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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忙碌了一年的人们开始享受与家人团聚的悠闲时光,反倒是那些平日里看起来光鲜的人,在将近年关之时依旧奔波在外。
朝阳酒楼的停车场内早在中午时分便停上了一辆黑色奥迪,车上的人迟迟没有下车,直到一辆雪佛兰轿车驶入停车场,两辆车上的人才默契地一同从停车场的门口走入了酒楼。
“余总,上次真是不好意思,还一口一个大叔地叫你!”身穿淡蓝色羽绒服的女孩俏皮地说到。
“没事,没事的,你们私下还是喊我大叔就好,亲切些!”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笑着说到。
“那我们现在算是私下见面吗?”长相俊秀的男孩略显认真地问到。
不得不说,在接到余利国的电话时,林聪是吃了一惊的,在前几天的偶遇相识后,他有想象过将来重逢的画面,但绝不会是那么快,也绝没想过会是余利国主动约见自己,毕竟对方的身份地位与自己的差距已经不是悬殊一词可以解释的,用男孩昨天接到电话时对女孩说的话说就是:即便是日后自己拨通了对方名片上的电话,对方装作不认识,自己也不会觉得意外。
“当然,我这不像是约朋友见面吗?”余利国打趣到。
“余总,你就别开我玩笑了!”林聪说到。
“诶,说了,私下还是叫叔就行了。”余利国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白嘴利群,“小林,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平时自己就抽这个,就不用多说了吧。”
林聪虽然刚刚步入社会不久,但毕竟也是天天在外面摸爬滚打的人,余利国这么做,诚意自己是看得出的,只是他依旧想不到自己这样一个小业务员,到底能帮余利国做什么。
宽敞的包厢里,一个中年男人心怀鬼胎地看着两个一头雾水的年轻人,缓缓地嘬着与自己并肩奋战多年的香烟。
“我就直说了,小林,小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来团结纺织?”余利国问到。
年轻的男孩和女孩似乎都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他们在来的路上想到过无数种约见自己的可能,但的确是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直接地邀请自己去团结纺织。
“不用惊讶,我之前就对你们印象不错,所以才留了名片给你们,正巧公司拓展成品服装业务的计划也刚刚开会通过,我就想到了你们。”余利国看着两个不知所措的年轻人解释到。
“大叔,你真的有吓到我哦!”林聪说到。
一旁的王倩也是连连点头。
余利国微微一笑,给两人倒了杯茶。
“那大叔,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带着手上的客户去你的公司?”林聪问到。
“这不强求,你们要是方便,也可以带过来,不方便,也没关系。”余利国说道,“我手上有一些资源,只需要你们去接洽就可以了。当然了,你们自己能拓展出业绩是最好不过了。”
林聪听了点点头。
“你看我这脑子,光顾着聊了,来点菜,点菜!”余利国说着喊来了服务员。
林聪和王倩自然是没了初遇时的那般放肆,拘束得紧,在余利国再三的安抚下,简单地点了两个菜,最后不得不由余利国自己安排了一些像样的酒菜。
“来,小林,陪我喝两杯。”余利国拿起一瓶已经去了瓶塞的红酒,“对了,小王,你会开车吧?”
“哦,会的,会的。没事大叔,你们喝吧,一会儿我开车乘他回去。”王倩说到。
“那我就放心和小林喝了啊!”
余利国与林聪连碰几杯后,找起了话头:“小林啊,上回你们去要的货款,要到了吗?”
“唉,别提了,都快被老板骂死了。到现在还没收到呢。”林聪借着酒劲郁闷地说着。
“没事,没事,毕竟才刚开始嘛,拖欠货款这些事,难免会碰到的。”余利国拍拍林聪的肩膀。
“老板说,那两笔款子收不回来,年底工资都结不清了,还说什么只能带着我们一起喝西北风了。”林聪苦涩地说到。
“别担心,会没事的。”余利国一脸严肃地安慰到。
午餐就在重复的没营养的对话中草草结束,等到余利国将醉醺醺的林聪扶上车,目送王倩驱车离去,已时近一点。
余利国回到酒楼内,径直上了二楼。
“老板娘,生意不错啊!”
“余总啊!这不都靠你帮衬着嘛!”一名在旗袍外裹着皮草的圆润女人从二楼最东面的房间里迎出来。
“年会的菜单准备好了吗?”
“好了好了,你就放心吧余总,老规矩,二十九先给您做一桌。”
余利国点点头:“有客人?”
“就您一位!”女人说着将余利国请进房间。
这间房间并不是包房,而是一间被装修的古色古香的办公室或者说会客室,房间正中的位置放着一张茶几,四面都靠着沙发,南面窗口放着一张书桌,桌上的对联,墨迹还尚未干涸。
“老板娘还是闲情逸致啊,写对联呢?”余利国走近说到。
“闲着也是闲着,讨个彩头嘛!”女人笑着说道,“余总怎么今天有空请两个小朋友吃饭?”
“年纪大了嘛,总会在年轻人身上看到过去的自己。”余利国从口袋里掏出天叶,叼了一支在嘴边。
“年纪大那都是那些糟老头子的台词,你这是钻石王老五,没人嫌大的!”女人饶有韵味地看着余利国。
“别别别,阿琴,问你个正经事。”余利国夹着烟坐到了沙发上。
“王姐,给余总泡壶茶上来。”女人拿起桌上的对讲机喊道。
“您说,余总。”女人端起书桌上的茶杯,坐到余利国对面的沙发上。
“最近有听到什么关于朗格服饰的消息嘛?”余利国问到。
“赵建军那个厂子?”女人问到。
余利国微微点了点头。
“快不行了吧,你没听说嘛?他儿子赌博,输了一屁股债,我听说他为了给儿子还债,欠了厂子里工人半年的工资,到现在都没补上呢。”女人喝了口茶继续说到。
“老板娘。”
“放这吧。”女人指了指茶几道,“哦,对了王姐,今晚余总有客人,别忘了提前把酒醒一下。”
“好。”阿姨说道,“那没什么事我就先下楼了。”
女人挥挥手示意阿姨可以离开。
“现在的孩子啊。”余利国叹气道,“欠了多少你听说了嘛?”
“余总,你什么时候那么八卦了?你该不会是惦记上那个服装厂了吧?”女人笑到。
“哎哟喂,我是说,赵总大概欠了多少工资。”余利国端起茶杯,吹了吹,抿上一口。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四五十总有吧,他厂里也有三四十个人吧,怎么着也得五十往上了。”女人稍加思索着答到。
“喔。”余利国点着头道,“我在你这眯一会儿,中午喝了点酒,省的跑来跑去了。”
“好。那你先休息,醒了叫我。”女人指了指书桌上的对讲机,起身出了房间。
2
九三年的鹿鸣中学,与往年一样平静。
师资匮乏,虽然是镇上唯一的高中,知名度在虞县也是数一数二,但依旧改变不了几乎是一个老师带一门课的模式。
年至岁末,校长余成收到了教育局的会议通知,大概内容是将鹿鸣镇,马嘶镇和永丰镇的三所中学合并成新的鹿鸣中学,校址暂定在鹿鸣镇与马嘶镇的交界处,具体事宜要在三位校长和教育局相关领导开了会以后再确定。
人总是如此,习惯了的生活即将发生不可逆的改变时,总会变得急躁,亦或将丑陋的本性暴露得一览无遗。
鹿鸣中学二楼得教室内,余成校长正上着课,但是这天得课上的并不顺利,从上课铃响开始便一直听到讲台下得窃窃私语。
终于在课上到一半得时候,忍无可忍的余校长走下讲台,一把揪出了罪魁祸首,从他的课桌里搜出一本当时风靡全国的武侠小说,当场撕得稀碎。
“你们现在要做的事是学习!这种垃圾东西,看了对你们有什么帮助?虚头八脑的东西,没有一件符合实际!”余校长将手里的碎纸片砸到罪魁祸首的脸上。
“那你给我们讲的西游记,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还四大名著呢,有哪个是真的?”被羞辱了的学生反驳到。
“强词夺理!那是名著!岂能与这些下三滥的书籍一样!”
“怎么就下三滥了!段正淳下三滥!那贾宝玉就不下三滥了?”学生一脚踢到课桌脚上。
“王耀明,你怎么说话呢!”余成拿出教鞭,狠狠地抽在王耀明的手背上。
“红楼梦是文学史上的奇迹!岂是这种瞎说八道的书能比的?笑,你们这些小姑娘也好不到哪里去,成天看那些个卿卿我我的书,你们不害臊,我都替你们害臊!”余成说着又从一旁女学生的课桌里翻出一本言情小说。
“你们看看,同学们,你们看看,这种流氓书籍竟然带到课堂上来,你们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那天,余成几乎将教室里所有教科书以外的读物,都撕成了碎片,不少听闻此事的家长,也都拍手叫好,从此严师之名更加广为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