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虎坐在花楸木做的桌子前，在浆纸上用朱砂笔临摹符咒。
轮廓弯曲如树藤的符咒之间，有数个渊文写的字。
除非施咒，绝不要随便读出渊文。
在不可追溯的古老时代，语言就是力量。
黄大虎牢记褐袍老人的教导，小心谨慎，从不托大。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黄大虎摸摸脸上的淤伤，腮帮子肿得像馒头，害这几天他饭都没吃好。
“呃，大虎啊，你脸上这伤呢……”
褐袍老人的话被黄大虎幽怨的目光切断。
“别提了，别提……伤心往事，不提也罢。”
单四娘平时做事就不知轻重，喝醉了的单四娘，实在太可怕了。
她在床上醉卧了一整天，一会儿嚷着要喝茶，一会儿嚷着要喝水，一会儿又吐床上了嚷着要换被单。
这些要求，都得由身受重创的黄大虎来完成。
谁叫他是渊玄里唯一的徒弟呢。
褐袍老人轻轻咳嗽一声。
“咳咳，从今天起我们的功课就不再是临摹符咒啦。你最近进步不错，老朽打算跟你谈谈下一步的功课。”
学会玄秘术……难道做个商行首领，文韬武略百艺精通还是不够，还得成为一个玄秘师？
“大虎，先前老朽已经教导过你，玄术是来自古老玄秘力量的特异能力。虽说能够做到普通人难以完成的事情，但也会给使用者带来危险。”
“我知道。”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打算在正式成为玄秘师之前好好想想。
“这些危险，老朽必须再强调一次。成为玄秘师以后，每当你使用玄术，或是接触蕴涵玄秘力量的东西。
都有可能见到莫名的幻影，或是听到在脑海徘徊不休的幻听。
不论如何，绝不要去尝试看清幻影，绝不要去尝试听清楚幻听。
一旦这样做，很可能被幽冥中不怀好意的力量吸引。
要么丧失心智堕入邪恶，要么彻底疯狂变异成幽冥中的怪物。”
虽不是第一次听到褐袍老人的告诫，黄大虎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原来玄术的力量是伴随危险的，难怪中洲的玄秘师那么少。
在阜天京都，天帝殿里面的修行者，被称为祈师的人的确是众所周知的玄秘师。
祈师的人数少得可怜，常年在戒备森严的天帝殿里很少外出，只有在皇家举行祭祀典礼的时候，被称为圣师的高阶祈师会出面主持仪典。
除此以外，凡人几乎没机会见到祈师。
至于其他身份的玄秘师，更是无从得见哦。
要么一不留神丧失心智，要么变成疯狂的怪物。
一旦成为玄秘师，就等于终身都会存在这种弱点。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对抗常年在脑海中的幻影和幻听。如果你不打算成为玄秘师，老朽可以教导你利用奇珍药材为主的知识。
凭这些知识，你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炼丹师，也能够掌握一些以丹药和玄秘物品为介体的玄秘力量。
炼丹师遇到幽冥幻觉的危险会比玄秘师小得多，相应的，可以掌握玄秘力量肯定也不如玄秘师强大。
如何选择，现在已经到了必须下决定的时候啦。”
褐袍老人说完，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细芽茶，端起杯子走到远处的石凳坐下。
这是给我留出单人空间，让我好好考虑吧。
是选择直面危险，学习传说中的强大玄术。还是选择谨慎行事，成为一名炼丹师。
遇事别逞强，想想你老娘。
我没有老娘，也不想逞强。
如果自己一摊手，说两样都不打算学也，那就没法完成褐袍老人这里的功课。
完不成功课，何年何月才能从渊玄出去啊。
稳点吧，我一个商行伙计，又不是什么江湖上的大英雄。
就算掌握了玄秘术，出去以后，对我现下的生活能有多大影响？
黄大虎猜想不到，不过作为生意人，能够利用奇珍药材，制造玄秘物品的炼丹师，听起来似乎更有价值。
说不定炼丹师制造的东西……很值钱。
发家致富，是我生平所愿呀。
“炼丹师，我选择学习炼丹师的知识。”
褐袍老人向他看过来，长长白眉下，眼珠里的意味让黄大虎捉摸不透。
“甚好，那就如你所愿，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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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冠鸱鸮的爪子，一钱。”
“夜明砂一钱。”
“冰石三钱半。”
“龙沙一钱。”
“黄月石两钱半。”
“煅余粮两钱。”
“凤凰爪一钱。”
“途旦鱼鳞一钱。”
“旋龟骨两钱。”
“头蛮炼粉一钱。”
“犀角一钱。”
“雪蝾化水，二两五钱。”
黄大虎把药材仔细称好，再用方纸和竹筒分别装起来。
然后用毛笔在药材包装上写下备忘。
他再检查了一次刚刚用朱砂画的洄字法阵。
褐袍师傅有言在先，这个洄字法阵是必要的防护手段，如果炼丹过程出错，产生了某些危险，法阵可以逆转一些玄秘力量，让炼丹者避开致命伤害。
玄术真的危险啊，就算是选择炼丹，也会在操作过程中遇到不可预料的事情。
轻的危险类如药材起火爆炸，或是丹炉涌出气浪伤害炼丹者。
较为严重的，丹炉会直接炸开，将周围的人炸成重伤。
或是打开丹炉时，发现炼化的东西是一堆亵渎的蠕动肉块，并且发出来自幽冥的喃呢。
听到喃呢声的炼丹师极可能立刻陷入疯狂。
极其罕见的严重情况，可能会唤起躲藏在幽冥里的某些邪物的兴趣。
兴致高昂的炼丹师蹲在丹炉外，等待自己期待已久的仙丹妙物炼成。
结果打开丹炉，蹦出一只恐怖的幽冥邪魔，一口把炼丹师吞掉。
想象这个画面……
一定要慎之再慎啊。
黄大虎再次检查了洄字法阵的完好性。
“大虎，你虽是初次炼丹，今日我们炼制这炉神视丹，并不是高级丹药。
就算失误，也断不可能发生重大危险。
你的谨慎，老朽非常欣赏，不过嘛……”
“褐袍师傅，有问题吗？”
“你反复检查洄字法阵一个多时辰了，老朽已经替你检查了多次，法阵完好，不必多虑的。”
褐袍老人的白眉抖动。
怎么啦，难道这是一种嫌弃的眼神？
黄大虎假装没有看懂，再检查了几次法阵，吁了口气。
“好，升炉。”
黄大虎下了决定，点燃了丹炉底下的木炭。
他收起药材，把所有药材放在球形的铜制内釜里。
球形铜釜表面也绘制了一些符咒，这其实才是第一层防御手段。
黄大虎心里一万个赞成，面对不可知的玄秘力量，怎么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他小心翼翼的把丹炉移到洄字法阵中央。
拧紧球形内釜，检查了两遍，安装在龙爪形状的基座上。
最后合上丹炉。
“一切有无源因果，皆在此光明中。天女保佑，天女保佑啊。”
黄大虎站在丹炉前碎碎念。
口里诵念不止，简直比天帝殿的祈师还要虔诚。
黄大虎就这么站在丹炉前念了一个时辰，不时抬头注视摆在丹炉旁边，用来计时的铜铸滴漏。
绝不能误了时辰，能做到完全精准绝对是最好。
一个时辰在缥缈的木炭烟火中悄然流逝。
“上药引，开始凝丹。”
褐袍老者坐在花楸木桌子前，打了个呵欠。
“遵命，褐袍师傅。”
天女保佑，天女保佑。
黄大虎用火钳打开丹炉盖子，将准备好的药引倒入丹炉内层。
天阳石，红信石，白石脂，石胆和淫鱼骨磨制的粉末，加入两斤无根水中。
这是药引。
浅红色的浑浊液体覆盖在圆形内釜外，冷水忽然遇热发出呲的一声。
黄大虎用钳子拧动圆球形内釜顶上的机关，打开了一个方形口子。
“铅汞三钱。”
他将半液态的水银倒入方孔。
这是凝丹。
黄大虎退步走开，小心用钳子夹走燃烧完毕的木炭灰烬，将早已经点燃准备好的木炭伸入丹炉低下。
一定要保持火候完全符合要求。
一切流程看似完美。
现在怎么办，我就站在这里等？
要不我干脆走远点，要是一会儿炼丹失败了，丹炉爆炸也伤不到我啊。
“大虎，要不要过来喝点茶。”
褐袍老人指了指黄大虎的茶杯，热气腾起。
不，小心使得万年船，我就守在这里了，严格控制火候，以防不测。
“谢了，褐袍师傅，我不渴啊。”
黄大虎舔舔干涸开裂的嘴唇。
“哎……”
褐袍老人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