工作上的事情,他工作很辛苦,我不该拖累他……”
咚咚咚,门外传来三两下急促的敲门声,温茜放下水笔,起身去客厅。
“谁呀?”
“我,爸爸。”是老严的声音。
温茜开门,老严急匆匆进来,鞋都没脱,把公文包往鞋柜上一扔,冲进主卧。
“严爸,怎么啦?”
“哦,没事,不是临时要出差吗,有份文件忘记拿了,马大哈啦。”老严气喘吁吁的声音由远及近,他拿一本牛皮纸文件袋,从卧室走出来,看看温茜说,“茜茜,今天就好好在家看看书,后天一定带你去砂之船,好吗!”
“哦,那你的高铁赶得上吗?”
“赶得上,赶得上,还来得及。”
温茜轻轻哦一声,老严关门离开,门外脚步声远去。温茜走到厨房,踮脚,从通风窗朝下望,此处有个小夹角,能看到本幢的一楼出口,老严大步流星走出单元,在花坛处拐个弯,消失在温茜视野中。温茜两眼失去焦点,愣神立着,她时常会这样,不知不觉就发起呆来,脑海里无甚波澜,似有一只小船摇摇晃晃,在一望无垠的深海表面孤零零地飘荡,小船随时会倾覆,她只能小心呼吸,不敢丝毫用力,若不慎起浪打翻了船,世界仿佛就会因此毁灭。
妈妈应该快回来了,温茜回到自己卧室,坐到书桌前继续写日记。
“……虽然药物无法杀死我的病,但我还是要按时吃药,静心休养,不能影响大家的正常生活。它永远躲在我的内心深处,时刻准备着,在我脆弱的时候占据我,控制我。”
忽然,小船晃荡一下,一个念头隐约冲进脑海,温茜急忙起身跑到门口。
果然,老严的公文包此刻正静静躺在鞋柜上。
温茜掰开磁吸卡口,包里除了半包香烟、一叠发票和几份文件,还有老严的黑色皮夹。她摸出皮夹,打开一瞧,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温茜心中一暖,但旋即感到大事不妙,照片旁边的口子里,正插着老严的身份证。没有身份证,谁给你上高铁。
温茜心里一急,顾不上许多,夹住公文包,找到自己的手机,套一双豆豆鞋,匆匆跑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