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羽的信息群里,一位买到假琴的家长很快上传了一张当时收货的快递面单,面单印有详细的发货信息,虽然过了大半年蓝色印渍淡了不少,但还是能勉强看清楚上面的每一个字,发货地标注着杭州的代工厂没错,但电话号码却和官网上的不太一样,官网上标注的是正规的客服电话,而这个上面,则是一串私人手机号码。
江峪拿起手机照着这个电话回拨过去,果不其然,对方显示的是忙音。
很快,另外几位疑似买到假琴的学生家长也依次上传了当时的收货单,令人费解的是,这些收货单的地址全都来源于杭州代工厂,但每一张面单上的手机号码却各不相同。
江峪依次拨打了这些号码,同样,这些号码不是忙音就是已经欠费停机,没有一个能够打通。
“还真是有鬼。”江峪气愤说道。
一个新入群的学生焦急地在群里询问假琴的事,因为她前几天刚刚订购了一架价值不菲的芬雅的钢琴,花了两万三,她担心收到的是同样假货,正咨询着如何检验真伪,如何退货,因为配送的时间刚好是明天傍晚。
这学生的年龄与望思玛和莫龄相仿,性格也是颇老实,于是江峪便找到莫龄,希望她能去那位买家家里帮个忙验货,莫龄知道事关重大,便欣然答应了。
第二天一下课,莫龄就赶往了姑娘家,很快,配送的货车就到了姑娘家楼下。
几个大汉把钢琴扛上了四楼,莫龄接过签收单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发货地显示杭州,发货方则是芬雅公司,但在联系方式的这一栏,确是写着一个尾号2100的手机号。
莫龄和姑娘拆开了钢琴外面的防撞塑料膜仔细验证了一番,莫龄自幼学钢琴,对琴的构造还是相当了解的,按照江峪事先的交代,她先是查看了钢板上的一串编号,并在网上验证了编号的真伪,这个环节并没有问题,她又检查了钢琴后面低音的弦枕头,弧度也不存在问题,当她最后检查铸在金属上的Logo位置时,却发现和江峪的描述略有差异,莫龄看了好几遍,总觉得雕铸Logo的地方,偏离了那么几公分,而且,颜色也更加偏暗。
她不敢肆意下定论,于是便用手机拍下发给了江峪,江峪只看了一眼便回复过去:是假琴,按我们计划来。
“哎,师傅,好像不对啊。”莫龄对着负责签收的师傅喊起来,“我定的钢琴型号是BHT700,你这个是SCR900啊。”
“是吗?”师傅打开的手机看了看信息,“没错啊,你定的就是SCR900啊。”
“怎么可能,明明是BHT系列的,上次我在琴行明明确认过的。”莫龄辩解道,“BHT的手感和SCR的完全不一样,我当时特地跟老师交代的,师傅,你要不要打电话去问问?”
师傅从裤子后面的兜里掏出了一张A4纸,上面是一个表格,莫龄虽看不清上面的字,但她知道,这些就是假琴的配送明细。
“师傅,你这个琴的型号都不对,我没法签收啊。”
“你等一下。”师傅看过后很快将A4纸叠好放回兜里,他长叹一口气,转过身掏出了自己的手机,随后从姑娘家的客厅走了出去,一直走到大门口的走廊上。
“喂!”师傅拨通了电话,“客户说钢琴送错了,她要的是BHT700的货,你帮我查一下安民路那家定的到底是什么型号的……”
莫龄和姑娘跟了过来,姑娘的眼里透露着些许害怕,莫龄倒是尤为冷静,既然江峪说那是台假琴,那十有八九就是假琴了。
“你们等我几分钟,我领导帮忙去确认了。”师傅说。
很快,琴行那边的手机铃声响了,这铃声不是别人的,正是钢琴老师王学胜的,但此时的王学胜,已经被老板陈志忠拉去会议室开紧急会议了,而这一切,也是江峪事先安排好的。
莫龄将假琴的照片发给江峪的同时,也将签收单上的手机号码背下来一并发给了他。江峪走到王老师的办公桌前拿起了他的手机,来电者没有显示姓名,而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这个号码的最后四位,就是2100,和莫龄传给他的一模一样。
江峪生怕打草惊蛇,并没有接起那通电话,他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放回了王老师桌上。
十五分钟后,王老师从陈老板的办公室笑嘻嘻地走出来,顺手拿起了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刚才还欣喜的神色顿时紧张起来,他不自然地左右看看,然后拿着手机往楼道口的方向走去。
站在前台聊天的望思玛也偷偷跟了过去。
楼道里的灯光幽暗,静寂无声,只有王学胜老师打电话的轻声低语,“不是让你们跟买家说过几天再送货吗?最近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们都不想活了?”
蓝羽琴行在大楼的六楼,王老师走到了四楼到五楼的楼梯拐角处,而望思玛偷偷站在了六楼的楼梯口。
“那台琴就是SCR900,你们自己去对订货单啊。”王老师语气中带着烦躁,“我告诉你,这个节骨眼,千万别给我出什么幺蛾子……”
望思玛侧着耳朵仔细听着楼下的通话,王老师说的SCR900,应该就是刚才莫龄签收的那台假琴了。
“买家不认?”王老师的情绪有点激动,嗓门也跟着提高了几度,“曾先生,买家不认你找我?我只看当时的订购协议……”
兴许是楼道里烟味太浓,站在六楼的望思玛听着听着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谁?是谁在那里?”正在底下打电话的王学胜听到声音立马警觉地喊了一句,然后快步跑上了楼。
望思玛被这么一喊顿时慌了手脚,就在她想快速离开的那一刹那,楼道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个身着白体恤,头戴鸭舌帽的男人向她扑了过来,望思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一双有力的手瞬间抓住了她的肩膀,然后将她推到墙边。
那个人……是江峪。
望思玛被这突如其来的操作吓得不敢动弹,后背靠着白墙冒出一身冷汗:天……天哪,什么情况……这家伙,难道和王老师是一伙的?我今天是要被灭口了吗……
“别动。”江峪把头凑过来,双唇贴在了望思玛的耳畔边轻轻说了一句,“小心,他上来了。”他的音量放高了几度,“装什么矜持?不就是想亲你一下吗,躲什么?”说罢,他抬了抬自己的帽檐,而接下来的那一秒,他竟不假思索地将自己的双唇朝着望思玛的颈侧吻去。
一股过电般的感觉涌向女孩心头,刚才还冰凉的身体瞬间变热了,从脚底热到了耳根,望思玛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脑海里全是一片空白。
她不敢看他,也没有推开他,只觉得他的唇齿间还呵着热气,刚才还烟味刺鼻的周遭空气早已变成了一袭淡雅的檀香。
是江峪,看见鸭舌帽的那一刻他心里有那么一瞬是欣喜的,她想闭上眼睛,却又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缓过神来。
“你走开。”她大叫一声,“你明明有女朋友为什么还要骗我?”
楼下的王学胜跑了上来,吃惊地看着眼前的这对年轻人。
“你快放手。”望思玛朝着王学胜那边看了看,又故意给江峪使了个眼色,“江老师,你太过分了......”她用力挣脱了江峪的手,朝着楼道外跑去。
江峪站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转身又看到了身后的王学胜,“是你啊,王……王老师……”他故意显露出一副尴尬吃惊的模样,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江老师你……”紧握着电话的王学胜将信将疑地问了一句,“那个姑娘,她是……”
“那个,王老师啊,我刚才……是跟她开玩笑的。”还未等王学胜把话说完,江峪便先给自己开脱起来,“拜托你了,刚才的事儿,可千万别跟陈老板说啊。”他露出尴尬的苦笑,再次压低了自己的帽檐,脸色显得颇为“愧疚”。
“我说小江啊。”江峪刚想离开,王学胜喊住了他,“年轻人做事不要冲动,人家姑娘看着也不像那种人!”
“呵呵,我知道了。”见事情未败露,他便顺势回了一句,“谢谢王老师什么都没看见!”
离开后他后立刻下了楼,而望思玛也正在楼下等着他。
“望思玛,对不起,刚才因为情况紧急……”见到望思玛的江峪有些不好意思。
望思玛脸颊两旁的红晕还未褪去,却又尽量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我没事。”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却不敢再看江峪。
“曾先生……你说,他叫那个人曾先生?”
望思玛将刚才在楼梯口听到的话悉数告诉了江峪,“是的,他说他只看订单,还警告那个曾先生说,这个节骨眼,千万别出幺蛾子。”
“曾先生……”之前业务经理赵德钢提供的芬雅公司联系人名单里,并没有姓曾的业务员,江峪的猜测没有错,芬雅的订购单,果然有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