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廉紧紧绷直了自己的身体,屏住呼吸,突然手脚和后背同时猛的发力,从而借助地面传来的反作用力,以一个迅疾的侧滚翻躲过了那张扑面而来的血盆大嘴。
疾风狼来不及停下自己已经张至最大的狼嘴,本想一把将对方吞入腹中,却完全没有料想到,眼前这个弱小的不堪一击的猎物竟还能够在力竭之际做出反抗,于是在巨大无比的冲势下,疾风狼的头狠狠砸在泥地上,激起了大片大片的碎石泥块。
只见亚廉先前所躺着的地方顿时就凹陷出一个直径约一米左右的土坑。
狼嘴中的利齿卡陷在红色的湿泞泥土中,半个脑袋埋在土坑里,幽绿的眼睛则斜视着土坑边缘侧躺着的亚廉,其中凶光泛起。
疾风狼生性残忍好杀戮,畏强却又最喜欢猎杀比自己弱小得多的生物。
此时发觉自己被眼前的盘中之物所戏耍,好杀的本性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
巨大的狼头一下子从泥土中拔出,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狼嚎声,疾风狼甩出自己的长尾,狠狠地拍向一旁的亚廉,似是想将这只弱小的蝼蚁碾成一滩肉泥。
亚廉刚刚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过了被星兽拆吞入腹的命运,却还是被疾风狼猛烈的攻势余波所伤。
碎石伴随着强劲的力道不带一丝阻力地击打在亚廉的身上,若不是因为过往的严苛训练致使他在侧翻之际就反射性地双臂成盾护在头前,又蜷缩住了身体,将所有脆弱的人体部位护住,恐怕现在的亚廉已经重伤至昏迷不醒。
但是,还来不及喘一口气,那长满尖利毛发的狼尾又朝自己疾扫而来,一股死亡的危机感瞬间充斥亚廉的四肢百骸。
生死之间,神经被强烈压迫的亚廉终于爆发出了身体中潜藏的力量,以左脚为中心,腰腹收紧,右脚划出一个半圆后用力蹬地,然后凭借着孩童的矮小和柔韧以一个极低的角度,在狼尾拍落之前就倒仰着向着狼尾根部的方向斜飞而出。
在低空腾起的瞬间双手朝后,撑地而起,稳稳地在几个倒立翻身之间拉开了与疾风狼的距离。
动作干净利落中不失力道,可以看出曾经一定受过良好的体术指导。
亚廉低垂着头蹲跪在地上,右手臂搁在自己弯曲的右腿上,左手掌撑地以维持住身体的平衡,暗色中隐约可见其身躯的颤抖。
*
*
感觉到空气正在挤压着自己的肺部,亚廉不得不大张着嘴好吸入更多的空气以缓解自己身体的需求。
虚弱地抬头看向几米外的庞然大物,撑在地上的左手不自觉地慢慢收紧,握成拳头,指尖的汗混杂着泥土狠狠掐入掌心。
手心的刺痛使亚廉即将溃散的神智稍微清醒了些,甩了甩脑袋,那种萦绕在脑中的混沌感却依旧像一层浓雾笼罩在他的周身,阻碍着他逃跑或者攻击。
「这是极限了吗?」
身前的一汪泥水倒映出亚廉那张占满红泥和血水的脸孔,那双暗淡的紫色眼瞳,再不见往日的清澈明亮,徒留疲惫和倦意交错在其间。
忽然间,亚廉好像从那池泥水中看见了鹰大叔和索薇尔姐姐的身影,他的眸子骤然迸射出璀璨的亮光,带着无边的喜悦和激动猛地回头向后一看。
“你们来救我了吗……”
——
然而,身后除了两棵粗壮的大树外再无他物,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沉寂。
希望升起的瞬间破灭,恐怕这也是世上最残酷的现实之一。
——
亚廉像是浑身上下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原本身体轻微的颤抖猛然加剧,低哑的嘶吼从他的喉咙间挤出,随即破碎在了这片黑夜当中,掀不起半点涟漪。
旁边连续两次攻击失败的疾风狼在怒火中烧中并没有停止对自己猎物的追击。
它锋利的前爪伸出,紧抓在地上,面目狰狞的盯视着隐藏在树木阴影下的猎物,在一声咆哮过后,流线形的狼身向前俯冲而下,粗壮的四肢以最快的速度朝亚廉疯狂扑去。
蹲在地上的亚廉此刻眼中早已布满了根根血丝,极度的惊恐和绝望已经摧毁了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神智。
终于——
……
脑海中的弦彻底断了,理智如潮水般从脑中褪去,身体中血液的流速陡然加快,只留下一种莫名的力量,本能地驱使着整个身体。
那双没有丝毫情感波动,圆睁着的一眨不眨的暗紫色眼睛中倒映出疾风狼正凶狠扑来的情景。
在瞳仁的几下收缩之间,右腿借助身后树木的支撑,亚廉灵活地腾跃至半空中,凭借身体旋转的巨大惯性,伸出右手从头顶茂盛的树丛中扯下了一截成人手臂粗细的枝干,而后运用极佳的身体控制能力在空中微微调转了一个方向,就双腿朝下,向下方急扑而来的疾风狼头顶跃去。
若是有人在此处看见这一幕,一定会为男孩非人的身体韧性和身体协调能力惊叹不已,这不应该是个小孩子能够展现出的战斗力。
*
这里的树木显然并不是一般的树,它能在沼气遍地的狩猎森林大批存活,足见其本身的抗腐蚀性远超普通的人类。
事实上,这里的树木又被狩猎者们暗中称为“铁木”,原因就在于它本身质地极其坚硬,却韧性不佳,遇火易化,而且不易大批量砍伐,所以平时并没有狩猎者把这种随处可见的鸡肋树当作一回事。
而此时,手持“铁木”的亚廉正跨坐在疾风狼的头顶,左手死死抠住它头顶竖起的毛发,双腿紧箍在它粗壮的脖颈上。
疾风狼怒嚎着不停地上下跳动着身体,想凭借力道将头上的蝼蚁狠狠甩到下面。
坚硬的毛发在亚廉手中划出了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从他手中汩汩流出,但是此时的亚廉却丝毫不见先前的如同困兽般的挣扎,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眼神中除了平静暴戾的漩涡外再映射不出其他东西。
握紧手中的“铁木”,右手指尖翻转,改向上握着为向下抓着,将折断的一边朝下,起身用全部的力气一把将“铁木”从狼头侧面狠狠插入疾风狼张开的大嘴中。
“嗷呜……”
痛苦的嚎叫声突然炸响在这片森林之中,疾风狼口中淡绿色的血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弧的形状喷射而出,立马浇了亚廉满头满脸。
只见坐在狼头上的男孩已经丝毫看不出他原本的样子,夜色中,他那双被血色浸染的紫色双眸散发出妖冶的光。
紫芒一闪而过,亚廉手中再次发力,狠狠将“铁木”在狼嘴中来回搅动着。
疾风狼不堪忍受嘴中的剧痛,巨大的狼嘴猛然闭合,狼齿碰撞间发出巨响,而亚廉反应不及,右手还伸在狼嘴中,虽然已经抽出大半个手臂,但是在抽回右手的过程中却被疾风狼的齿缝戳出了一个巨大的血窟窿。
不顾右手作废的风险,亚廉毫不犹豫地从狼嘴中用力抽回卡住的右手。
只见那只手的手背上,本应存在的手骨被血洞代替,从手心蔓延开来的破洞处,隐约可见里面血肉被狼牙腐蚀后的焦黑。
此时,因失血过多造成的晕眩感一下子袭来,亚廉抬臂想用双手抓住身下的东西,可是右手根本无法用力,左手则一下子抓了个空。
原来是疾风狼高高抬起了前肢趴在一旁粗壮的树干上,全身用力甩动着,亚廉则因为重力往下滑去。
从高处跌落在地上的亚廉浑身都使不上劲,已经脱力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左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伴随着狼吼,亚廉突然感觉左眼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就像是有人在用锋利的刀刃切割自己的神经。
神智在剧痛的刺激下猛然清醒过来,一下子感受到浑身碾碎骨头一般的疼痛感,亚廉咬紧了牙关拼命忍受着一波又一波袭来的痛苦。
眼前的景象已经模糊不清,亚廉知道自己已然无力再战。
……
第一次如此临近死亡,亚廉心跳如鼓害怕得只想逃走,想逃到有鹰叔和姐姐能够保护他的地方,可是不论他怎么挣扎着想要起身都只是徒劳,丧失行动能力的他哪怕连移动厘米的距离都是妄想。
亚廉拼命以肘撑地,抬起头向疾风狼所在的方位望去,只见那道模糊的黑影正在向自己不断靠近。
当死亡真正来临之际,亚廉万念俱灰地仰躺在地,轻合上眼眸,时间好像变慢了,一切都似乎在离自己不断远去,耳边的声音渐渐消弥了。
本来在胸膛中积聚的焦灼、恐惧、无力,甚至愤怒都统统消失了。
重归平静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些过往的画面,那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琐碎之事,但此刻也成为了点亮男孩短暂人生的全部回忆。
「这样看,死亡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
「永别了,索薇尔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