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回来的第二天,姑娘们就投入到紧张的排练中,两周后的下一场比赛是翻唱赛,所有的乐队都会在比赛前两天通过电脑抽取参赛曲目,较以往的经验来看,入选的曲目大多会比较冷门,网上也鲜有完整的乐谱,所以这样的比赛更能考验乐手们的扒谱能力和主唱的应变能力。
为了应对这场比赛,姑娘们在网上学习了不少扒谱技巧,裴忻是主唱,但凡有歌词她就能完整地演绎出来,即使是英文歌也能轻松驾驭;莫龄与林南希从小学习键盘,两人都拥有超乎寻常的敏锐听觉,听曲扒谱对她们而言也完全不在话下,特别是林南希,她在初中时就拿到了全国双排键电子琴的冠军,不仅能清晰记住所有她听过的声音,还能迅速用键盘模拟出这些音乐的音色。
当时的裴忻一心想把林南希招进乐队,便是看上了她这样惊艳的能力。
“我觉得思思的鼓谱还算简单,至少鼓声和弦乐声很容易区分,我就比较悬了,那天真想把我姑父带在身边。”说到此处,陶贝贝开始惴惴不安,“我还以为会给谱子呢,哪知道要自己扒,是谁骗我说复赛是考验主唱的,明明就是考验我的嘛!”
“对于镇天魄来说,扒个谱子就像吃饭那么简单,只要主唱发挥好,绝对没什么问题。”一旁的林南希突然插了一嘴,“对于我们乐队而言,则是恰好相反,哦,不对,是对于你们两个而言……”
“哎、哎,南希,你可不要吓唬她。”莫龄见林南希说话有些生硬便站了出来,“贝贝,你不用担心,裴忻说了,等曲目确定后,我和她分别帮你们买把谱子扒出来。”
鼓凳上的望思玛今天出奇地冷静,对于下一场比赛,她倒是一点点也不紧张,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期待,因为在这之前,她已经在江峪的“胁迫”下扒出了不少曲子的鼓谱,下场比赛,她也正好能检验这段时间“特训”的成果。
“还是大神和女王最好。”陶贝贝撅起嘴,“哪像某些人,只会说风凉话。”
林南希斜着眼看了看陶贝贝,然后继续调试着音色。
“莫龄,你和裴忻都大四了,过了六月就要毕业找工作吧,如果……”一向乐天派的陶贝贝突然想到了个极其伤感的话题,“我是说,今年运气好,有你们两个在,等你们毕业了,我们这个乐队再也找不到那么好的乐手了,可能就要解散了吧。”
听到这里,望思玛也默不作声,平日里心情没有跌倒谷底的时候,她是不会去想这些“生离死别”话题的,组乐队之前,她还坚定地认为自己除了薛佳雯是不会有其他朋友的,不曾料想现在多了这几个姑娘能与她朝夕相伴。
象牙塔里的时光清浅,而友情却早已地固根深,相遇是缘,但也终有一别。
“我……”裴忻见气氛越来越感伤,终于磨磨叽叽地吐了几个字出来,“我没打算那么快毕业。”
“不毕业?”陶贝贝不解,“裴忻你准备留级了吗?”
“你!”女王对着陶贝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去年年底我拿到了保研资格,我会在申南继续读两年研究生。”
“保研?研究生?”望思玛一秒钟前还惊喜地盯着裴忻想要祝贺她,但很快她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她的目光从裴忻身上移到了莫龄身上,既吃惊又尴尬地看着她,要知道,莫龄可是为了黑天鹅乐队而放弃了研究生考试。
气氛在裴忻这句话落下后变得更加诡异,林南希见大家突然陷入沉默,便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这是,裴忻在学校多待两年,你们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呢。”
林姑娘这么一说,原本就徘徊在冰点的气氛又往下跌了几度。
“说什么呢,当然高兴了。”莫龄先开了口,“你们别以为裴忻只是唱歌好,我早就知道她是金融系的学霸,这次拿到保研资格也算是实至名归,现在好了,明年还能继续跟你们做乐队。”
莫龄的脸色永远都那么温和,对于裴忻,她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宽容,不管裴忻做了怎样的决定,她都会替她高兴,而刚才还说自己要读两年研究生的裴忻,此刻的眼神里却生出五味杂陈。
这一天的排练,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
“本来年前我就想说的。”晚上,裴忻和莫龄走在申南的黑天鹅湖边,今天的排练由于大家配合度很高而提前结束,莫龄在申南大学排练了无数次,却一次都没有认认真真驻足欣赏过这个校园的美景,而今天排练一结束,裴忻就在大家的注目礼下,陪着莫龄离开了艺术楼。
“你还记得过年那会儿你是怎么说的吗?”
“当然不记得,我一年要说那么多话。”
申南大学中央湖的湖畔,莫龄与裴忻一前一后走着,莫龄转过身对着裴忻嫣然一笑,“你说的,人生从来都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束手束脚的人生只会缺乏胆量,所以,我现在才能做主自己的人生。”
“是么。”裴忻轻轻回了一声。
忽然,莫龄看见湖边有一个硕大的凉亭,她加快脚步朝着凉亭方向走去。
“凉亭风太大,我带你去食堂吃点东西吧。”裴忻停了停,似乎不想再往前走。
“不用。”莫龄没有听从裴忻的建议,顶着三月的寒风,她还是走到了凉亭里,然后站在亭子最中央看着眼前大片的黑天鹅湖,“晚上的湖边,很美啊。”
“很美吗?”裴忻环顾四周,除了几盏路灯和眼前宁静的湖面,周围完全没有任何能称得上“美”的景致。
“只要是安静的地方,我就觉得很美。”
裴忻嘴角一斜,“难怪”。
“对了,还没有恭喜你保研了。”
“谢谢。”
“忻,之前我就觉得考研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你那么在乎乐队,一定不想就这么结束吧,念了研究生,你就能和望思玛还有陶贝贝继续留在申南,留在黑天鹅乐队。”
裴忻陷入沉默。
“今年我们很幸运,第一次组乐队就进了全国赛,大家虽然起点不同,但目标都是一样的,尤其是望思玛和陶贝贝,我知道她们都很需要你,你也很需要她们。”
裴忻看着莫龄,她有一肚子话想要倾诉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总之,等北京的比赛结束,我就要去实习了。”
“你想好了?”
“是的,我不会参加五月份的在职研究生考试,现在的我,只想早点出来工作,早点从家里搬走,然后过属于自己的生活。”莫龄说这话的时候,流露出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我记得你还跟我妈说过,即使我不读研究生,我也能比别人做得更好。”
“是啊,只不过现在的工作不好找,我爸爸有一家律师事务所,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毕业之后我想把你推荐过去,薪资待遇什么都好说。”
“我想靠自己。”莫龄婉言谢绝了裴忻的好意,“其实我想做一个旅行作家。”
“作家?”
“是啊,边旅行边写作,走到哪写到哪儿,把一路上的风景和轶事,通过文字记录下来,然后写成一本书,这个想法我已经酝酿了很久,我也和出版社的朋友聊过,他们都很支持我,书一成稿,他们就会帮我申请选题出版。”
“哦。”
“你也觉得很不错是吗?”莫龄问。
“嗯。”裴忻点点头,“旅行要多久?”
“半年吧,我选中了一条大西北的路线,贵州,青海,然后西藏……”莫龄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毕竟不像你家里有矿,我这个穷作者只能穷游,如果快饿死了,我就提早回来……”
“那……你一直在外旅行,我是不是就不能经常见到你了?”说到此处,裴忻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眼神立刻从莫龄脸上平移到一旁的树梢上。
“嗯?”莫龄有些质疑自己的耳朵,一向高冷不苟言笑的裴忻怎么能说出那么让人心潮澎湃的话来,“你说什么?”
“啊......我是说,不错。”裴忻的眼神在路灯的柔光下显得特别让人怜惜,“你妈妈会同意吗?”
“同意了,每次回家她都跟我吵,在我们断绝母女关系的一个月后,她还是妥协了。”
裴忻点了一支烟,打火机的微光下,女孩纤长的手指夹着细细的烟,举到嘴边又浅浅吸了一口,这一口,她闷了好久好久才慢慢释放出来。
指尖升腾的烟雾糅合着裴忻的沉默在阴冷的黑夜里流转,那头银白色的短发在路灯下依然耀眼,裴忻既是一个百炼成钢的男人,又是一个柔心弱骨的小女孩,她讨厌在人前表露出无助沮丧的一面,除非曾经的何亚维,或是现在的莫龄。
莫龄从小家教甚严,对抽烟喝酒的姑娘有着深深的偏见,直到大一时候的她遇见了裴忻,那些自认为不可动摇的原则才变成了自己的错知错见,傲慢、高冷、抽烟、喝酒……但凡能与裴忻挂钩的标签,她都能无条件地容忍再容忍。
“喜欢你的男生那么多,你就没想过再谈一个?”莫龄从凉亭中慢慢走出来,额前的刘海被凉风刮得凌乱,她本不想那么八卦的,但好奇心还是驱使她情不自禁问了出来。
“没有。”
“真的?一个都没动过心?”
“没有。”
“每天跟我们几个女生在一起,不腻吗?”
“没有。”
“那,你放下何亚维了吗?”
“他是谁?”
莫龄被裴忻的话一下堵了回去,她嘴上没说,心里却生了一丝窃喜,“这么晚了,你们学校食堂还有宵夜吃吗?”
“当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