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流逝,想象中被啃噬殆尽的痛苦并没有如期降临。
上空传来激光枪来回枪扫射的轰鸣声。
与此同时,伴随着不远处疾风狼凄厉至极的嚎叫,一阵风声吹动,那只疾风狼似乎是意识到了危险,想要逃窜,却因为对方炮火的猛烈突袭没能成功,不得不拼死奋力反抗来人。
最终,在一道重物倒地的声音后,周遭的一切又重归平静。
在狩猎森林里,从“狩猎者”到“被狩猎者”的转变正如人们所知的,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
不远处,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在不断靠近。
然而,此时躺在地上的亚廉并没有感受到丝毫劫后余生所带来的喜悦。
相反,心就像是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身体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的原因,开始逐渐发冷,有些部位甚至已经失去了知觉。
「是他们...来了吗?会不会是…」
……
终于,有人在一棵铁木旁发现了看似昏迷着的亚廉,连忙高声喊道:
“哎,头儿,这个小崽子竟然还活着!”
这是一道及其难听的嗓音,粗哑中又带了一丝尖利,让听到的人直觉耳膜生疼,那语气中的流里流气和幸灾乐祸几乎是要溢了出来。
听到熟悉的人声,亚廉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终是彻底破灭,身体的温度好像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不久,又有一个人的脚步声传来,与刚才那人略显虚浮的步子不同的是,来人明显气息更加浑厚凝实,缓慢的步调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悠闲。
“哦,是吗。”
亚廉躺在地上,感觉有一道极具压迫性的目光正在来回扫视着自己的身体,心底微微发紧,长长的睫毛也不由轻颤了一下。
来人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浑身长满了扎实的肌肉,根根青筋暴露在其裸露出的臂膀上,走动间,他肌肉上盘根错节的青筋隐隐跳动着。
壮汉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打量了一番地上半死不活的小男孩,随即阴狠毒辣的眼中露出些许兴味和残忍,猛然抬起足有常人两倍粗细的腿,狠狠一下子就踢在了亚廉的腰侧。
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攻击自己,亚廉随即全无任何防备地被瞬间踢飞了出去,身体在低空中翻转了一圈后带着巨大的冲击力,使后背狠狠地砸在了后面那铁木的树干上,只听“咔嚓”一声的骨骼断裂声传来,直让人耳根发麻。
“小兔崽子,别给老子装死。”
亚廉强忍着背部和腰侧传来的撕裂感,左手肘部撑地,十分艰难地抬起了自己的上半身,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对方。
“呵,真没想到你个小兔崽子命还挺硬的,一头疾风狼都没把你给吃了。”
那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走到树下,大手抓起亚廉的头发就将他的整个身体从地上猛扯了起来,看着小男孩的眼神中凶光毕露。
“看看你这个惨样,老子第一眼看见你就不爽了,分明是一个贫民窟的烂疙瘩,竟还长了一张贵族少爷的脸,我呸,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说话间,壮汉伸出他另一只粗粝的手掌,在亚廉的脸上使劲拍了几下,看到对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肿起,随意讥笑了几声,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解气似的。
“怎么样,小兔崽子,今天当了一回疾风狼的诱饵,感觉不错吧,哈哈哈哈!可多亏了你在这里缠住了它这么长时间,否则我们还真不一定能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捕杀到一头雄性疾风狼啊!”
亚廉被拽着头发,全身都使不上力,单薄的身体悬在半空中,全身都在不停抽搐着,看那样子像极了路边一只将死不死的小虫子。
而这滑稽的模样,又是逗的壮汉一阵大笑。
费力地睁开一只眼睛,亚廉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臂之外,那张大笑着很是肆无忌惮的脸,就像是恶魔的虚影,狰狞而又邪恶。
.......
壮汉笑够了之后,又一把将亚廉狠狠甩了出去,就如同对待一件十分不值钱的物品一样,而后很是嫌恶地,将沾了亚廉血迹的手在另一个人的衣领上蹭了蹭,说道:
“这小兔崽子现在也只剩下半条命了,左腿断了不说,右手也是基本上差不多废了,还断了三根肋骨,现在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那个最初发现亚廉、声音尖利的人听了这话,赶忙附和道:
“就是,就是,谁让他命这么硬非要在疾风狼嘴中活下来的,这都是活该,活该啊!说起来还是老大您救了他一条贱命呢!”
就算是这种驴头不对马嘴的奉承之言,壮汉听着也很是舒心,大笑着朝身边略显瘦小的人吩咐道:
“小兔崽子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这残废的也当不成诱饵,你们几个就把他的伤势简单处理下,带着他到帕佳诺星,将这个兔崽子给卖到斗兽场里头去。”
一听是个挣钱的活计,这人就立马心思活络起来,溜溜转动着那双细缝一样的老鼠眼,其间精光直冒。
“好嘞,好嘞,老大真是太机智了!我本就看这小子长得不错,若是将他给好好收拾整理一番,一定能卖个好价钱!要知道在斗兽场里,漂亮的小男孩总是能够激发观众强烈的热情。”
“哈哈哈,拉鲁,你小子就是鬼点子多,跟别的几个傻子不同,机灵的很啊。嗯,不错不错,这真是个好主意。”
壮汉畅快地大笑着,十分满意地拍了拍身边这个名叫拉鲁的男人。
拉鲁见壮汉一脸舒爽之色,立马在他那张干瘪瘦削的脸上堆起一个谄媚的笑容,那表情像极了个滑稽的小丑,他弯腰挫手地道:
“哪里哪里,这都是老大您的功劳,要不是在您的英明带领下,我又怎么会想到这一点呢?我身为老大的手下,就理所应当为老大出谋划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拉鲁说着就低垂下自己的头颅,表现出五体投地的臣服姿态,以展示自己绝对的忠诚。
果不其然,壮汉听后笑得更加开怀了,山丘一样的硕大身躯不停抖动着。
“哈哈哈哈,那好,这事我就交给你了,好好给我拾掇拾掇,把这小兔崽子起码弄出个人样来,还有把他的皮外伤用药剂治好喽,可别让那些个人看出有啥不对劲的地方来。”
拉鲁一听这么个肥差落到了自己手上,心中一阵狂喜,努力按下脸上激动难耐的表情,连忙低身向壮汉行礼道:
“小的遵命!”
……
趴在泥浆中已经完全不能动弹分毫的亚廉,感觉自己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是完好无损的。
此刻时间好像变成了一个残忍无情的刽子手,缓慢的流逝中正在一下一下地凌迟着自己,没有尽头。
亚廉现在只有一个感觉——痛,深入骨髓的痛,无休无止的痛。
背着两人听到他们断断续续又伴随着细碎笑骂声的谈话,亚廉虽然并不知道“斗兽场”是哪里,但是光听名字就知道那里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不仅丧失了自由,还要不断被这群人用做交易来换取利益,而最终受苦受难、甚至丢掉性命的仍是我自己!」
「凭什么?」
*
在无尽的痛苦、绝望、乃至悔恨当中,亚廉幼小的胸膛中有一抹难言的怒火熊熊烧起,那火带着炙热无比的温度从胸口一直烧到了眼底,而他那双死死睁着的紫色瞳孔中隐约有暗红色的火光升起。
从出生至今,亚廉第一次如此的愤怒,像惊涛拍打海岸,像火山喷射岩浆。
也是第一次,他不再想着一味逃避,不再畏惧死亡的到来。
此时此刻此境,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亚廉就如同初生的牛犊一般生出想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心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