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无亲,无家可归的顾辰,当然是死皮赖脸的留在了画舫。
一个多月来,任凭小丫鬟翠儿如何羞辱自己,顾辰都是笑嘻嘻的,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这让翠儿每次都气得牙痒痒,但自家小姐没有下逐客令,她也没有办法,有时候她在想,就算小姐容慕雪下了逐客令,恐怕也赶不走这死乞白赖的顾辰了。
农历四月的清晨,春风吹过湖面,混带着河风扬起阵阵凉意。
画舫的船头,数只暗红色灯笼在风里左右摇晃着,船头的甲板上立着一个木桩,一根绳索沿着二楼的棱角,吊着一个沙袋。
此时,顾辰正赤着上身,光着膀子,匍匐在甲板上做着俯卧撑。
原来那幅瘦弱的身体,连翠儿都打不过,这让顾辰想着就来气,再想想现在属于冷兵器时代,什么暴乱啊,战争啊这些比较多,要想在这个时代活得安全些,必须尽快恢复现世的身体素质。
现在的他,经过每天超负荷的锻炼,早已告别之前瘦瘦弱弱的模样,原本消瘦苍白的脸颊已然丰润起来,顾盼间流露出男子的阳刚之气。
裸露在外的上身皮肤,也扬起淡淡的小麦色。宽阔的肩膀背部已经显现一块一块的肌肉;他的身材开始显得匀称而有力量。
“两百九十二”,将酸软无力的胳膊再次压下去,好半天才撑起身来,“两百九十三”。
顾辰大口喘着气,心里默数着,大颗大颗的汗珠流过脸颊,顺着他的发丝滴落,汗湿的木板在晨辉中又逐渐蒸发开去。
“三百”顾辰身子终于如没了气的皮球,瞬间软绵绵地倒在了甲板上。
休息了小半盏茶的功夫,顾辰又像这生机勃勃的春天一样复苏过来;挺身而起,他对着木桩展开拳脚,练习了一遍咏春,再回身对着沙袋打了一通泰拳。
终于,如往常一样,顾辰调整完呼吸,跳入西湖水中消失不见。
“小姐,你看看这人,哪里有半分文人书生的模样?”翠儿粉嫩的小脸在阳光下显得无比可爱。
主仆二人透过二楼的窗户,将顾辰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直到顾辰如滑溜的鱼儿跃入西湖中,没了身影,二人这才嘀咕起来。
“嗯”,容慕雪不置可否地回答着。
自从她将投湖自尽的顾辰救起后,心里压根就没有在意过她们身边多出来的这个年轻男子。
所以对于翠儿和顾辰之间的争闹与是非,以及顾辰的去留,她都从不过问。
反正顾辰住在一楼,她与翠儿住在二楼,平时除了在一起吃饭外,双方基本上没有过多的交集。
但容慕雪不得不承认,顾辰是她琢磨不透的一个人。
顾辰;一个伤心欲绝,投湖寻死的人,醒来后,忽然就像完全忘了曾经的“痛苦与悲伤”,竟然活得神采奕奕。
顾辰;一个寻死前懦懦弱弱,时不时就双眼流泪的公子,醒来后,忽然就有了顽强不屈的毅力,不论风吹日晒雨淋,每天都能坚持不懈的在船头苦练,哪怕流再多的汗水,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顾辰;一个苦苦挣扎,差点淹死在湖里的人,醒来后,忽然就有了极好的水性。
顾辰;一个有着光明前途的文人士子,醒来后就脱掉了长衫,欣然换上了青衣长裤,从此弃文从武了。
顾辰;一个本该“君子远庖厨的男子,竟然想方设法的和翠儿抢着做饭。关键此人做的饭菜,让她和翠儿一想起来就流口水。
一切的一切,都让容慕雪很疑惑,她想不通,是什么让一个人,在一夜之间有了如此大的变化。
“小姐,我们来杭州都两个多月了,还没有孙公子的消息”,见自家小姐没有搭理自己,翠儿双眼骨碌一转,提起了容慕雪的心上人孙仁杰。
听翠儿这么一说,容慕雪果然收回了心思,蹙起了秀眉。
这也难怪,容慕雪对孙仁杰的心思,她的家族都一清二楚。
作为容家家主的大伯,肯定也猜测得到她们极有可能会逃到杭州,所以一定会派人来杭州寻找她和翠儿。在这种情况下,她们很少公然露面,只能暗中偷偷打听,所以一直也没有孙仁杰的消息。
“这我自然知道,你又何必提起”,容慕雪恬静的容颜下有着丝丝惆怅与难过。
尽管见到自家小姐不开心,翠儿也不得不提醒;
“可是小姐,我们只剩下一百多个铜钱了,米缸里的米也已经见底了,再过几天,不要说找孙公子了,恐怕连我们自己都得饿肚子了”。
翠儿低着头,小手打着转,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一个月前,不是还剩下二十两银子的吗,换成铜钱也有二十贯,为何会用得如此之快?”之前容慕雪核算过,如果节省一些用,这二十两银子够她和翠儿用三个多月呢。
“小姐,你也不看看,现在咱们船上多了个顾公子,他吃一顿饭的大米,抵得上我两三天的食粮,再说现在由他做饭,他天天支钱买肉,花钱犹如流水一般,你也不管管,现在没了银钱,你又怪我”,翠儿双眼一红,委屈起来。
容慕雪没有多说什么,从耳朵上摘下一对珠环,递给翠儿;“这对珠花还值些银两,翠儿,你抽空去当了吧”。
小丫鬟一急,“可是小姐,这珠环”;
容慕雪抬手制止了翠儿未说完的话,离开窗边,径自回到里间去了。
当顾辰爬上画舫,换下湿漉漉的衣裳,做好了午饭,正准备端菜上二楼的时候,却遇着翠儿铁青着脸,要下船去。
顾辰拦住了翠儿的去路,“小丫头,你是不是去买菜呀,如果是的话,记得买两斤肉,十个鸡蛋,还有两块豆腐”。顾辰说的这些都是他超负荷的锻炼下所必须补充的能量。
翠儿板着脸,朝顾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吃,吃,吃,你就只知道吃,我们都没有银钱了,为了养你这个闲人,小姐现在让我现在下船去,把她最喜欢的耳环给当了”。
翠儿说着跺了跺脚,双眼一红,差点哭了出来。
尽管顾辰老脸再厚,此时也忍不住脸红起来,他才想起,这一个月来,自己的确没有挣过一分钱,而且似乎花得不少。
一直以来全靠这画舫的主人供养着自己,“我也不知道你们没钱了呀”,顾辰心里嘀咕一句。
顾辰心里有些愧疚,“翠儿,快把你家小姐的饰品还回去,银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吃完饭我就进城去,好歹弄些银子回来”。
翠儿第一次发现这顾公子也还有些仁义,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
翠儿总算放下不快,凑到顾辰耳边,低声道“你去的时候,记得帮忙打听一下孙仁杰公子的消息”。
顾辰作为国家情报分析组的组长,早在不经意之间就从翠儿口中,将这主仆二人的情况打探的清清楚楚,所以对于容慕雪有个心上人孙仁杰,顾辰也是知道的。
顾辰扬起右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算是答应下来。
杭州城在西湖东面,离西湖很近,只有一里之遥。
顾辰吃过午饭,下了画舫,就朝杭州城而去。
穿过杭州西面的“钱塘门”,他便进了这宋代最为富饶繁华的江南之地。
一个多月来,顾辰也曾帮忙买过很多次食材,不过每次都是在城门口,挡住那些准备进城卖农货的妇人,在她们手里买的。
今日不同以往,他出门的时候可是拍着胸脯向翠儿保证,一定带回十两银子的。
顾辰走在杭州城的古朴石板街上,感受着这座万千文人骚客笔下的古城韵味。
处处可见的红墙绿瓦伴随着春风里的明花翠柳,一座座的小桥下流水潺潺;熙熙攘攘,比肩接踵的人群传来阵阵欢歌笑语。
顾辰无心欣赏,他在思考怎样赚点银子;“不能被画舫上的主仆二人看轻了”,他心里暗暗想道。
正思索间,忽然见前面吵吵闹闹地围了一群人,顾辰走了过去,挤进人群一看,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青衫公子,跪在一间叫“正安堂”的中药铺门口,不断的苦苦哀求着他面前的郎中大夫。
“吴大夫,小生求求你了,求你救救我父亲,他现在已经昏迷不醒了”,青衣公子说着,朝年近花甲的吴大夫磕起头来。
“周公子,使不得,使不得你这是折老朽的寿啊”。吴大夫伸过手,扶了半天,硬是没有将周公子从地上拉起来。
旁边的人群中,不知道谁看不下去,终于开口道“吴大夫,你是这城中医术最高明的神医,这周家父子都是好人,你就救救周老爷吧”。
“就是,就是,人家周公子都给你跪下了,你怎可见死不救?”
人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吴大夫瞪了一眼围观的人群,“你们不懂,切莫瞎起哄,周老爷的病已是绝症,我已经诊治过多次了,只怪老朽学艺不精,无力回天,不然以周老爷的为人,又何须周公子在此哀求”。
吴大夫说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依旧跪着地上的年轻公子,转身进了药铺;他从医几十年,像这种自己无能为力的生生死死,也算见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