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拉格斯街上的巡防突然多了起来,巡防署行动队长余子澈更是亲自参与到搜寻行动中,这大动作引来不少民众议论纷纷,有些惶恐的民众甚至都躲回了家中。
穆拉巴格在街角的商店里买东西,余音独自在店外等着,正巧他就看到了形迹可疑的巡防队。
黄昏即将来临,高耸林立的建筑更是把地面挡得严严实实,余音趁着巡防队的人还离得远,赶紧把自己显眼的小尾巴从后领塞进衣服里,然后晃晃悠悠走到了一个大广告牌底下假装看广告。
嘈杂和脚步声越来越近,余音从容不迫地维持着自然的站姿。
“喂,你!”巡防队员已经来到他的身后,“转过来。”
随着巡防队员搭在肩上的手使劲,余音被拽回头的时候一脸迷茫。
两个队员围上来打量,因为广告牌蓝色的光线影响,余音金色的眼睛映出祖母宝石一样的翠绿光芒。
“哎……”队员又打量了一下。
“来人!带去那边看看!”
另一个队员直接喊了人来,拉着余音要把他带到正常的光线下检查。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干什么了喂!”余音开始大叫起来,但那些队员人高马大他拗不过。
眼看着就要被拉到白光灯下,余音不得已只能在脑袋里迅速制定着紧急逃跑计划。
“你们都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侄子!”穆拉巴格及时从商店那边赶来,一手就拉开了那些押着余音的巡防队员。
“巡防队在执行公务!不要妨碍!”眼见着要动手,巡防队员们马上掏出了武器防卫。
“执行什么公务!我侄子一没犯事二没碍事,你们什么公务要找到他头上?”穆拉巴格把余音拉到自己身边护了起来。
“侄子?那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我侄子叫阿毛!怎么了?犯法了吗?”穆拉巴格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拉着余音,但说话的声音能震动几条街。
巡防队员被他大嗓门吓到了,寻思犹豫一番也不好再惹出事端,何况那神态动作都不像是寻找的目标,于是很快决定离开了。
等巡防队都过去了,余音才偷偷摸摸从穆拉巴格的身后窜出来。
“这是给你买的,”穆拉巴格从购物袋里取出一个深蓝色的针织毛线帽,也没等余音反应就扣在了他头上,“明天又要下大雪,没帽子就太不妙了。”
余音摸了摸头上软软的帽子,他从来没戴过这样的帽子,居然出奇地暖和。
“帽子和这个围巾是一套的,一起戴上,还有这个,我俩的晚餐,小的这份是烤鸡套餐,你应该喜欢,这些都是……还有这个……”
穆拉巴格自言自语地给余音展示了一番自己采买的战绩,那些商品让余音应接不暇,简直就像父亲给自己的孩子买的。
“总而言之,你今晚可以暂时在我家住着,明天你就先回自己的家里去,给你爹妈个交代,找哥哥的事情以后慢慢来怎样?”
然而穆拉巴格连话都没说完余音就把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似的。
“你这小鬼头!”穆拉巴格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掌。
要不是余音练过,正常人挨这一下脑袋肯定要七荤八素的。
“那好吧,我知道了。”
余音暂时答应下来,他认为现在先找到躲藏的地方是首要的,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考虑也行,老头子派巡防队出动,没有结果的话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撤的。
坐在速驾的客座上,余音心里莫名的不安,窗外的天越来越暗,帕拉格斯的灯光都亮了起来,路上来往的飞艇飞机也都开着青色的指示灯,外头灯火通明,但无一能照亮余音的周围。
他不想相信任何人,但他目前没有选择,看看手边的晚饭,也没有胃口。不知道航行了多久,感觉到速驾的行驶速度降下来的时候,窗外的灯火已经稀疏,建筑海拔也折了一大半。
帕拉格斯西部郊区聚居地,居民楼和公共设施都聚拢在一起,一座挨着一座围成抵御风雪的结构。
这些建筑不论从材料、结构还是外观上看都比雪城差太多了,路边的垃圾地库都满到爆棚了,但愿废物处理车马上就能到,离开停车区后余音都默默绕开那些他反感的地方通行,有时候他还是觉得无路可走。
二人一路上都不讲话,街道上也没什么人,只有灯光和地上的脚印证明这地方确实有人住。
“到了。”穆拉巴格突然出声,余音才从东张西望中回过神。
穆拉巴格的住处是一座三层的独栋小楼,外观还算整洁大气,前院特别大,除了路和楼,剩下的都是雪。
刚踏入院子,角落的雪堆中突然冒出两个黑脑袋。
突然站起的两只黑色的四脚动物把余音吓了一跳,它们向着陌生的来客发出警告的低吼。
穆拉巴格用手一指,仿佛下了什么命令后,那俩黑漆漆的看不清模样的家伙就噤了声。
“我养的两只林地猎犬哈哈,吓到你了吧,别怕,都拴着呢。”
穆拉巴格一边给余音解释一边在身上摸索自己的身份门卡。
“别离它们太近,它们对生人可不友好,我也是驯了三四个月才治服帖的。”
——
穆拉巴格给余音收拾了一个小房间,简单的小床简单的书桌,还有一些不知道装着什么的大箱子,一切布置都是凑活一晚上的样子。
房间连着一个封闭的小露台,左边可以看到前院,右边可以看到屋后一条冻住的河,前方能看到隔壁的露台,对面黑漆漆的。
吃过晚饭,余音直接就在房间里窝着不出来了,穆拉巴格也没多管他。
睡觉时间还远,余音坐在床上,他看着衣帽架上穆拉巴格给他买的帽子围巾发呆,心里只觉得周围有些不真实。
他从未想过上午决定跟着穆拉巴格后要干什么,他只是想四处晃晃,他也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决定不回家,更没想过会在陌生人那里得到陌生的关怀,甚至一个陌生的住处。
穆拉巴格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爱看书的热心大块头,但侦敌意识让他留存着戒备心,如果起了争执,余音无法赤手空拳与他抗衡。不能解除对任何人的怀疑,为了保险起见,余音计划在深夜再次出逃。
前院有那两条猎犬看守,他只能选择隔壁的房子或者屋后的冻河,余音不能冒险,他选择了前者。
后半夜,余音蹑手蹑脚打开露台的逃生窗,才发现外面已经开始刮大风了。他回头看着衣帽架上的帽子围巾,犹豫了一下才决定折回去把它们戴上。
两户人家之间有一堵隔断墙,上面结了一层冰,余音跳过去的时候只有双手扒到了墙上。
搞出的动静略大,余音停下听了听周围的动静,什么都没发生。然而当他松口气的时候突然发现,就算隔着手套,手心的温度还是在逐渐融化墙上的冰,就差一点他就失手摔回去。
好不容易爬上了墙,凛冽的大风已经刮的余音睁不开眼,他一点一点往冻河那边挪去,待他小心翼翼落地后,空中已经飘起了细细的雪。
他头也不回地迈向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冰面,无论脚下是否安全,他都一步一步往前走没有犹豫。
大约蹒跚了半个多小时,雪越下越大了,前后望不见头,他只能闷头向着一开始定下的方向一直走。气温骤降,他的手脚冻得麻木,除了呼啸的风与孤独他什么也没有,甚至还出现了幻觉。
自己的前方,迷茫的风雪中杵着两个人影,他们披着黑色的斗篷,似乎在等着余音走近。
余音左右望了望,他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为什么你现在才来找我?果然是在嫉妒我吗?”
一个少年的低语突然在耳畔响起。
“谁?”
余音紧张得原地转了几圈,除了前方的两个朦胧的人影别无他人,风和雪肆虐在黑夜中四处乱撞,心中油然而生的恐惧反而点燃了肢体的温度。
“你知道的对吧?”那声音又出现了,余音循着来源望去,什么都没有。
“你本来就知道,父亲是错的,从他放弃母亲和我开始。”
“他一直在找。”
“不,”那声音很快就反驳道,“人类会变。”
余音沉默了半晌,那声音又道:“如果真的想逃,你应该回头。”
他不想被命令也不想别人左右他的行为,所以他往前走,不论那个声音怎么劝阻,他一直往前走,往那两个人影的方向继续走。
那仿佛没有尽头的艰难路途,终止于胸口突然袭来的刺痛。
余音颤颤巍巍地低下头,看到胸口扎着一支麻醉针。
马上眼前就开始模糊,他用尽全力拔出那针头,然后被石头绊倒,身体不受控制地重摔在冰面上,手里抓着的麻醉针上清楚印着“T5”两个字。
“如果真想逃,我应该回头。”
——
“药效还有十分钟。”
“意识从断点处开始恢复了,被动修复能力在迅速提升,是否……”
“再补半支。”
“会有生命危险的老爷……”
“补!”
……
余音是被全身的剧烈刺痛唤醒的,清醒后更能清晰体会到,几乎每个毛孔每个细胞都在发出爆炸般的疼痛,痛得想喊出声,但除了忍耐他什么也做不到。
余音先是看到了余子岘,他用光在测试余音的视物情况。
“应激正常,解除麻痹控制。”
余音不会感谢余子岘的这一举动,他只会感到愤怒。
“长官,”不远处一个实验员说道,“威胁性刺激源应对反应超过了警戒值,解除很有可能……”
余子岘听到这后便回头看着余音。
“没关系,这才是应有的反应。”
随着麻痹控制的解除,余音感觉全身的知觉都在缓慢恢复,他努力地喘着大气,努力提升身体的活力,他不想被当做是个实验台上任人宰割的实验品。
余子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在转身准备离开的那一刹那,实验台上的余音突然跳了起来。
实验员们惊叫出来之前,余子岘就已经被余音掀翻并摁在了地上。
余音愤怒地咬着牙,他面目狰狞喘着气如同一只凶恶的野兽,双手死死掐着余子岘的脖颈,指甲狠狠嵌入皮肉中,鲜血很快就渗了出来。但余子岘面上始终波澜不惊。
几个胆大的实验员取来电叉想要从背后偷袭余音,刹那被敏感到连空气流动都可以探知的余音一个甩手全击飞出去。余音放开余子岘,又冲向赶去按警报的实验员,虽然对方已经身首异处,但聒噪的警报声还是不如意地响了起来。
余音此刻只想着宣泄情绪,桌子上的实验器具都被掀翻,包括T5麻醉剂在内的药剂都被摔在了墙上,能砸的都砸了,他又气势汹汹地逼向其他实验员,在警报声的掩映下,实验员的惨叫显得格外悦耳,浑身是血的余音赤着脚,走出一个个骇人的脚印。
他饶了余子岘一命,在余山海到达实验室之前。
就在这时,实验室大门打开的刹那,余音疾刺而去,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击直接被余风挡下。
余风一甩手,余音瞬间就被击飞到实验室另一端,把单向监视窗砸了个粉碎。
“小五,你究竟想听谁的话?”余音瘫坐在墙边,眼前只能看到余山海的轮椅一角。
“你比你的哥哥们更爱玩闹,为父也很是宽容,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母亲更重要吗……”
听到余音的顶嘴余山海没有回话,而余风直接揪着余音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小五你必须知道‘黄昏’计划的重要性!这是关系全国上下的事情!你不可以过分任性!”余风呵斥着。
余音没在怕,他蹙着眉,小声对余风说:“生前我没见过你,生前我也不记得你,但我始终相信着你是我大哥。”
“不管你信不信,”余风把余音抵在墙上,“我就是你的大哥。”
余音恶狠狠盯着余风,他捏着余风拽他的手臂,但随即就再次被猛地丢了出去,这次余音撞到了桌角,他仿佛都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余风走过来再次把他拎起,也就在此刻他发现远处的余山海并没有看过来。
“你们不配!”余音不屑的眼神盯着余风。
余风本不是易怒的人,他每次都是遵从指令而生气,甚至连这次都是。
“父亲为了你好,我也是。”余风从腰间抽出电击枪抵在余音的脑门,并在话罢后扣动了扳机。
余音如此渴望那是一把可以将自己的灵魂都一起湮灭的武器。
他想起了那一天他问他的老师:“如果核心人物能力没达到预期,陛下有备用方案吗?”
当然没有,因为余氏强大到不会让任何“如果”出现。无论是用什么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