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粮食有多重?
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
此句出自《汉书》,后世大多沿用,所以重量基本相差无几。
一石的重量大约在一百二十到三十斤之间。
千石粮食看上去很多,十多万斤粮食。可短时间内哪里可能筹措如此多的粮食。别看胡扯问李墨要的多,可那是胡扯准备用来熬一整个冬天用的粮草。先前运来的百石粮食,不过是为了安抚人心。后来分散转运到汴梁其他几个方向的城门外之后,加上不断消耗便寥寥无几。
随着粮食越来越少,难民越来越多。粮食越发显得捉襟见肘,原本熬得浓稠的粥,也渐渐不再那么浓稠。于是在寒冷和焦虑之下,有些人开始发狂,然后在原本安定下来的难民中嘶吼。
这帮难民原本就惊慌失措,此时被人一撺掇,立马紧张的气氛就在难民中传播开来。
杨雄带着兄弟和李家的仆役手持马鞭,不断安抚骚动的人群,然后鞭打那些制造恐慌的人,这才堪堪稳住场面。
李墨站在边上,嘴角起了一个大大的水泡。面色焦虑,神态不安。
“轰轰轰!”
地面微微震动,许多难民唯恐是地龙翻身,吓得惊慌失措。此时正值黑夜,灯光不明,骚乱变得越发的难以控制。杨雄抹着额角流淌下来的冷汗,面皮有些抽搐。面对这么多难民,要说不怕那都是假的。这帮人如果产生暴乱,后果不堪设想。
幸好,造成震动的不是地龙翻身,而是大批大批的军队。有戊守京师的禁军,也有大批大批汴梁周边的湘军。军队的身后,还跟着大批的农夫推着装满物资的大车。
“韩相来了!韩相代表管家来了!”
城门口突然一阵骚乱,紧接着军队便举着火把,将所有难民围了起来。原本骚乱的人群,也渐渐在军队的威慑下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李墨忍不住抹了把冷汗,揉了揉有些发抖的腿肚子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迎了过去。
韩琦跨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一帮衣不附体的难民,脸色铁青。
“拿下他们!”韩琦一指那些守门的士兵,咆哮道:“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如此多的难民,竟无人来报!这是京师!是汴梁!是天子脚下!若是引起民变,你等死不足惜!来人!拔下他们的皮,待本相秉明管家,当全数流放!”
没去理那些人的求饶,韩琦下了马在军士们的保卫下朝着城外走去。
短短几步,韩琦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觉得身子发冷。到了最后,身体竟然有些瑟瑟发抖。
那大群大群的人影晃荡,怕不是有好几千人之多。火把映照之下,远方依旧能看到隐隐约约的人影正在一步一步朝着这里跋涉而来。
这只是汴梁的一个城门啊!若是四面全部加起来那该有多少人?
大宋汴京作为当世世界最大的人口聚集地,人数逾百万!这些人只要有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闹起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这是什么?打脸?不!这是丑闻!堂堂一国之都,被本国难民冲击,这事要传了出去之后,大宋也就彻底没脸了。
心里想着,韩琦越发感觉身体冰冷,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跳动,连带着眼皮子也抖个不停。
冷静下来之后,韩琦感觉自己还是幸运的。毕竟有人愿意救济灾民,让这些灾民看到了希望,这才没有发生暴乱。想到此处,韩琦这才想起来问赈灾的人是谁。不过片刻,李墨的名字便被报了上去。
韩琦脸色凝重的看着躬着身子的李墨,点了点头,“你很好!”
说完不顾陷入狂喜之中的李墨,扒开围堵在自己身边的士兵,再次迈开步子朝着灾民群里走了过去。
看着一双双麻木的眼神,韩琦心里越发冰冷。只能强打起精神,高声道:“某,韩琦!当朝副相,此刻代表官家而来!各位看到的军队不是用来对付你们,而是为了帮助你们。因你们人数太多,所以为避免引起骚乱,官家命我等前来,就地安置你们。”
“官家?”
“官家派宰辅来救我等了?”
“官人啊,你要能多坚持一会该多好啊!你看到了么,官家来就我们了,呜呜呜........”
无数人痛哭流涕,然后不顾地面寒凉纷纷跪倒在地,口中高呼“官家万岁。”
韩琦看着眼前这一幕,感觉自己双目有些湿意,胡乱擦了一把便下令道:“传令下去!所有人安置帐篷,供难民休息。伙头军就地埋锅造饭,帮助安置难民。要快!”
灾民们听了韩琦这话,忍不住欢呼起来。
不过禁军中却有些人不太愿意干这事。天寒地冻的,这些平日养尊处优惯了怎么可能愿意管这些半死不活的难民?所以做起事来便有些拖沓,韩琦看的心头火气,最后在韩琦的咆哮声中,发配了几个之后,这才逐渐安稳下来。
看着形式渐渐安定下来,韩琦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许多。此前神经一直紧绷,此刻骤然放松下来,韩琦便感觉身体有些虚弱。忙寻了条长凳坐了下来,紧接着便有帮忙的难民送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浓粥。
碗随破,可那里面盛的粥却是十分稠烂,一看就知道是从锅底捞起来的精华。送粥的难民嗅着鼻尖的粥香,喉咙忍不住鼓动几下。虽然不说话,可送粥的态度却是十分诚恳。韩琦看着这人,有些好笑。不过心里更多的是感动,于是也不嫌弃,接过那碗稠粥便喝了下去。
等那灾民接过空碗,韩琦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活下去,官家和我等绝对不会放弃你们!要坚强!”
“是......是!”那人很是激动,连话都说不出来。最后被人带了下去。
“来人,请那粮商来。”
韩琦喝了碗粥,顿时感觉身子暖了些,连带着精神头都好上许多。这才想起那赈灾的粮商还在等候。
李墨心里都快笑开花了,连带着身子都有些发飘,可还是强打精神稳固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那么轻浮。
“你是城内的粮商?”韩琦摸了摸短须,双眼微咪。
“是......是!小人李墨,是城中李家粮铺的掌......掌总。”李墨有些忐忑。
“哦?你是商人?老夫听闻商人大多无利不起早,你一个大粮商居然舍得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可见是个心好的。”
李墨听着这话,冷汗直接就下来了。可不敢去擦,咬牙忍着心中的恐惧,颤声道:“韩相明鉴!小......小人......小人......”
李墨狠狠咽了口唾沫,接着道:“这......这......小人行商多年颇有些家资,可若无官家和您......您等日夜操劳大宋社稷,某......某一个商人断无如今的安逸。如......如今糟了雪灾,多出多少难民,小人唯恐官家伤神,这才同官家生祠的庙祝胡彻胡小郎君在此放粮,想为......为了官家多积些福报,希望官家能够长命百岁。某......某不是为了收买人心,韩相明鉴啊!这些灾民大多连小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请韩相明鉴啊!”
李墨说着说着声音里渐渐多了些哭腔,就要下跪。却被韩琦一把扯住,没能跪的下去。
“说就说,跪什么?若是你真不安分,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跟老夫对话?”韩琦笑吟吟的拍了拍李墨肩膀,笑着道:“官家和我等忙于政务,这是本分。你是粮商,大宋遭遇灾祸你能克制贪念,不囤积居奇烘托物价这也是本分。作为商贾你还能想到为官家排忧解难,这更是好的!不过,这些都不及本分来的好!知道守本分,这日子才能过得好,才能得官家喜欢。老夫看你,不错!是个有良心的。你,去吧。”
“是!是!是!多谢韩相!多谢韩相!小人告退!”李墨躬身行礼,悄悄舒了一大口气,原本七上八下跳动的心,也渐渐安分下来。
夜越发深了,原本人头晃动的城外此刻已被撑起的帐篷遮蔽的严严实实。
寒风又起,漫天的雪花再次纷飞。
无数的难民躲在那坚实宽厚的帐篷中烤着火,心里无比安定。
鼾声渐渐在这片空阔的地方响起,韩琦直觉困顿不堪。于是便派人回家报了信,自己留在这里让人安排了一顶帐篷就这么睡下了。
赵祯此时怒不可遏的坐在御案之后,眼睛里愤怒与庆幸交织在一起。
付长林遣人送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羊羹,却被赵祯一通喝骂。
许久之后,皇帝的寝宫大门关闭。
付长林端着一个空碗,从寝宫内出来然后守在门口,面色有些阴沉。
旁边的内侍瑟瑟发抖的接过付长林手中的空碗,然后一路小跑消失在付长林面前。
“明天送去洗衣房洗两天衣服。”
“是!”
撒了些火,付长林顿时感觉心中憋闷好上了许多,然后抱着拂尘守在宫前,双眼微咪脸色阴沉,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少年,是个好的。不过,该死!”
想起今日这事,付长林的胸膛又开始不断起伏。想到那些守门的士兵,付长林心中更是怒火冲天。
至于赵祯的呵斥,那是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