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一点,对对,再往上一点……”
“不对啊,这样就斜了,陶贝贝,你不觉得应该左边应该再往下一点吗?”
“到底是往上还是往下嘛!”陶贝贝双手举着一张硬卡纸的两角,脚下踩着凳子,晃晃悠悠地在墙上微微挪动着,“各位姐姐,这样可以了吗?我快撑不住了。”
“行了!”
陶贝贝用力拍了拍卡纸四个角,背后的双面胶牢牢黏在了墙上,“唉呀妈呀,我的手都快断了。”说罢从椅子上跳下来,看着墙上刚帖上的那张纸兴奋道,“虽然贴墙上土了一点,但毕竟是我们乐队的第一张奖状哎,还是越看越喜欢的。”
“嗯,那天学校老师还拍了很多照片,过两天我一起打出来……”
“你们还挺自恋啊。”裴忻来了一句,“如果我没记错,上台前你们都吓得要上厕所吧……”
“此一时彼一时嘛。”望思玛乐了起来,“主要是陶贝贝,一上台就想去厕所,我是被她传染的。”
“我那是喝了太多水,望思玛,有本事下次演出前你不要去厕所啊。”说罢她向她扮了个鬼脸。
“对了裴忻,去年十心乐队也有奖状吧,怎么没见你帖出来过?”
“第二名有什么好贴的,无聊。”她转过头拿起自己的吉他拨弄起来,“是校长要求帖的,贴完就赶紧排练吧,你们已经浪费了整整十五分钟了。”
“知道了知道了。”姑娘们各就各位。
音乐奏响,姑娘们的排练再次开启,这次的全国赛,她们依旧以《无弦有音》来征战,为了让让这首歌的编曲达到最佳演奏效果,姑娘们前后已经改了不下几十遍,昨晚,裴忻又和莫龄讨论到深夜两点,四个姑娘的磨合虽然较几个月前有了天壤之别,但想要精益求精,一鸣惊人,这首歌的编曲还有很大改善空间,而望思玛和陶贝贝目前的技术还支撑不起这首歌最精彩的几个小节。
今天的排练房门口挤了好些个乐队粉丝,裴忻前两天到教导主任那投诉他们,所有最近也没有人再敢投食送奶茶了,大家只是站在门口乖乖地看着,然后偷偷拍几张照片挂到学校的网站上
伴随着房间内望思玛铿锵有力的鼓声,一墙之隔的楼道里也传来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个女孩从下面走上来,面容严肃,不苟言笑,她身着一件宽大的迷彩外套,厚重的面料包裹着娇媚的身躯,头上是一顶黑色针织帽,下身一条紧身牛仔裤,当她走到五楼时,排练房门口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这个好奇的目光并不是给眼前这位面容姣好的姑娘,而是给了她身后背着的一把大琴。
姑娘径直朝排练房走去,门口的学生也不自觉地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姑娘伸手想要扣响排练房的门,但手刚刚举起来却放慢慢了下去,里头的排练还在继续,她决定等一等。
“咚咚咚!”音乐停下,敲了敲门。
“谁啊。”离大门最近的陶贝贝朝窗口望去,透过门上的玻璃,她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她走过去开了门,门口立着的,确实是狭路相逢的“老朋友”。
陶贝贝当场就石化似的愣在那儿,有那么四五秒,两人就定格一样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最后还是门口的姑娘一只脚先踏了进来。
“我问你们……”姑娘开口了,话刚说了半句她突然觉得不太妥当,于是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支支吾吾重新说道,“不是……我是说,请问,你们乐队还……需要人吗?”
房间里的四个姑娘诧异地看着她。
“请问……你们乐队还需要人吗?”门口的姑娘提高了几分嗓门又问了一遍,“我……想来应征。”
“我们不缺主唱。”望思玛回了一句,“上次莫龄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姑娘尴尬地笑了笑,“不是主唱。”
门口站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和黑天鹅闹得不愉快的海洋大学爵士女歌手林南希。
林南希看了一眼望思玛,又看了一眼裴忻,裴忻没有回话,只是冷冷地打量着自己,“我是说……键盘手。”
“可以啊。”莫龄答了一句,随后走过去关上排练房的门,“南希,好久不见,最近你们的课不忙吗……”
“莫龄!”一旁的陶贝贝有些不乐意,“她上次明明嫌弃我们弹得不好,还乱改我们的编曲,你怎么能答应她。”
“对不起。”一旁的林南希开口了,“这次,是我想成为你们乐队的键盘手。”
“你不会是开玩笑的吧。”望思玛又道,“成为我们的键盘手,然后乱改我们的谱子,排练全程自顾自,根本不听别人的节奏,现在我们乐队好不容易进决赛了,你又来分享我们的胜利果实,我说,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林南希听着有些羞愧,她攥紧了自己的拳头,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审判的“罪人”,不仅理亏,还尊严全无,但是眼前的这一切,她都意料到了,踏进排练房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不管能不能被接受,她都决定要试一下。
“我知道每一首完整的乐曲都是乐手们通力合作才能展现出来,之前是我一意孤行,太个人主义了,我向你们道歉。”说到此处,林南希的拳头攥得更紧了,“我不是没有集体意识,我只是……只是……抱歉。”
“呵呵。”莫龄笑笑,“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风格,我们只是在找最适合黑天鹅乐队的人,思思和贝贝虽然学音乐没多久,但是她们两个真的很努力,进步也很快,南希你也很优秀,不必为上次的事跟我们道歉。”
“我看了你们上个月的总决赛,我很感动。”她垂下头,“我非常想和你们交个朋友。”
今天的林南希和两个月前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一向傲娇的她,怎么开口突然变得低三下四,卑微谦和,望思玛甚至觉得眼前的这个人都不是林南希本人,她很好奇这段时间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身后的琴重不重,要不要坐下来先喝口水。”四人之中,只有莫龄在努力缓解现场的尴尬气氛,“大家都是玩音乐的,本来就是朋友不是吗?”说着说着,她又看了裴忻一眼,“是吧,裴忻?”
裴忻面不改色,她放下手里的吉他,意味深长道了一句,“不要只会说”。
一旁的莫龄浅浅一笑,她翻了翻面前的乐谱,“那先不喝水了,我们继续排《无弦有音》,大家还记得加键盘的那个版本吗?”
“嗯。”
“记得。”
陶贝贝和望思玛回答。
林南希也没有再答话,她轻轻放下身后的琴,打开琴包,把键盘架在了角落的支架上,她没有带任何乐谱,接上电源后,只是稍微转了转上面的几个旋钮,然后就默默地站在了自己的琴面前。
“天呐,她不会又想玩即兴吗?”望思玛惴惴不安,“一会把我的节奏带跑偏了岂不是很丢人,不能听键盘、不能听键盘、不能听键盘……”她不断暗示自己。
“思思,开始吧。”莫龄说。
“嗯。”
“嚓、嚓、嚓、嚓”鼓手起了个稳健的速度。
音乐响,《无弦有音》奏起,望思玛的鼓,陶贝贝的贝斯,莫龄的吉他加上裴忻天籁般的歌声再次充盈着这栋艺术楼。
……
青丝划过朱唇,雨水润了眼眶
你的琴,是否遗忘……
四人的配合已经相当默契,就在众人不经意间,就在第一段主歌结束的那一刹那,小小的房间内突然响起一阵清朗的琴声,一双纤纤玉手落在黑白交错的琴键之上,指尖荡漾的音符如破茧欲飞的蝴蝶,穿梭在琴声和歌声之中,指下的六十一个琴键就像六十一个精灵,穿过凝固的空气,穿过门上的玻璃,绕过门口熙攘的看客,转而又滑进小小的排练房中。
副歌起,一阵美妙的黑管声转而代替了钢琴音,那也是来自键盘的吟唱,深沉的管乐如同一位温文尔雅的绅士,与六弦琴交叠出梦幻般浪漫的空间,音符涤荡在音乐的灵魂中,每一拍都透露着激情与狂妄,林南希的琴声饱经风霜,却又心迹澄清,莫龄的内心充满了惊喜,继裴忻之后,竟还有第二个能与她琴瑟交融之人。
慢慢的,键盘又在不经意间改变了音色,林南希化身小提琴手,拉出悠扬自由的诗歌,圆润明亮的音色包裹着望思玛每一记敦实底鼓声,又与陶贝贝的贝斯缱绻相依。
望思玛一边打鼓一边看着对面站着的林南希,她与酒吧的爵士钢琴手林南希截然不同,更不是上次那个刚愎自负的林南希,站在黑天鹅乐队里的林南希,是那么地和谐美好,在她的衬托下,甚至连裴忻的歌声都变得万顷碧波,气吞山河,一向词穷的陶贝贝也忍不住心里赞叹,这女生弹的哪是音乐,简直就是一幅画啊!
音乐落下,排练房里一片寂静,望思玛和陶贝贝四目相对,尴尬中又掩饰不住身体的激动,尤其是望思玛,她的身体如过电般亢奋,这个林南希,简直是为黑天鹅夺冠而生的嘛。
“谱子我前段时间就背出来了,这算是我们的第一次完整的合作,但我觉得还是有几个小节不太好,可以修改。”林南希率先打破沉寂,小心翼翼道,“额……你们觉得呢……”
莫龄点点头。
“我的天,还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吗?”陶贝贝这才缓过神来,“我都觉得没有任何瑕疵可言了。”
裴忻清了清嗓子,然后走到饮水机边,用黑天鹅马克杯接了一杯水,虽然她的表情依旧高冷淡漠,但细心的莫龄还是发现她嘴角的一丝上扬。
众人看着裴忻,仿佛在等她做最后的决定,裴忻喝完一大杯水,这才发现大家都目不转睛看着她。
“你们干什么?”她问。
“我觉得加了键盘好了很多呢。”望思玛答,已然是忘了排练前自己说过的话。
“我都觉得我们要拿全国赛第一名了耶。”陶贝贝紧跟着说了句,“太好听了,女王大人,你说是不是?”
见裴忻没有作答,陶贝贝又扯着嗓门撒娇道,“是不是嘛。”
一旁等待“面试”结果的林南希露出一抹笑意。
“好了啦,贝贝,现在就看林南希能不能协调出时间来和我们一起排练了。”莫龄说,“还有就是,全国赛的时间很紧,你要和我,还有裴忻三个人花时间把之前所有的歌都修改一遍,你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任何时间我都能协调出来。”
“那好,我们继续排练……”
深夜十点,夜幕降沉,艺术楼已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唯有小道两旁的路灯一直延伸到申南大学校门口,望思玛陪着莫龄走出来,这样的高频次的排练,大家早就习惯了。
“裴忻都不怎么搭理林南希,你说她是不是还很讨厌她?”望思玛忍不住提了一句,“只是看她今天弹得好,没找到理由拒绝?”
“有吗?今天答应让林南希留下的,不就是裴忻吗?”
“裴忻……她什么时候答应了?”
“裴忻只是喜怒不形于色……”莫龄仰天长叹,“她啊,比你们更希望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