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芜荒再次进入星芒神戒的虚幻空间时,凰离波正在听风楼前抚琴。厉芜荒不敢打搅,直到凰离波将一曲抚完按下琴弦,方才上前行礼拜见师傅。
凰离波微微一笑,道:“时光冉冉,原来一别又是两年了。”凰离波飘身而起,搀起厉芜荒,道:“芜荒,你武功是何进展,给为师演练一番。”说着手上便多了一柄木剑,递给厉芜荒。厉芜荒新悟绝招,早就跃跃欲试,道:“弟子从命。”接过了木剑,纵身后跃丈许,提气御剑。适才在自己房间外的空地上还唯恐运劲过大破坏了房屋,现在在这虚幻空间里,他已全然没了顾忌,只是想将自己最强的实力展现出来。
随着厉芜荒内息的澎湃,厉芜荒的身上渐渐散发出逼人的银光,银光闪动中,竟然在厉芜荒的身后模糊地形成了一只遍体银鳞的怪兽,赫然便是是瑞兽麒麟!这麒麟自银光中显现,浑身滋滋作响,电光闪动。伴随着麒麟的出现,虽然是虚幻空间,天色也已然开始昏暗,不时伴随着闪电劈下,厉芜荒手中的木剑上已是电光乍现。
凰离波看着厉芜荒,捋须而笑,道:“好!好个雷麒麟!”右手一摆,手中已多了一把木剑,道:“芜荒,为师便来试一试你这雷麒麟威力如何!”一声清啸,已然跃上前来,他在身后拖出一条残影,残影募地迸发出火焰,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火凤之尾。而在凰离波的本体身后,已在火焰的迸发后形成了那代表他绝世之式的火凤!
厉芜荒眼见得凰离波跃上前来,也是一声嘶吼,木剑递出,麒麟咆哮,与火凤撞在一起,电光和火光陡然相交,将星芒的虚幻空间形成了一边天色昏暗电闪雷鸣,一边满天红云火烧遍地,中间雷麒麟和火凤相斗的景象。
凰离波和厉芜荒只是对得三招,破坏力已恐怖至极,直将虚幻空间里的听风楼震裂得粉碎,将大片的竹林烧焦。三招之后,厉芜荒已是难支,火凤的火焰已经完全压过了雷麒麟的电光,雷麒麟一声嘶吼,化于无形。伴随着雷麒麟的消散,厉芜荒手中的木剑也碎成数段。凰离波微微一笑,收了招去,火凤瞬间便又还到凰离波的体内。虚幻空间立时也安静下来,只留下一堆破败的废墟。
厉芜荒向凰离波拜道:“师傅,弟子学艺不精,连师傅的三招也接不住。”凰离波扶起厉芜荒,道:“芜荒,学艺两年便能领悟绝世之式在我天机门实在是凤毛麟角。你还能接为师三招,也是难得,你师祖第一次考察我的武功时,为师连他一招也接不了。”凰离波眼神流转,藏不住他内心涌动的欣喜之意。
得到师傅的肯定,厉芜荒心里何尝不是兴奋不已。自小他便在父亲和姐姐的斥责下长大,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个不成材的浪荡子。生平很少得到肯定的他,现在学得一身绝世武功,又得到了师傅的肯定,厉芜荒已是喜笑颜开。
凰离波略微停顿,道:“芜荒,无论何事,你都需切实告诉为师,不得隐瞒,可能做到?”厉芜荒道:“弟子不敢欺瞒师傅。”凰离波道:“你这一身内力太过强大,绝非你两年便能练成,你告诉为师,是谁在帮助你,给你灌入这一身内力?”厉芜荒一怔,他其实早已想到就是这个问题,但当凰离波真的问出,他又不知该如何作答。传授他武功的老前辈虽然并未严厉要求自己不可道出他,但从他躲着秦筱洁来看,明显也不想让他人知道自己。厉芜荒不敢抬头看凰离波,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扑通又跪倒在凰离波面前。
凰离波笑道:“芜荒不必紧张,起来吧。”伸手便去扶厉芜荒起来,厉芜荒道:“师傅,弟子我……”却是不愿起身。凰离波道:“芜荒,你既不愿说出那高人,为师也不为难你,不过从你身上的内力,为师知道你并非走得是邪门歪道,这便行了。”他手中运劲,厉芜荒难以再跪,被气劲带了起来。凰离波如是一说,厉芜荒心里方才宽松,如释重负。
凰离波道:“芜荒,已是两年之期,为师该告知你的使命了。”他转身向后缓缓踱步而行,虚幻空间内景象突然模糊扭曲,那些断壁残垣化于无形,等景象平息,已经又恢复听风楼存在竹林茂密的原样。时间也变成了夜晚,天空中又是满天星斗闪烁。凰离波遥指那天空中的北斗七星,道:“芜荒你且看,那开阳星旁,便是你本命之星辅星。”厉芜荒细细看去,却见那北斗七星中开阳星的光芒背后,正是清晰地现着一颗星,与两年前他所见不同的是,现在北斗七星的光芒都有些许黯淡,辅星的光芒已胜过七星。所以本来被开阳星光芒遮盖的辅星,如今却显而易见。
“芜荒,当年为师练就北斗诛天阵,就是为了诛灭天魔降世的魔气。虽然你几位师兄具天命星象,武功也是一流,却也不过只是些少年,太过年轻。天魔乃是上古大神,既是只是一口魔气,也非凡人所能力敌。最后虽然成功,但经此一役,伤及了北斗七星的元气,天魔魔气载体东方青龙虽死,而魔气不灭,造成了天魔魔气反噬七星,埋下了隐患。这等办法,实在是饮鸩止渴啊。”凰离波一声长叹,“此北斗诛天阵之法虽然只是权宜之计,但为师却又不得不为。为师算到魔气难灭,蛰伏之后,必将卷土重来,这话,为师两年前已对你说过。为师既已丧命,便无法再控制门下这些弟子。为师唯恐七星长时间待在一起,反而更容易被新的魔气载体一网打尽,才遣散门下弟子至四海各地。七星既散,北斗也已式微。现在北斗的衰弱已经影响了天网整体的牢固性,天魔的魔气必然会再次寻找新的载体,造成武林浩劫。”
厉芜荒虽然仔细听着凰离波的话,但是毕竟自己入门尚浅所知甚少,对凰离波的话其实还是似懂非懂。两年前自己听凰离波说起使命,自己感觉慷慨激昂,但那时自己年纪尚小,遇事所想不多。如今听来,细想之下,方才感觉到这其实是一种莫大的责任。不过厉芜荒并不知道那一年的金顶之战有多惨烈,所以对于魔气再次降世,他却并不能感觉到事态到底有多少严重性。厉芜荒只是喃喃地道:“师傅,那这又该如何是好?”
凰离波看着厉芜荒,轻捋长须,道:“幸而十二年前的金顶大战前夕,为师察觉了代表辅星星象的芜荒你的存在,如此便有了破解之法。芜荒,你的辅星乃是洞明象,具王者之威。现在北斗已散,你便这能聚合北斗的力量所在。为师交予你的使命,便是要重聚北斗,封住天网。为师的遗愿,也是如此。只要天网重稳,为师方才能无憾而终。”
厉芜荒听到这里,却是想起两年前,也是在星芒幻境里,凰离波说自己命格不凡,那时自己窃喜不已。不过后来想起,还怕是师傅哄自己玩呢。这下凰离波说来,他方才全然相信自己命格不凡,早已是上天所注定的。厉芜荒问道:“师傅……弟子……弟子该如何重聚北斗?”
凰离波道:“如今你数位师兄四散天涯,你只得自去找寻。”厉芜荒却是困惑地道:“那找着了众位师兄,又该如何?那什么封住天网,覆灭魔气啥的,总得有什么法子吧?”
厉芜荒一语之下,凰离波却是赫然变色,神情凝重,眼神空洞,只是怔怔地说道:“芜荒,为师仙去得太快,根本未及算出该重新聚合北斗之后,新的魔气载体又会如何而来,又该如何覆灭这新的魔气载体。为师如今残存的一魂一魄,也早已无力去窥探天机了。”厉芜荒听师傅也未尝知道,不禁愕然。凰离波沉默半晌,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为师的数名弟子之中,唯二弟子诸葛无期尽得为师玄术所传。这样的天机之术,唯你二师兄方能窥知。聚合北斗之后又当如何,此时此刻,也只他方能得知。”厉芜荒见凰离波神色黯然,连忙道:“师父放心,虽然现在二师兄行踪不明,但弟子一定寻得二师兄。”凰离波叹道:“如要知此等天命之事,必要你二师兄去洞悉天机,此事必遭天谴无疑。为师与你师爷,皆是因为窥探天机,折了阳寿,方才中年丧命。你众位师兄之中,唯你二师兄诸葛无期文武双全,道法造诣最深,具大智慧之象。为师方才刻意培养他,有意留他做掌门。但为师一片苦心,也没料到……他竟无心此掌门之位……唉,窥天机这等夺命之事,如此想来,他却又是否愿意?”
厉芜荒从未见过诸葛无期,并不知道自己的二师兄诸葛无期是何许人也。但从师傅这般语气,他已然听出诸葛无期乃是被凰离波寄予厚望,当下便道:“师傅放心,你既然这么看好二师兄,二师兄必定不负师傅众望,只要弟子寻得二师兄,定然在他那里求到破解之法。”
凰离波却是惨然一笑,意味深长地道:“或许为师的确走错了这一步棋。”厉芜荒道:“弟子相信师傅不可能看走了眼。”凰离波却只是摇摇头,方才道:“只愿苍天有眼,拯救世人于水火之间。”
厉芜荒见凰离波的神情却是无比复杂,他不禁有些困惑,师傅凰离波既然这般器重二师兄诸葛无期,诸葛无期理应是他无比相信的人才对,为何说起诸葛无期,凰离波又是这等表现。
凰离波沉默半晌,缓缓地道:“芜荒,已是两年之期,你既学有所成,今日为师又告知你使命所在,你须下山去完成了。”厉芜荒向凰离波跪拜道:“师傅放心,弟子一定拼尽全力,完成师傅的使命。”凰离波转过头来,慈祥地看着厉芜荒,道:“芜荒,你此行凶险无比,切记不可轻信他人。你几位师兄性格各异,已过十二年,他们又成了哪般模样,或正或邪,为师也不得而知,你需得有些小心才是。”厉芜荒心想我倒是遇到过你的好弟子汤莫问,可把我折腾得够呛,的确是要小心。口中答应凰离波道:“弟子知道。”凰离波道:“你众位师兄之中,唯你八师兄木人杰生性纯善,性格质朴并无心机,绝对值得你信赖。为师留他在天机峰,也是为你留得强援。”厉芜荒心中但觉好笑,八师兄木人杰说得好听是性格质朴,说难听点,就如凰遐秋所叫,便如木头一般。
凰离波又道:“芜荒,你此去也无称心兵刃,你且去天机峰后的飞来石,那里的水潭底沉着我天机门的神兵“胤蘅”,你去取得即可。”厉芜荒听得要给自己趁手兵刃,不禁欣喜,还未说话,凰离波已行上前来,扶起厉芜荒,道:“芜荒,这一切便是如此,为师信得过你,多言无益,你便去罢。”也不待厉芜荒回答,便伸手一推,将厉芜荒送出星芒的虚幻空间,厉芜荒一声“师傅”叫出,却已消失在星芒幻境中。
凰离波怔怔地瞧着厉芜荒消失的地方,半晌才喃喃地道:“芜荒啊芜荒,但愿你不会让为师失望。”神色黯然,一时间似乎苍老了许多。
其实凰离波心里浑然没有底,这般浩大的使命,却不过是要一个自己只接触过两次的新弟子去完成。凰离波难有信心,却又无可奈何,一代英杰越发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就算你知晓天地,能力冠绝于世,但离开了生命的前提,一切都有什么意义?现在唯一支撑着凰离波的,不过是他那除魔卫道的责任,还有那英年早逝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