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是没有什么一日三餐之说的,寻常百姓家里一日最多两顿,分早晚。而且既是如此,想吃饱也难。所以一旦遇上天灾人祸,总会有许多人熬不过,最后化为一具干瘪的尸骨。甚至有人因为饿的受不了而易子相食,析骸为爨。
不过这些苦难总是不会落在富贵人家身上,上至皇帝宰辅,中至权贵臣子,下至商贾小吏,这些人不论天灾人祸,一口吃的总是少不了。而且,吃的异常精致。
古时候或许没有现在如此众多的调味料,不过可不要小看了古人的智慧。对于如何享受金钱、权势带来的好处,他们比谁都了解。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每日的早餐便代表着一天的开始。如果吃好了、吃饱了,那这一整天的心情都会预约欢畅。
相比起那些毫无滋味的清水汤饼、炊饼,李默作为汴梁最大的粮商之一,自然不屑一顾。对他来说,早上一份上好的羊肉,再加一碗羊汤炊饼,那是最好不过的享受。毕竟就连当今官家想吃碗羊羹,都得担心会不会靡费钱粮而忧心。但自己却是没这份束缚,想吃就吃,这有钱的日子过得不比皇帝来的逍遥?
“郎君久等,这是小店精心为您烹制的佳肴美味,保您满意!”王洛唱着高调,将一份烤羊肉、一份羊汤炊饼送上了李默的桌子。“这是小店特色惠积兹,是奉送给您的,您尝尝。”
“美味佳肴?这破地方也配?”李默面带不屑,心里鄙齐。不过毕竟自己是有身份的人,跟一个博士较劲没意思,平白没了身份。不过这博士态度不错,虽然不知道这惠积兹是个什么东西,但看着卖相还不错。
“一会若是没吃饱,便尝尝这惠积兹。”
今日来奉香的人多,王洛也就没有在边上侍候着。带着几个小弟,端着胡彻木盘子四处游走,端茶倒水,迎来送往倒是忙的不亦乐乎。
这边李默的心里有些纠结,砸吧着嘴回味着那惠积兹的味道。弹牙劲道,酸甜可口,李默行商半生,可却从未吃到过如此美食。那种让人欲罢不能的滋味,让他有些迷醉。想再来两份,可鼓囊囊的肚子告诉他,再吃要出事了。于是面带遗憾,也不问价格,潇洒的扔下一贯大钱,念念不舍的走了。
回家的路上,李默心心念念着那种叫惠积兹的美食,然后不知怎的就想起来仁宗生祠前的那个少年,想起了被自己扔进了大香炉里的十枚大钱。顿时眼前一亮,可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唉!罢了!那少年只是一寻常百姓,如此做,官家不会计较。但某一个商贾,若是如此,怕是顷刻抄家流放,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权贵必定不会放过某这偌大的家业!不成!不能做!”
胡彻面色肃然,就那么立在香炉边上,然后看着那些人将一把一把的铜钱扔进香炉内。等香炉内的铜钱积多了影响到供奉,胡彻又会从生祠内取出一个大箱子,将炉内的铜钱清理一空。
有人看不过眼,动了心思,便上前呵斥道。
“果然用心不纯,这供奉祈愿的铜钱却被你这小人收了去,某定要去开封府衙举报你。”
胡彻瞥了那人一眼,没搭理他,自顾自的收拾着那些铜钱,然后淡淡道:“某虽未曾读过圣贤书,可也知道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卑劣之人也敢指责于某?呸!”
两人的争执,渐渐引来一大帮人围观。看着那不怀好意之人被胡彻一番嘲讽堵得说不出话,纷纷大笑。
那人面红耳赤,神态有些癫狂:“你!你说谁卑劣?你这村汉竟然敢拿当今官家的名头招摇撞骗,就不怕刑场挨上一刀么?”
“呵呵!”
胡彻慢条斯理的收拾好那些铜钱,将木箱锁好。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屑的看了那人一眼。
“某随时村汉,但做事问心无愧!这钱香火钱是被某收起来了,可你凭什么断定某收起这些钱财是拿来自用的?”
“某早说过,这里香火任凭君取,某分文不收。这寄愿与十枚铜钱之上奉香的法子,传自某的故乡,取十全十美,心想事成之意。某家乡人都说灵验,但某可曾逼迫与你们?”
那人被胡彻一番话噎得有些说不出话,只得一脸不服气的杵在哪脸色涨红。
“某取用这些香火钱,一来,炉内钱过多会影响他人奉香。二来,这些香火虽然任你等取用,可这香火也要花钱买的。某一个村汗何来那么多钱?”
那人听了,眼睛一亮,得意道:“果然粗鄙!若是买香火那要那么多钱?便是大相国寺的香火也没这么贵吧!”
“对,你说的没错。可某却没你那么卑劣。某取用这些钱分作两份,一份用于购买香火,多出来的那一份某会以官家的名义捐到福田院,每笔钱某这里都有记录,你要不要看看?若是不信,城内宋氏香行和福田院亦有账册,你可去察验,若是错了一笔,甘受责罚,某去开封府衙,自请琼州!”
“卧槽!”
围观的人群瞬间就炸了,自请琼州?这少年这般心诚吗?琼州是哪?现在的海口一代,可放在这个时代那就是穷山恶水的地方。一路上数千里路程风餐露宿,若是身体弱些的或者点背的,光是水土不服就能要了你的小命。更不用提,沿途那些土人盗匪,一个不好脑袋搬家那都是轻的。
听了胡彻这话,那人有些慌了。不过这么多人当前,脸皮可不能丢。只能丢下一句“口说无凭,某这便去核对,若是骗某定让你付出代价!”撑撑场面,然后低着头钻进人群不见了踪迹。
等那人不见了,人群里便传来叫好的声音。不过被胡彻以官家御前不可造次的理由给压了下去。人群中的嘈杂之声顿时小了许多,看向胡彻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敬佩。
“传了奉香的法子与大家,却不为敛财,可见小郎君心善。而且一个普通村汉,面对如此之多的财物不贪婪,可见也是个清廉明理的人。拿奉给官家的香火钱捐助福田院,这便是相当于为官家积福,而且不邀功,此乃大善!小郎君果然正直!”
有书生上前,然后一席话便获得在场的大部分人的赞同。
胡彻心里暗爽不已,可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仍旧脸色平静,朝着那书生拱了拱手道:“多谢夸赞,某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当不起先生如此评讲。”
于是,胡彻一个明理善事的好名声就随着胡彻那些举动一并传了出去。
此事传到朝中,却是没有引起丝毫波动。毕竟这种事出现在一个平民头上,谁也不好去挑刺。不过赵祯和包拯的心里却有一丝异样,隐隐感觉有些不真实。便派了皇城司的人前去察验了一番,可事实与那少年所说并无出入。赵祯自然而然也就信了。
至于山脚下的那间食铺,一个山村少年,在自己家里开个食铺怎么了?人家又没田产,家里十几口人要养,不找个营生难不成还要饿死?而且,自己生祠所在的地方,连个落脚之所都没有,这人气怎么能旺?自己作为一个皇帝,若是生祠香火还比不上一个官员,那后世该怎么评价自己?好大喜功?呸!朕是仁君!可不是那些昏君。
汴梁作为大宋京城,多的便是达官显贵之人。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官家的眼皮子底下,这事他们自己自然也是知晓的。
这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是什么坏事!
有些人就借着这个机会玩起了心眼。
“据说仁宗生祠早上的第一柱香火最是灵验!”
“官家仁厚,臣感念官家恩德,当日日前去奉香以表心意。”
.......
到了后来,一个叫代香客的新职业逐渐在汴梁城内慢慢成型。大致上和代替别人出家当和尚的那些人没什么两样。不过一个是帮别人奉香,另一个则是代替别人做和尚,比如水浒传里大名鼎鼎的提辖鲁智深便是代替赵员外剃度,这才进了文殊院当了和尚。
不过,这两种职业,因为付出的代价不同,这价格自然也就有很大差距。不过只要勤奋些,养家糊口总是不难的。
而且京中多的就是达官权贵,那些人受不了日日奔波的苦楚,便用各种诸如“政务繁忙,无法日日前去”、或是“身体不好,不宜日日奔波”之类的理由,花钱请人代为上香。而且这种趋势起了苗头,很快便形成一条产业链,更有了等级划分。
普通商贾请的代香客,价格自然便宜,不过好在有人定下规矩,一人每日只可代三人。所以虽然便宜,但三人的报酬加起来便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这便是最低等级的代香客。
至于豪商权贵,那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可能和他人共用一个代香客,这些人请来的代香客一般都是专门从寺庙或者道观请来的和尚或道士。这价格和地位自然也就高上许多。
更有甚者,花了高价请来有名的高僧和道士出手代为上香,一时之间倒是惹得旁人颇为眼红。
这种行为,也随着这帮人的攀比渐渐在汴梁形成一种攀比的风尚。而奉香的香火钱,也渐渐从十文,变成六十六文、八十八文这般吉利的数字。
若不是胡彻坚持,那供奉的香火怕是也会分成三六九等。
不过胡彻这番举动,倒是让赵祯感到颇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