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苦出了春风楼，急急回到家中，看到叶娘：“娘，我回来了。”
“怎的才回来呢。”叶娘细心的给秦苦擦了擦汗，拿出一个油饼：“你先吃着，娘去做饭。”
秦苦跟着叶娘进到屋里，又看看屋外。轻轻合上了门，才说道：“娘，只怕我们麻烦来了。”
叶娘握着铲刀的手微微一抖，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真是麻烦来了，那就是我们娘俩的命了吧？”
“是啊，真没想到那么快就找来了，看来当年这些人也是有意放我一命呢。”秦苦轻笑着说道，语气中颇有几分自嘲。
“是哪家的人找来了？”叶娘问道。
“夏国，商家。”秦苦答道。
叶娘端上了一盆野菜和一盘烧肉，坐在桌边，神色已然回复了镇静。
“商家确定是来找我们的吗？”
秦苦微微沉默。
“论起趋吉避凶，趋利避害的直觉，本来就是我们这一脉最有利的武器，但是没想到还是没用啊。”叶娘摇摇头，继续说道：“他们想做什么？”
“不知道。”秦苦略微摇头，回想着商公子的言行。“我们并没有太多的选择，形式比人强啊。”
“天下罪民，毕竟一个好大的帽子。”叶娘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秦苦默默吃着碗里的饭食，却也不再言语了。
六日转眼即过，自那日后秦苦再没见到商公子主仆。好似又回到了之前的生活，这让秦苦的心略略平静下来。
秦苦一早一如既往前往公学读书，却没想院长明伟竟会招秦苦说话。
“秦皇直系竟然还有存活下来，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明院开门见山，用着惊异的眼神盯着秦苦：“若非有人告知，我可真不敢相信还有机会能再见秦皇后人。”
秦苦心中一动，已经知晓明院长所说的多半就是那日所见的商公子，但是这人不过十日就能断定自己的真实身份，看来那日进城的邂逅绝非巧遇。
“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商君复卦占了？我只是没有想到你这狗贼又暗通夏国了吗？”秦苦平静的脸慢慢开始狰狞了起来。
明伟不慌不忙：“我是不是夏国之人并不打紧，至少夏国和明国是盟国，不是吗？”
秦苦并不说话，只是恨恨地看着明伟，明伟也不在意继续说道：“王孙殿下这个称呼只怕已经不太合适了，老夫便托大还叫你秦苦吧，你该知道笼鸟池鱼两城吧。”
“笼鸟不过百，池鱼难入万。我秦氏族人曾逾百万，而今不足万人，我自然是知道的。”秦苦死死盯住明伟，眼中终于控制不住国仇家恨所点燃的怒火：“你到底想说什么，又想做什么？”
“帮你。”
“可笑，明伟，你师从李天机，先是支持君相分权，与我秦皇室水火不容，先祖不幸罹难，李家满门最终英勇殉国，而你这狗贼却暗通君家，献城投降，致使咸阳三日而落。你我血海深仇，你说要帮我？”
明伟，已经是地锁巅峰修为，也就是俗世所称的地仙，传闻当年师从秦国左相李天机，天下大乱之时，引当时时任白虎军总帅君自明攻入咸阳，为后来明国的建立打下了基础，但不知为何却一直不得君自明重用。
明伟却仍然云淡风轻：“李师争权，是因为秦皇压迫过甚，李师报国，是为了秦皇恩泽过深。我不过一个小人物罢了，若是如你所说，我早该立于明国庙堂，而非这小小学堂。当年之事的是是非非你可自去探究。但是我说帮你却不是胡言乱语。”
秦苦强压怒火：“你到底想说什么。”
明伟说道：“你可知道，近些年来为何对于天下罪民的追捕力度越来越弱。”
秦苦一怔，唏嘘一叹：“秦家已然破落，不再值得被追杀了吧。”
明伟眼中却闪过精光：“秦皇一统八百年，而秦国破落却只朝夕，这是因为秦皇集权过甚，压迫过重，即便忠心如李、王等，也难逃压迫猜忌。先师曾断言，天下苦秦久，秦皇归则天下乱，于是悍然发动君相分权。”
秦苦毕竟只是一个少年，第一次听到当年亲历者说这段过往的历史：“秦皇大权在握，又怎么会让李家如此张狂？”
“君相分权前前后后近十年，你既然是秦国王孙，我问你秦国军方可有奉诏讨灭李家？”明伟扶了扶眼镜，说道。
这里插句题外话，地玄世界的科技发展，由于仙术的存在和影响，和地球并不尽相同，比如交通、热武器等都被仙阵、灵枪等取代，而普通的机械、化工业等等已经达到甚至远超地球的水准，更是拥有媲美互联网的存在，因此服装配饰等并不局限。此间先按下不表，回到秦苦与明伟的对话之中。
“你说军方不忠于始皇帝？这不可能。”秦苦说道：“君相之争不过是权利和制度的竞争，可军队才是国家安稳的基石，祖上雄才大略，怎么可能放任军方不听号令。”
“秦正确实上人之姿，但是残暴刚戾，独裁专断，军方与相权始终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一统天下之后，无论是军功制度还是后来的量才科考，都无法提供足够宽阔的通道打破上层政治精英的地位。君相将三方相互猜忌的三足鼎立格局开始形成。”
秦苦不言，却好似有些明白了明伟要说什么了。
明伟看到秦苦的神色慢慢平静下来，念头一动，召来两把椅子，自己先是坐下又招呼秦苦落座。
秦苦略一迟疑，最后仍然坐了下来。
“君权的衰败至今已近五百年，秦正开始着手解决这个问题却是在两百年前，你可知为何？”
“既然是平衡，终究有打破的一天。”
明伟赞赏地点头：“看来你已经开始有些明悟了。开国之时，君主权威重如泰山，将相合力方能抗衡，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君王独断的国家大事，往往有错有对，然而君主只一人，因此只能独自承担功过得失，而相权将权的过失能通过辞官、自罪等方式来弥合。君相局势开始逐渐反转。”
“而那些国之大将。”明伟轻轻冷哼：“却是悄然成为了国之大贼。他们趁着君相相争的契机，大肆拉拢地方势力，巩固自身地位，看似明哲保身之举，实则监守自盗之实。”
“秦国之灭，秦皇之死只是诱因，根本上还是日渐固化的权利游戏所导致的结果罢了。”明伟一摆手：“接下来就是你最想知道的真相，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阳可吗？我忽然并不想知道了，既然如你所说秦国灭亡是历史的必然，那我追究这国仇家恨又有什么意思呢？先生就言尽于此吧。”说着秦苦起身，作了一揖，匆匆离去。
明伟看到秦苦如此干脆，不禁一怔，但没有阻拦，直到秦苦离开了他的视线，才感叹道：“出尘不忘家国恨，罪民始为天都臣。小子，这个漩涡你卷了进来，想要脱身又谈何容易呢？”
话说另一头，秦苦出了书院，急急赶回家去，一进门却看到桌上摆着厚厚一打的名帖，云纹烫金，只怕典当了这些名帖也够娘俩一两个月的开支了。
“阿苦，你是结交皇子皇孙了吗？那么多大人物给你上拜帖？”里屋走出一个男孩，壮硕魁梧，是秦苦的发小加邻居陈虎。
两人同岁，秦苦略大几月。陈虎还有个大两岁的哥哥陈龙，三人从小调皮捣蛋，真犯了什么一些错事，往往陈龙就被拉去顶缸。陈龙也总是不以为意，因此秦苦心中他二人便是这世上最重要的兄弟。
“哪有那么多好事，这些只怕都是一个个阎王贴。”秦苦应付道，看着陈虎的高兴劲，没好气地说道。
“你犯事了？我找我爹去，看能不能把你和叶娘送出去。”陈虎急急就要向外走。
秦苦心中感动，拦住陈虎：“这是我家的劫，陈叔管不了，我也不能害了他，你真好帮我就帮我看看这些名帖里名头最大的是哪个吧。”
陈虎挠挠头，说道：“我都看过了，里面有平凉王世子和南侯，他们应该是里面最有地位的人了。”
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两张名帖交给秦苦。秦苦看了一眼，却没再说什么，打发陈虎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