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府此时灯火通明,吴管家在门口候着,见到余严冬归来,连忙上前行礼,询问厉睫玉病情。余严冬只是道:“我让你办的事情,可办妥?”吴管家道:“已将夫人请于侧厅中,不过我们搜遍全府,也不见那婢女小琴,我已派家丁们在城中去寻了。”余严冬皱眉道:“找不到便继续找,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她出来!”说罢,径往侧厅来。侧厅外,立着一名家丁,侧厅中,朱颜青一脸焦急之色,坐立难安,一名侍女正在为她沏茶。
余严冬心中火起,大踏步进得侧厅来,朱颜青慌忙迎上来叫道:“大人,厉妹妹她怎么样了?”余严冬哼了一声,道:“朱颜青啊朱颜青,你做的好事!”朱颜青一怔,登时愣在当场。
余严冬走到上位,将昏迷的厉睫玉放于椅上,自己立于侧边环抱着她。余严冬轻轻端正她的头颈,慢慢靠在自己的手臂上。朱颜青上前来看厉睫玉,道:“大人,厉妹妹她到底是怎么了?”余严冬转过头来,怒气冲冲地看着朱颜青,道:“我倒是想要问你,你拿她怎么了?”朱颜青看着一脸怒气的余严冬,愕然道:“大人何处此言,奴家……”余严冬道:“我且问你,玉儿本就有病在身,我要你照顾好她,你却喂她吃了五石散?”说道“五石散”三字,余严冬心中不禁一阵剧痛。
朱颜青更是一脸茫然,道:“五石散?大人你说什么?”余严冬道:“你休要装模作样,这些日都是你在玉儿左右,连我也未曾见过她,玉儿为何会成这样,你自己老实交代!”
朱颜青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登时眼角含泪,道:“大人,你莫非是以为奴家害了厉妹妹?”余严冬道:“如何不是你?这么多天,每日都是你给玉儿送的药,你借送药之便,在药里加了五石散,喂玉儿服下,将她害成如此模样。若不是今日我偶然撞见,只怕是等我再见玉儿,便是阴阳永隔!你可有何话说?”朱颜青道:“大人,奴家只是每日为她送药,可为何她今日成了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啊!”言语之时,情绪已然十分激动。余严冬道:“玉儿所中五石散之毒,时日已久,你每日为她送药陪她闲聊,她既已中毒,神色有异,你如何瞧不出来?”朱颜青道:“我每日见着她,她只是些许憔悴,我只道是她患病之故,怎料到会是现在这样子。”余严冬道:“狡辩!现在玉儿的婢女遍寻不着,定是你想害玉儿,怕她的婢女阻止,便将她杀了,是也不是?”
朱颜青呆立半晌,突然哈哈大笑,眼泪滚落而下。余严冬看着朱颜青这样又哭又笑的表情,心中竟然隐隐作痛,他不愿再看,转过头去。朱颜青笑了半晌,停了下来,道:“余严冬,如你所说,倒是有模有样,但我问你,我害她于我而言,有何好处?”余严冬一怔,登时语塞。朱颜青又道:“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我嫁与你数十年,自然见不得你另有所爱,欲除她后快,是不也不是?”余严冬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朱颜青道:“那我又问你,你五岁之时,我便与为你妻,但这几十年来,你何曾当过我是你的妻子?自从你习武归来后,我们何曾同床共寝过?我在你眼中,不过是一名自小便照顾你衣食起居的奴婢而已。试问我如此身份,与你挚爱之人,一开始便彼此差天共地,又有何争宠可言?”
此刻面对着面前神色悲痛的朱颜青,余严冬却是哑口无言。朱颜青这番质问,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适才自己心乱如麻,一心只以为是朱颜青害了厉睫玉,此时想来,自己确实是一时蒙蔽欠缺考虑。这些年来,朱颜青对自己从无私心,自己这般想她,当真是错上加错。
朱颜青见余严冬沉默无语,更是悲痛欲绝,发出一阵苦笑,道:“我对你,对余家尽心尽力数十年,没想到到头来,你却这般看我,可笑,可笑。”
这时,却听得厅外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那笑声的主人道:“可笑,可笑,确实可笑至极。”
余严冬一怔,喝道:“何人?”一手揽住厉睫玉,夺门而出。却见月色下,一名女子一脸笑意,站在侧厅对面的屋顶之上,却不是厉睫玉的婢女小琴是谁!她在屋顶之上傲然而立,神色张狂,哪里有半点平日里畏畏缩缩的样子。
小琴看见余严冬抱着厉睫玉,哈哈笑道:“余严冬啊余严冬,你就算再怎么抱着她不放,她也是个死人了,哈哈。”余严冬先是一惊,随即大怒,跃上房顶来,单手来抓小琴。小琴连忙后退闪开,她竟然身有武功!但是彼此武功差天共地,她虽后退,余严冬手来得更快,立时便将小琴抓在手中,甩手从房顶上掷了下来。小琴重重地摔在地板之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余严冬落下地来,站在小琴身边,喝道:“玉儿中毒,是你害她?”小琴半坐起来,咳嗽两声,抹去嘴边血迹,笑道:“为何不是我,余严冬,你可记得那日丰太医不是说小姐阴气过盛么,我便每日都在她的药里加了些许五石散,给她补充点至阳之物,岂不甚好?”余严冬见她嬉笑,心中绞痛。
小琴又是笑道:“你瞧瞧,她这样岂不是好得很么?我每天喂她,她也浑然不觉,我就这样看着她一天一天,一点一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哈哈,哈哈!真是快活,好快活!”余严冬怒道:“玉儿待你如同姐妹,你却这般害她,你……”小琴冷笑道:“姐妹?她厉家害得我家破人亡,难道我要与仇人同为姐妹?”
余严冬一怔,道:“你说什么?”小琴哈哈一笑,傲然道:“余严冬,你可曾听说过十五年前家道中落的江南王家?”
余严冬并不是江南人士,但是他也知道江南王家的故事。
十五年前,厉千翔还未在江南成名之前,江南王家乃是雄霸一方的豪族,江南有“白道看王家,****看天王”一说。后来江南王家的家主王恺重病身死,其膝下唯一的独子王健也惨遭无名人杀害,王家顿时混乱不堪。当时据传江南王家这等遭遇,正是天王帮所为,其意图是要吞并王家的财富。而厉千翔此时正是王家所属刺绣庄的家将,他呼众人而起,适时而出,将王家的刺绣庄揽于手下,招募党羽,从此厉家崛起,王家败落。十四年前,厉千翔告知众人他已查实王家乃是天王帮所害,扬言要为王家讨公道。他以一身高超的武功,连败天王帮众多高手,蚕食天王帮地盘。最终在十年前,厉千翔打败时任天王帮帮主肇中雄,天王帮势力被彻底赶出江南。直到前些日厉千翔暴毙厉家衰败,天王帮才重掌江南。
余严冬陡然惊觉,道:“你和王家是什么关系?”小琴大笑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王家家主王凯的小女儿王沁,我来厉家,便是要报厉千翔杀父杀兄之仇!”余严冬道:“王凯和王健二人死因不明,你怎知道便是厉千翔所为?”小琴冷冷道:“我父亲和我哥死后,厉千翔便吞我王家的财产坐大,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是他却是谁?我王家衰落,我本可随我娘投奔远亲,但是我知道我不能走,绝对不能走。父亲和哥哥死的蹊跷,此仇不共戴天,我一定要报仇雪恨!”余严冬森然道:“你在玉儿身边,就是为了报仇?”王沁笑道:“那是自然,我趁厉家招下人之时,当做丫鬟被招进厉家,更幸运地是我居然做了厉睫玉的贴身侍女。我知道我能力有限,不敢太过张狂,隐忍了十五年。苍天有眼,终于让我找到了机会,我利用每日送药之便毒杀了厉千翔,现在厉睫玉也要死在我手啦。哈哈,哈哈,快活,果真是快活得紧!”她满脸都是狰狞的笑意,表情阴狠恐怖。十五年前,她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娃儿。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原先的生活也不过是刺刺绣逗逗鸟儿,然而就是这仇恨,竟然让她在厉家隐忍十五年,此份意志,不知道该说是恐怖还是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