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十年七月的大朝会其实和往常没什么区别，有人升，有人降。有人殿前赐座，有人牢里等死。缺了一个京兆尹对靖国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很快就会有新的京兆尹上任。
对京都大牢里的詹荀鹤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时家那个小畜生今天没来嘲弄他，会不会死在外面了。希望是这样吧，如果能死的凄惨点就更好了。
范有田瞅瞅穿着破破烂烂囚衣，躺在草席上有气无力的詹荀鹤。命人打开牢门，喝退看守后，将手中食盒递向詹荀鹤道：
“不就是饿了几天吗？瞧你那样哪有半点五品大家的风范。”
原本半死不活的詹荀鹤在闻见酒菜香味时却是身手敏捷异常，抢过范有田手里的食盒狼吞虎咽吃了个半饱之后才瞥了一眼范有田嗤笑一声道：
“老子那天被你这个狗日的一掌震伤，连手骨都险些折断，要不是老子调动内力护住心脉，早他妈没命了，哪里还有多余内力消耗。”
范有田盘腿在詹荀鹤身前坐下，拿过食盒嫌弃地将第一层里的饭扔给詹荀鹤，从第二层拿出一支鸡腿，啃了一口道：
“你那心脉不是我给你护住的吗。”
詹荀鹤哈一声冷哼道：“你震伤的老子，难道不该你给老子治伤？难不成还要老子感谢你。”
说着扒了扒食盒，待看到空空如也的食盒后，随手将食盒向范有田扔去。
“狗日的。来看老子，就带一只鸡腿还被你吃了。”
范有田接下食盒，额头青筋跳了跳，冲着詹荀鹤怒道：
“你这个武夫，彼其娘之。”
詹荀鹤愣了愣，疑惑道：“啥是彼其娘之？”
范有田面色涨红，指着詹荀鹤道：“就是你他娘的。你这个武夫，粗人。”
詹荀鹤哦了一声，点点头鄙夷地看了一眼范有田道：“你他娘的，就你他娘的，好好的学那些文绉绉的干啥，怎么你要考状元啊。彼其娘之。”
拿起饭菜刨了几口，吃饱后又躺回那张破破烂烂的草席平静地道：
“断头饭也吃了，范有田，你就直接跟老子直说了吧，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要我的头？”
本来准备破口大骂的范有田听到这话后冷哼一声道：“谁他娘的要你这课蠢驴脑袋了，下酒吗？”
詹荀鹤转过身好奇道：“你们不杀我？先说好，士那啥不可辱啊。你们要是想阉了老子给皇帝当太监，还不如给老子一刀痛快的。”
范有田铁青着脸呸了一声道：“就你这样的去净房给陛下刷便盆我都嫌你脏，老子要知道你是这样的粗人就不该向陛下求情保你这条狗命。”
听到这话，詹荀鹤连忙起身拉着范有田在草席上坐下问道：“咋回事啊？你为我向陛下求情？我可没听说这些年在京都犯事的人有谁能活着出去。”
范有田瞥了一眼詹荀鹤道：“不是为你，是为你这份侠肝义胆，这世上像你这样的蠢货不多了，死一个总是少一个，能不死就不死吧。“
詹荀鹤怒道：“你才是蠢货！”
看着范有田看向自己的眼神，垂下头道：“好吧，我是蠢货。”
范有田理了理被弄乱的衣领冷哼道：“一个五品大家，想要弄死一个被酒色掏空的酒囊饭袋，居然选择在京都动武，你不是蠢货，谁是蠢货。”
知道自己不用死了，詹荀鹤没有理会范有田的嘲讽。毕竟就算再英雄的人物能不死还是不死好点，如果不得不死能对得起自己父母生自己一场也算无愧于心了。
咧着嘴冲范有田抱了抱拳说道：“多谢范大哥救命之恩，刚才实在不好意思，我粗人一个，您别计较，别计较。”
范有田瞅着笑的嘴角都要裂开的詹荀鹤道：“你高兴个啥，我说陛下不杀你，又没说不追究你。你以为京都动武这么严重的事三两句话就能了了，我范有田可没这么大的面子。”
詹荀鹤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道：“您这意思是?”
范有田看着詹荀鹤叹了口气道：“说你死了其实也没死，说你没死其实也和死了没多大区别，我念你心思不坏，又有一身好本事，向陛下举荐你加入密碟司，加入密碟司后，詹荀鹤这个名字你是不能用了，到时候会有你的代号，你也不能再去见任何人，包括你的父母，妻儿。我们会安排一个死囚代你。在她们心中，你詹荀鹤已经被明典正法了。世上再也没有詹荀鹤这个人，当然我们会暗中照料你的家室。”
詹荀鹤沉默半晌，最终缓缓开口道：“若说不愿意，那是詹某不识抬举了，枉费了范大哥给的活路。我詹荀鹤争强好胜了一生，蹉跎了许多岁月，也没什么妻儿，年迈的老娘前些年也走了。这世上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詹荀鹤死了便当他死了吧，只求能每年夜深人静时回去给老娘上柱香，让她老人家在哪里不至于太孤单。”
范有田点点头道：“应有之义，我会向密碟司司主给你求一道特许，不过密碟司一向是赏罚分明，虽说只是一道特许，但无功而赏，其他兄弟未必甘心，所以还得是要你为密碟司立了功，我才好向司主开口。”
詹荀鹤也是点头道：“这是自然，我詹荀鹤虽然没什么大的能力，但一身蛮力却是有的。只是不知道咱们密碟司是做什么的？
咱们密碟司，你倒会打蛇上棍，也不纯粹是个莽夫嘛。范有田瞥了一眼詹荀鹤起身拍拍手笑道：“走吧，到时候自然会有人给你说。”
詹荀鹤跟在范有田身后瞅瞅四下无人的牢房小声问道：“那京兆尹家那混账小子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儿，我以后能找个机会做了他吗？”
范有田白了一眼詹荀鹤道：“即便是密碟司也不能无故伤人，再说了也轮不到你出手了，今早陛下已经将时家抄家了，现在时家父子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陛下圣明。”
“那还用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