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公府内,国公端坐正中,左右各坐一人。
“相国大人、韩大夫,郤克将军来信说渡淮物质还未准备充足,军中又发时疫,如果还是如此一来,恐怕还未渡淮,我军已损失大半。郤将军现在想退兵,问是否可行。寡人也想听听二位的意见。”晋国公说道。
为首的一个老者答道:“禀国公,去年虽然天下气象异常,各国都受灾,但我国粮仓未毁,不像其他四国,粮仓被洪水或地震毁坏无数。此为不幸中的万幸。但是我国存粮本来就不多,我晋国已经连续9个月几乎没有降雨了,去年绝收。狼山以南的牧场、东北牧场牧草七月以后就开始枯死,各地牲畜饿死无数。自去年七月,不仅火星大冲,并且荧惑守心将近一个半月。去年闰十一月以来,又一直有血月出现。这不但预示今年还有大灾,还主楚王将要大祸临头,天下必将大乱。我听说秦岭地震后“水灭火,皇天后”已经传遍天下。楚国居南方,属火德,我晋国处北方,为水德。这就是预示我晋国将要取代楚国,现在各国对此都是心照不宣的。这是上天赐给我晋国的好机会,如果不取,那是有背上天的旨意!
“上天不仅给我楚国成就大事的预兆,还给了我成就大事的机会。本次楚王讨伐齐国,本来让郑晋两国为主力,奈何郑国公短视,不肯开罪于齐国,没有向齐国派兵。这正好给了我晋国独占齐国淮北地区的机会。齐国之富仅次于郑,与楚国不相上下,虽然齐国淮北粮仓在此次战争中几乎损失殆尽,但是淮北千里沃野,这是比粮仓更大的财富。现在齐国公室已经南迁启东,齐国淮北地区已尽被晋秦所有。但是秦齐之间相隔千里,占了齐地也不能变成他自己的。相反,我晋国离齐国不过百里,从海上可以直接到齐国,如此以来,能实际控制淮北地区的只有我晋国了!只要我国拥有了淮北之地,将来与楚国争雄就有了后勤保障。”
“相国大人所言差异,匹夫之交尚且讲究信义二字,何况大国之间呢?楚王虽为天下共主,但待我晋国一向视为兄弟之邦。康王以后的楚王几乎都是以我晋国公室之女为后,当今楚王是我明公之外甥,其为君虽然暴虐,但对我晋国还算是礼遇。方今天下,秦、郑、齐皆可背楚,唯我晋国背楚是为不忠,不义。况且占卜之事,虽示警在天,但解读在人,人又怎能完全解读上天的旨意?”相国对面的一位老者反驳道。
“韩大夫所言极是。但是如果我们按照韩大夫所说的去做,那就是为了博得一点小名声而放弃了去追寻大义,同时又陷我国于危难之地。去年八月,楚王向四大公国征粮,向齐秦两国都是征粮30万斛,齐秦之富皆在我晋国之上,存粮更是我晋国不能比拟的。但是楚王为何偏偏向我晋国征粮40万斛?还不是因为那句卜辞让楚王起了疑心?卜辞的解读虽然见仁见智,但是楚王如何解读那关系到晋楚两国的命运。目前来看,楚王的解读是对我国产生了怀疑,如果我国还不早做打算,那只有坐以待毙了!
“康王以后的楚王虽然大都以我国公室之女为后,那不过是因为对我国的忌惮和拉拢,并不是为了友谊。我国地处北方,是四大公国中唯一不与楚国接壤的,且据楚国有两千里之遥。我国常年与北狄、山戎交战,所以我国之兵是四大公国中最多、最强的,因此楚人对我晋国有些忌惮。又因为楚王担心其他三国反叛,只要拉上我国,无论哪国企图不臣服楚国,晋楚两国都可以两面夹击,因此楚国又必须拉拢我晋国。正是因为这样才了晋楚两国百多年的联姻。但是只要我国有一点令楚王不开心,楚王必然立即对我晋国保持戒心。比如这次地震卜辞。可以说,以当今楚王的秉性,一旦灭了齐国,他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晋国。与其到时候手忙脚乱,坐以待毙,不如早做打算!”智相国说到。
“智相国之言虽然高屋建瓴,但是如果楚国不负我晋国,郑秦二国也不背叛楚国,而我晋国贸然与楚国开战,不仅在道义上会落人口实,实力上与他们相比也是大大不如。没有任何胜算!”
“楚王残暴贪利,鱼肉百姓,虽然处在天子的位置,但是没有天子的德行,德不配位,必有余殃。而我晋国至楚武分封以来150余年间,为中夏守北疆,150余年来,哪国有我晋国为中夏做得多?可以说,如果没有我晋国,何来中夏150余年的安定繁华?当年楚武王靠着地利坐收渔利,把已经强弩之末的北狄赶出中夏,又带着几乎没有任何损失的楚军打败了早就溃不成军的其他诸国,强做了天下共主,自视为中夏救星,还把纪元改为光夏纪元。这之后的150多年间,北狄、山戎还有近几年西北崛起的楼兰,还时常寇边,骚扰中夏,这期间如果没有我晋国的抵抗,胡狄乱夏的惨剧不知道又上演了多少幕!这难道不是我晋国的存夏之德么?我晋国这150多年的存夏之德不比他楚武王的存夏之功大多了么?天命不常,惟有德者居之,我晋国有150多年的存夏之德,现在是上天奖励我晋国的时刻了!只要明公举义旗,诛暴虐,为天下苍生计,再加上我晋国上合天命,何愁天下不云集响应?”
“相国大人,方今天下安定已有150多年,人心思定。我晋国为争天下而挑起战端,这不是一个有德的国家该做的!相国大人贸然挑起战端,难道不怕胡狄趁机再次入侵中夏么?”韩大夫反驳道。
“韩大人此言是要陷我晋国于不义之地么?天下非他楚国的,更非他楚王一人的,乃天下人之天下也!楚王无道,我晋国举义旗,伐无道,是为天下苍生。况且难道现在战端还没起么?齐国还能撑几天啊?至于胡狄,他们在我们这么多次的打击之下,早就分散各地,不可能像200多年前那样联合起来了,现在的胡狄与流寇无异,早已不足为患。”
“我们暂且不提胡狄之事。楚王伐齐,是为了维护楚武分封时定下的制度。楚王虽然无道,但师出有名,不算是越制。”
“齐国公拒绝楚王征粮难道有违楚武分封时定下的规制么?我四大公国哪国哪年的朝贡负担不是数倍于楚武分封时候定下的数量?况且齐国去年也有灾荒,但是齐国还是交纳了本来在灾年须免除的常贡。但是楚王还是贪得无厌,还要再多加贡赋,齐国难道不应该拒绝么?齐太子私下回国虽然有违祖制,但因为这事就应该被灭国么?现在的这个战端难道不是他楚王挑起的么?为天子者,不想着安境富民,因为私欲得不到满足就要灭人国家,这样的天子难道不应该被推翻么?圣人有云“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趁着齐国淮北地区已被我军占领大半的时机,如果我晋国现在揭竿而起,吊民伐罪,则天下必定云集响应。不出十年,天命必将属于我们晋国。相反,如果我晋国畏畏缩缩,慕小节而弃大义,一旦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么齐国的今天就是我晋国的明天!”
“相国大人为国所想的确令人敬佩,但是相国大人,一旦天下大乱,想取楚代之的肯定就不止我晋国一家了。到时候如何应对郑、秦两国,不知相国大人是否想过?”
“楚国尚且不可惧,何况软弱的郑国与西部边陲的秦国?”
“相国大人,秦国可能不是大患,但是轻视郑国肯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韩大夫过虑了吧?”
“二位大人时间不早了,都请回吧,容寡人休息一下。”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