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峪所在的琴行名叫蓝羽琴行,地处于市中心与北区交界处,也是在S市最赫赫有名的大街——艺术大街上,这里聚集了S市各种与文化艺术相关的产业。
蓝羽琴行在其中一栋大楼的6楼,平时的琴行都是早上十点才开门,今天9点不到就格外吵闹,江峪还没有走上楼,就听见上面一阵咋咋呼呼的喧闹声,他走到门口,发现前台处站了十多个人,有年轻的学生,也有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他们围在几个老师面前,不断地叫嚣着,“你们真的太过分了!”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说,“要不是为了孩子好,我们也不会掏这么多钱出来,没想到你们竟然还卖假琴给我们。”
“是啊是啊。”边上另一个中年女人也跟着叫起来,“一架芬雅钢琴两万五多,我们什么时候犹豫过,就是因为你们是大琴行,信任你们,没想到,你们却把这种假琴卖给我们,你们真是奸商!”
“对,奸商,赔钱!”
“赔钱!”
“赔钱!”
身边的人越来越气愤,把前台姑娘和几个老师围在了中间。
“等一下,等一下。”江峪冲上前去,拨开人群站在了琴行老师面前,“请你们冷静一点。”他转身问其中一位老师,“王老师,发生什么了?”
王老师一脸无奈,“之前这位家长在我们这儿买了一架芬雅钢琴,后来发现雕刻商标的地方和别的芬雅钢琴不一样,于是就在官网上查了琴号,没想到这个琴号早已被人注册过了!官方的人就说他们买到了假琴。”
“这位老师,本来这琴真不真假不假的我也不懂,昨天芬雅的调音师来我家,就觉得有什么不对,还是他提醒我的,这不网上一查,真的是假琴。”边上的男人义愤填膺道,“两万多的琴啊!不是两百块,你们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我们家的钢琴也是,要不是群里有人说起,都不知道被你们骗了这么久!”边上另一个女人也呵斥了起来。
“还有卖给我的吉他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在一旁怒不可遏,“这把琴也要五千多呢,你们赔我钱,赔我钱!”
“你的吉他也是假的?”江峪一脸愕然。
“老师,你自己看这个琴头,她拿起了身后的一把吉他,这里!”她指了指旋钮后面,“什么都没有是吧。”女孩又打开了手机官网,“看这里,有一个钢印,我查过了,没有钢印的就是假货。”女孩越说越激动,“我也查过琴号了,这款1211型号的琴官方只有白色红色和蓝色,我这款怎么是黑色的琴身呢?”
“钢琴和吉他都是假的,真不知道还有多少学生被你们骗了。”身边的人又是一次群起蜂拥,“今天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就去消协告你们!”
“周老师,这吉他真是假的?”江峪拿着琴,一脸疑惑地问身边另一位吉他老师。
“钢琴我没见过,但是这把吉他……好像真的是仿品。”周老师也是一脸无奈。
“大家安静一下,先听我说。”此时,从大门口又步履匆匆走来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这个男人叫陈志忠,正是蓝羽琴行的老板,“我们这家琴行已经在这条街经营了几十年了,一直以诚信为本,从不欺瞒顾客,更不会做对不起学生的事,如果真的是在这里买到了假琴,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该退的退,该赔的赔,今天大家请留下联系方式,也请大家准备好当时的发票和相关材料,之后会有专门的人来为你们解决……”
“是啊是啊。”江峪见老板都这么说了,也安心了些,他和陈老师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对他还是比较认可的,陈老师性格虽然固执老套了些,但在生意这件事上还是恪尽职守童叟无欺的,因为卖假货砸了这几十年的蓝羽招牌,完全不值得。
“这样,大家加一下我的信息,我们建一个群,有什么问题,你们也可以随时找我。”江峪说。
家长们听琴行老板和江峪都这么说了,便加了联系方式依次离去。
办公室里,所有的老师也都一头雾水,不敢相信。
“我们不是芬雅的授权经销商吗?怎么会进了这么多假琴?”江峪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业务经理赵德钢更是一脸震惊,“流程没问题,合同没问题,授权书也有,假货……不应该啊。”他自己也想不通。“我们琴行代理的其他牌子也是按这个流程走的,这么多年一点问题都没有,怎么芬雅就出事了呢?”
“赵哥,你把授权认定书给我看看。”
赵德钢从文件袋里拿出了芬雅的授权书,上面印章、签名、时间全都有,并没有什么异常,江峪也在芬雅乐器的官方网站上查到了授权经销商蓝羽琴行的信息。
“真是奇怪,我们都是从正规途径进的琴啊。”老板陈志忠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芬雅那边给到的就是假琴?”
老师们依次查看了摆在琴行外面陈列的三架钢琴和几十把吉他,他们细致入微地检查了每一处能够鉴别真伪的地方,而结果是,商标、编号、喷漆、机芯、拾音器全部都没有问题。
这就更加令人匪夷所思了。
而另一边,刚到学校五楼排练房的陶贝贝也是扯着嗓门一脸不快,“太缺德了,这简直是污蔑!”
“怎么了贝贝,火气那么大。”莫龄问。
“是啊,谁那么过分?”望思玛也凑了过来,“敢把陶家大小姐惹毛?”
陶贝贝放下琴包,气呼呼地坐到了凳子上,“刚才在黑弦,好几个人指着我姑父说他是骗子。”
“骗子?”大家疑惑地看着她,“你指的是……杜兴文老师?”
“是啊,我姑父有时候在黑弦琴行教琴,所以他就推荐学生家长在黑弦买乐器,之前都没什么事,这几个月不知道怎么了,陆陆续续有人说收到的琴和当时看的样品不一样,说我姑父拿了人家的好处,卖假琴给学生,你们说扯不扯?”
“还有这种事?”莫龄也觉得荒谬。
“那些人肯定是自己在外面搞了几把假琴,然后污蔑我姑父,什么我姑父拿了人家的好处,明明是他们自己想敲诈我姑父。”陶贝贝越说越生气,“一把琴也就几千块,几千块而已,我姑父会差那点钱?”陶贝贝都快被气哭了。
“那……这假琴,到底是不是从黑炫琴行卖出去的?”望思玛问。
“他们还在查,说是已经报警了。”
“到底是什么牌子的琴?”
“芬雅。”陶贝贝说,“哦对了,听说芬雅的钢琴买家也过来闹过。”
望思玛和莫龄对视了一眼,对于芬雅出假琴这件事,望思玛和莫龄昨天就已经知道了,因为S市好几个琴行都发生了类似的事,所以“芬雅假琴”四个字最近就登上了城市音乐话题榜的热搜。
对于假琴这件事,担忧的除了陶贝贝,还有麦克风前一脸严肃的裴忻,因为她曾经的一个朋友,就在芬雅做兼职业务员,这会儿,如果他手里也不幸拿到了假琴,这得被多少人骂死。
“贝贝,我们先讨论谱子。”裴忻打开了话筒,“明天下课后,我们一起去琴行看看。”
“嗯。”
晚上,正在群里安抚蓝羽琴行买家们的江峪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这通电话是琴行业务经理赵德钢打来的,而此时,老板陈志忠也在他边上。
事情是这样的,虽然陈志忠是蓝羽的销售负责人,但由于蓝羽和许多的器乐品牌都有合作,他又忙不过来,后来和老板商量下来,他就只负责前期的商务谈判和合同签署,至于后期接到顾客订单发给芬雅订购的事物,他都全权交给了琴行的王老师,王老师名叫王学胜,是蓝羽琴行的钢琴老师,在这里教了好几年的琴,算得上是很有资历的一位老师了。
芬雅近半年的订单,全都是由这位王学胜老师负责的,赵经理刚才一直在问王学胜要近半年的订购单底单,因为他要拿去和芬雅的销售部核对,但是王老师却拒绝了,他声称那些单据已经被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弄丢了。
“江老师,下周我在北京出差,我们跟芬雅订购的琴也要到了,到时候你帮我看看这些货是不是从芬雅的工厂运来的,还有,看看发货人是谁?最后,检查下里面有没有假货。”
“好。”江峪一口答应下来。
“我也不想怀疑王老师的,但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们琴行如果真的卖假琴,就现在来闹的这些人,就得赔上大几十万。”
“我知道,家长群那边我来安抚,下周来的货我也会一个个检查。”
“拜托你了。”
次周周四下午,芬雅的运输卡车果然到了楼下,陈老板找了个理由支开了王老师,外面只剩下江峪和两个前台姑娘。
这一批订购的芬雅有两架钢琴和十几把木吉他,因为其中还有一架体积比较大的三角钢琴,所以货分了两辆车运来。
第一辆车很快到了艺术大街,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琴搬到了六楼,江峪细细检查了每一架琴,一个个看下来,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他看了看签收单,发货地点确实是芬雅在杭州的代工厂,联系电话也与网络上注明的一致。
第二辆货车也如约而至,江峪检查并签收完货物后,便与随车的工作人员攀谈起来,“货没错,辛苦了。”他给几个搬运工作人员分别递上了水,“请问,你们直接发到学生家里的那些琴,也是杭州的代工厂发来的吗?”
“直接发到学生家里?一般我们只发到经销商那里,很多经销商都有自己的仓库,所以会由经销商自己配送到个人用户的,你们不是也有自己的仓库吗?”
“有是有,但是芬雅的琴,最近不是一直都有直接配送服务吗?”
“对不起,您搞错了吧,据我所知,我们并没有这项服务。”
“什么?”
江峪大吃一惊,他似乎找到了问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