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望思玛去北京的那天,徐鼎的太太将自己丈夫的手机交给了肖米杰,希望肖米杰查出徐鼎户头里三十万汇款的真实来源。
肖米杰通过科里的技术专家,很快恢复了师父徐鼎手机里被删的聊天记录,在密密麻麻的信息里,他找到了五十多条与罗宏飞的私密记录。
这些简短的文字清晰地记录了老警官徐鼎受贿并且将芬雅假琴的调查结果翻盘的全部证据。肖米杰看后大吃一惊,全然不敢相信自己最尊敬的师父竟然会做出这种知法犯法的事来。
在芬雅假琴案东窗事发后,这起棘手的案件很快便落到了徐鼎手里,徐鼎是警局里资历最老的警官,对制假案有着丰富的刑侦经验,之前处理的案件,只要在他手上,必定能水落石出,真相大白,而徐鼎秉公执法,铁面无私的形象也一直是局里后辈们的榜样,偏偏这一次,老警官没能抵挡得住三十万的诱惑,贪念一时,毁尽一生。
“我师父的母亲得了癌症,这半年来病情一直不稳定,长期的医药费和化疗费,还有房子的按揭早就让我师父心力交瘁……现在想来,我才明白我师父的抑郁症为什么会越来越严重。”
“徐太太的工作也不稳定,女儿还在上学,前几个月徐警官的父亲又查出了帕金森综合症,这才使得这个家的开支入不敷出,哎,一切都是因为钱。”
肖米杰点点头,“在他穷途末路的时候,突然有人能给他三十万,也许这就是压倒他灵魂的最后一根稻草。”说罢,他摇摇头,“我师父拿了钱一定很痛苦,否则怎么会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事已至此,你打算怎么做?”江峪问。
“所有的证据我都会一并交于所里。”肖米杰湿润的眼眶里带有一丝疲倦,“我是警察,所有的犯罪我都不会姑息,只是……这个罗宏飞牵扯到的人太多,我一定要把事情调查清楚,然后把这些混账亲手抓起来。”
回家路上,望思玛挽着江峪的胳膊也是一言不发。
“思思,你在想什么?”
“在想徐警官的事。”望思玛叹了一口气,“这两年我父母一直因为哥哥的案子盯着徐警官不放,想必,他也承受着很大压力吧……”说到此处,她感到一丝愧疚,“我父母不知道他得了抑郁症。”
“这不管你的事,就连警局的同事,还有肖米杰他都没有告诉,你不用自责。”
“一方面因为抑郁症,一方面因为受贿而后悔,所以徐警官才用这样的方式逃避了现实,也是可怜。”
“可怜的不止是徐警官,还有他的太太和女儿,徐鼎也就那么一下,就了结了,然后再也感受不到痛苦,而他的太太、女儿还有父母,可能要花很久很久才能从痛苦中走出来,又或者永远都走不出来,你说谁更痛苦?”
望思玛再次叹了一口气。
次日凌晨,肖米杰带着警队队员,顺着芬雅高管罗宏飞的手机定位,在S市郊区一处挂羊头卖狗肉的作坊里,顺利查获了一批镶刻有芬雅LOGO的假琴。
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工匠们”正在给一批假琴浇筑琴号,看到警察来了,起初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声称只是拿了钱给老板做事而已,直到警察在内屋的资料室里找到了芬雅最核心的工艺图纸,还有一些内部才能看到的流转资料,他们才知事情已经败露,然后不得不抱头求饶。
人赃俱获,包括罗宏飞在内的十几人被悉数带回了警局。
见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罗宏飞也不得不将自己做的一切交代出来。
身为芬雅集团的高管,这些年来他一直和外部制琴工厂有不可告人的利益往来,他利用职务之便,将芬雅内部最核心的制琴工艺图偷偷拷贝出来,然后高价卖给这家制假工厂,工厂很快复刻出了一批又一批假冒的钢琴和电声乐器,但由于芬雅的琴本身售价就高,品牌又对发货渠道管控严格,很难通过其他工厂销售出去,于是,罗宏飞就买通了芬雅物流仓储中心的老大邱飞飞,这才使得一批批假琴以“芬雅仓库”的名义发到了客户手中。
“所以,每卖出一台假琴,你和仓储中心的老大邱飞飞就能从中捞一笔是吗?”
“是的。”罗宏飞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这件事,还有其他人参与吗?”肖米杰再次质问起罗宏飞,“除了物流仓储中心,还有没有你们集团的其他领导也参与了这件事……”
“没有了。”罗宏飞斩钉截铁说。
“真的吗?要不要再想想,这么大的案子,集团内总有几个厉害的人在后面帮衬你吧。”
“呵呵。”罗宏飞突然笑了笑,“这位警官,你指的是谁?我不明白,刚才我已经说了只有邱飞飞,难道你觉得还不够吗?”
“我们查看了你的通信记录,你和芬雅集团的股东崔星子关系也不错吧。”
说到此处,罗宏飞突然眉头一锁,“你什么意思?崔总只是我领导而已。”
“领导而已?你们每个月打电话要超过五十次,是不是有点勤快了?”
“她是我老板,每天的工作我都要汇报给她,公司其他总监级别的人也是,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是说……”肖米杰依旧不依不饶,“你在外面干的这些勾搭,崔星子不知道吗,你每个月从假工厂走了那么多货出去,多少会影响你手里原来的业务吧,你老板这么聪明,难道就没有怀疑过?”
“我手里业务确实很多,即使把订单放出去一部分,每个月还是可以完成指标。”罗宏飞虽然低着头,眼神却跟着飘忽不定,“我只是把每个月多余的几个单子分了出去,几个股东都不知道,只有邱飞飞知道。”
“行,暂且相信你。”肖米杰翻开桌上的一叠资料,“据我所知,你已经结婚了,不过,我们从邱飞飞的口供里得知你们在一起很多年,大家都是男人,我就直接问了,邱飞飞是你情妇,对不对?因为你们有婚外情关系,她才肯这么帮你……”
罗宏飞顿了顿,闭上眼睛,用拇指和食指拧了拧自己的鼻梁骨,“是啊,不过……”他说话有些底气不足,“这件事求你们不要告诉我太太……”
肖米杰审问的这段时间,罗宏飞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崔星子,虽然他现在愈发认为这件事的背后和崔星子脱不了干系,但任凭自己如何盘问,罗宏飞就是避而不谈,从罗宏飞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对于崔星子这个人,罗宏飞是有顾及的。
警局外,江峪已经等候多时,见肖米杰出来了,便马上走上去询问,“怎么样?”
“该承认的承认了,至于谁是幕后主导,他没有说。”肖米杰有几分失落。
“那,他手下的假琴分销商都供出来了吗?”
肖米杰点点头,“说了,不过说了几个无关痛痒的,放心,我也派人盯着崔星子了,一有什么情况马上向我汇报,芬雅这件案子,我一定会调查到底的。”
“我说老肖,这几天你也累了,赶紧回家补个觉去吧。”江峪拍了拍肖米杰肩膀。
肖米杰耸耸肩、转了转脖子道,“确实是挺累,不过累了也不一定要靠睡觉,一会有空吗?打球去?”
“行啊,不愧是干刑侦的,体力不错。”
很快,两个男人就来到了申南大学篮球场,申南有两个标准篮球场,其中一个在周末对外开放,自从和望思玛在一起,江峪就经常到这里打球,久而久之,他和这里的学弟们也相熟起来。
肖米杰一米八十五的高个儿接过篮球拍了几下,然后凝视前方,身体下蹲,胯下运球,瞬间侧身越过江峪,跑到篮筐下,他的双腿一发力,手腕轻轻一抬,将球对准球框推了过去。
“行啊你。”江峪连声赞叹,“不愧是当年的篮球队队长,一点没退步。”
“你也一样,当年挡我的路数也一点没变,早就被我看穿了。”他笑着走到篮筐下拿了一条毛巾擦了擦汗,“江峪,我一直很好奇,打鼓那么好玩吗?能让你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新闻专业?”
“不然呢?”
肖米杰又笑笑,“我有朋友在****,你又是学新闻专业的,要不给你介绍介绍?打鼓毕竟不是一份适合一辈子的工作,当做兴趣爱好发展倒是不错。”
江峪站在六米开外,举起球,用力将球往前上方一抛,篮球打在了篮板上,随后弹到了框边,打了个圈后最终落到了篮筐里,“打鼓有什么不好,至少能让我高兴,如果连自己喜欢的事都做不了,那短暂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是啊,对大多数人来说,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其实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所以从学生时代我就很羡慕你,不用因为考虑谋生而牺牲自己的梦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有的人在起点拼了命地跑,而有的人,一开始就出生在了终点,什么都不做就是一种躺赢,你说是吧。”
江峪没有作答,拿着篮球紧接着又是一个快步上篮,这一次,篮球稳稳地落进篮筐,然后重重地掉在地板上。
“如果望思玛以后想做个职业鼓手,我倒是可以考虑换个工作试试。”
“是吗?”肖米杰哈哈大笑起来,“你能落在一个女人手上,也算是千古奇事了,古人说世间万物生生相克,真是一点都不错。”
“你胡说什么呢?老子也不弯啊。”
“不不不,我只是想说一物降一物,能让你这根木头动心,这姑娘还真是有两把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