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阳光洒落地,顾辰打了个哈欠,驱赶着困意,他根本不担心苏少青能对上自己的上联。
“为难了两个多世纪的千古绝对,又岂是一个所谓的杭州才子一时间能对答上来的?”
见一盏茶的时间已过,苏少青任然没有给出答案,顾辰有些不耐烦了。
他知道苏少青最后的挣扎只是徒劳。
“苏公子,此联非人力所及,依奴家看来,已是绝对,在场无一人能对得上来的”。
沈瑶君见苏少青苦苦思索,汗流满面,多少有些不忍,开口劝解道。
“沈瑶君果然不愧为栖凤书院的院主,竟一眼看出这是绝对,她文采学识恐怕还在苏少青之上了”,顾辰暗暗想着。
“听到没有,这是绝对,是没有下联的绝对,我等还跟着想啥呢?”
听沈瑶君如此一说,台下的人群都放弃了“对出下联”的想法,专心看着台上比试中的二人。
“顾公子,若你能对上自己所作上联,便算是苏公子输了”。
这还是沈瑶君第一次对顾辰开口说话。
只是她悦耳动听的声音,却让顾辰大为恼火。
沈瑶君绝美无暇的面上,一双玲珑般的凤目牢牢锁住顾辰,想要将顾辰看穿一样。
“娘希匹,我就算长得帅,你也不该这么盯着我吧”
迎着沈瑶君如星辰般深邃的目光,顾辰没有丝毫躲闪。
“沈院主,你觉得让顾某自己来对此联,公平吗?”
顾辰知道她有意偏袒苏少青,想将苏少青必输的局面扳成平手。
“我偏不如你所愿,今日必须有人向周逸和许妍下跪道歉”。
“这明显不公平么,苏少青的上联,顾辰已经对上来了,凭什么顾辰要对上自己的上联才算赢”。
台下已有人嘀咕出声,替顾辰打起了抱不平。
“若顾公子也对不上自己所出的绝对,那岂不是与苏公子一样,分不出高低,既然无高低之分,又谈何公平?”
沈瑶君朱唇轻起,大道理却是一套一套。
“顾某我,我好男不跟女斗”。顾辰瞪了沈瑶君一眼。
“沈小姐打的好算盘,不过顾某倒让你失望了,顾某的这幅上联,并非什么绝对,若让顾某来对此联,简单至极”
沈瑶君扬起耐人寻味的神情,对顾辰口中的话明显不信。
“那奴家恭闻顾公子的下联”
“沈院主,那你可听好咯,顾某的下联是:赛诗台,赛诗才,赛诗台上赛诗才,诗台绝世,诗才绝世”。
顾辰大声念完,双手一摊,哈哈一笑,看着目瞪口呆,睁大了眼的沈瑶君;
“沈小姐,你看,要对上此联,是不是简单至极”。
此时顾辰刚好身在“赛诗会”的台子上,与钱晨方,苏少青比赛着“诗才”。
此下联刚好一一应景,完成顾辰口中的“简单至极”的说法。
“大哥文采绝世”周逸终究按捺不住,在台下大声喊了出来。
“顾公子此等文采,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怪不得不将苏少青放在眼里。”
“是啊,亏我之前还嘲笑于他,惭愧啊惭愧”。
“凭顾兄如此文采学识,尚称才疏学浅,不通诗书,自言不过就一粗人,我等又有何面目自称儒生士子,唉,罢了罢了,待回家休了两房小妾,安心读书吧”;
台下,已如炸了锅般的讨论起来。
“沈小姐,论真正的绝对,有机会顾某一定让你见识见识,不过今天么,还请苏少青能兑现承诺,跪下致歉吧”
这么多年来,面对顾辰,沈瑶君第一次有了无力之感。
对方显然轻易看破自己的心思,却不动声色间,反击得近乎完美。
此联明明算得上是绝对,为何对顾辰来说,却是如此轻描淡写的就有了下联。
“自己与他的差距到底又有多少?”
沈瑶君反复地看着顾辰,但在顾辰波澜不惊的脸上,她只能看见与年龄完全不匹配的淡定与从容,还有几分的玩世不恭。
沈瑶君再看了看苏少青,螓首轻摇,终究还是回到了自己座位。此时她就算有心想帮,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了。
“江南士子都是出尔反尔,输了不认的吗?枉你们还自认读书人”
顾辰盯着苏少青和钱晨方,说得振振有辞,好像他自己压根不是读书人一样。
“唉,太丢人了,张兄,此事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两坐井观天,自视太高,终究踢到铁板了,还连累我等被顾公子瞧不起,实在可耻”。
“如此强撑着还有何意,不如跪了吧,免得徒增笑话”。
台下议论纷纷,传来的话语让苏钱二人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阿弥陀佛”正当二人惶惶不安,左右为难之际,一声宏亮的佛号响了起来。
一位年近耄耋,慈眉善目的,文瑞祥和的老僧,领着几位身批袈裟的和尚走进了紫竹广场。
“竟然是释怀信老主持?”
徐清洋一声轻呼,领着台上的几位评审,赶紧站起身来迎接。
“释怀信禅师?”顾辰脑海里开始检索。
得知此僧乃是释延寿大师的亲传弟子,是佛界泰山北斗般的人物,为佛学文化作出过极大的贡献。
他的威望,就连降宋了的吴越旧主钱俶,都要对其礼让三分。
“胸中天地宽,常有渡船人”老禅师边说边领着几位长老朝台上走来。
顾辰认出其中一个长老,正是刚才在伽兰殿外见过的云台大师。
“见过释怀信禅师与诸位长老”。
苏钱二人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赶紧快步跟上徐清洋他们,朝释怀信大师一众老僧行礼问好。
释怀信朝徐清洋等人回了一个佛礼,便转身朝顾辰走了过来。
迎着老僧双目精光连闪。
顾辰无端有些心虚,乖乖行了一礼“见过老禅师”。
释怀信禅师没有回礼,依旧目光炯炯地打量着顾辰。
半晌才面带微笑缓缓开口“好,很好”。
顾辰看着释怀信禅师布满沟壑,清瘦无比的脸。疑惑起来。
“小子愚钝,好从何来?”
“从天边来,也从轮回中来”
老禅师单手为礼,口中打着顾辰不懂的禅机,眼中闪现着高深莫测的目意。
“惹不起,说了等于没说”顾辰心里嘀咕着。
老禅师说完,转身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支毛笔,递给了顾辰。
顾辰懵懂的接过毛笔,一脸的茫然。
“大师,这又是何意?”
“还请顾小施主为这千年古刹题一镇山门联”。
“我要是不呢?”顾辰本想拒绝,但一见到释怀信禅师看向他的双眼。
目光中如大海般的慈悲之意铺天盖地涌来,竟让顾辰生不起任何忤逆之意。
情不自禁的,他便径自走到台上桌子旁边,提笔沾墨,写了起来。
台上几人都想不到,释怀信老禅师竟然会开口向顾辰索要对联。
他们更不敢相信,顾辰想都没想,就敢提笔开写。
要知道,灵隐寺作为享誉天下的千年古刹,镇山门联那是需要何等才华之人在机缘下,才能有幸题于此山门之上,传承千年万年。
但老禅师与顾辰二人,一个敢要,一个就敢给,此时众人的震惊又岂能用言语形容。
顾辰写完,将纸卷递给老禅师。
释怀信禅师打开宣纸,声音洪亮地读了出来。
“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读完他点头喃喃自语起来。
“是了,是了,确然如此了”。
从老禅师口中诵出的对联已带了佛家禅意。
这又岂是一对联那么简单,已经蕴含包容天地,看淡一切的超然佛意了。
“自古人生最忌满,半贫半富半自安;半亲半爱半苦乐,半取半舍半行善,人生一半在于我,另外一半听自然”。
顾辰跟着老禅师的话,径自念叨着似诗非诗,似词非词的哲理。
所有人都沉浸在顾辰口中的佛语中。
“人生一半在于我,另外一半听自然”。
又有谁能把人生过得如此的豁达?
“顾小施主,加上天王殿一联,蔽寺已承你赠了二联,你是与佛有缘之人,老衲今日赠你一物,望你日后能秉行善之初心,善待天下百姓”
老禅师说着将拇指上的玉扳指摘了下来,亲手套在顾辰右手大拇指上。
“这是,这是释延寿禅师遗留的佛门至宝“往生玉指”,郑成仁已惊呼出声。
“能称配得上善待天下百姓,配得上佛门至宝往生玉指的会是何人?”众人听在耳中,犹如晴天霹雳。
有着佛家泰山北斗地位的释怀信老禅师,又岂会胡言乱语?
“莫非,莫非老禅师是暗示顾辰有宰相之才”。他们当然不会认为顾辰能做皇帝。
“即是半称心,又何必再与他二人争高低”,老禅师说着指了指苏少青与钱晨方。
“是,小子受教了”顾辰点着头,生不起反驳之心。
待老禅师领着一众僧人离去,顾辰才回过神来。
转动手指上温暖的玉指,他心头一阵猛跳。
“这老禅师佛法竟如此高深,不行,这灵隐寺太危险了,再待下去,他若让我剃个光头怎么办”。
既然在老禅师的感召下,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不与苏钱二人计较。
顾辰也只好作罢,瞪了二人一眼,他便想离台而去。
就在此时,忽然台下疾步走上来一个青衣士子。
上台的他,对着顾辰便跪了下去。
“学生张明山,愿拜在顾先生门下,自此鞍前马后,唯先生之命是从,若违此心,天诛地灭”。
他这一跪一喊,顾辰一呆,还未回过神来,便见台下跟着冲上来数人,接着又是数十人。
这些年轻的儒生们争先恐后的冲上来跪着要拜师。
台上一瞬间跪满了人,后面竟然还有人在排队。
顾辰暗道不好,果然咔嚓一声,不堪重负的台柱应声而断。
慌乱中,顾辰脚尖一点,腾空而起,手已搂住许妍的腰肢。
正要腾身下台,却见顶上失去支撑的横梁,迎着已摔倒在地的沈瑶君砸了下来。
顾辰来不及多想,将怀中的许妍顺着一旁的木梯放了下去。一翻身,双手撑地,已将沈瑶君护在身下。
“砰”的一巨响,两三百斤的木柱垂倒在顾辰的背上。
顾辰闷哼一声,如遭雷击,胸腔内顿时翻滚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沈瑶君看着脸如金纸,苦苦咬牙支撑的顾辰。
“顾公子,你,你”。
“我没事”顾辰微微一笑,脸上依旧从容而淡定。
“快将柱子移开”,醒过神的许妍已哭了出来,赶紧招呼着一旁的士子们。
背上的重量一轻,顾辰刚想起身,却不想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悉数洒在沈瑶君的白皙的胸脯上。
“抱歉”顾辰说出还有意识前的一句话。
支撑的双手一软,整个人倒在了沈瑶君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