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末这一夜好不折腾,想不通诸般怪事缘何而起。先是见到如仙子般的宋祎,又见到如恶鬼般的毒尸。韩末摇了摇头,不再分心,俱疲之意袭来,终是沉沉睡去,直至日上三竿,才被王虎的大嗓门唤醒。
王虎看着韩末无甚精神,问道:“湖心小筑当真与众不同,还未待得一夜就似霜打的茄子。”
韩末连打哈欠,说道:“你不也去了,怎么没事?”
王虎笑道:“我身子壮实得很,可不像你,瘦似萎竹。”
韩末懒得理他,接连打了几个哈欠,几欲昏睡。
王虎推了推他,眼睛一转,笑道:“不如你我入夜再去一次湖心小筑”。
韩末心想拒绝,一来,昨夜之事还未解决。二来,阿爹再三叮嘱,晚上不得出门,若遇到昨夜那种怪物,必然会丢了性命。只好摇头道:“我爹不允我夜间出门了。”
王虎深知韩末最怕之人就是韩烈,若是昨夜挨了训斥,必定不会再去。但想到昨夜所见,难免心痒。沉思片刻,王虎一拍脑门说道:“夜间去不得,咱们白天便能去得,此刻闲来无事,正好走一遭。”
不等韩末再说,拉起韩末衣袖,匆匆而去。要说这“金兰双骄”,所有诡计皆是王虎手笔,韩末虽是聪明伶俐,也总被王虎说动。
两人快速走过湖桥,片刻便到了湖心小筑。白天的湖心小筑不似晚上那般热闹,纠缠的小厮也不知哪里去了。王虎四周望望,笑道:“那只看门狗不知死哪里去了,咱们来的正是时候!”
两人一前一后窜了进去,昨晚夜深,纵是灯火通明也不如今日看的通透。小筑美景真似人间仙境,两条回廊分列左右,中间余有一处小湖,此时湖面静如铜镜,轻风一抚,方才掀起阵阵涟漪。湖中央遍植荷花,荷叶硕大接踵摩肩,放眼望去一片碧绿。岸边花开正浓,吸引彩蝶无数,此时清风徐来,百花摇曳,似有百十个红颜绿裙的美人,迎风起舞,令人心旷神怡。
韩末瞪大双眼惊呼道:“真是人间仙境!”
王虎急忙伸手捂住韩末的嘴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定了定神,顺着长廊往里摸去。韩末昨夜跃墙而入,来去匆忙并未察觉小筑正院别有洞天。一路景色令人心怡,不由心生感叹,在此终老未尝不可。
两人正自陶醉,忽闻人语:“宋姑娘知我姓司马,不如猜猜我是哪家的司马?”
两人想要躲避,却发现长廊之上并未有甚好去处,廊亭两边湖水围绕,也不便躲避。情急之下,二人抬头看向廊顶,随后相视点头。韩末飞身跃上廊柱,倒挂手垂,王虎借力纵身,侧身脚蹬廊柱,一翻身上了廊顶,随即拽住韩末手臂,用力一拉,韩末也窜了上来。两人配合甚为默契,不消片刻,两人就已匍匐廊顶边沿,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对男女并肩走来,男子身穿白袍,头束玉簪,正是司马绍。而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宋祎。
宋祎听到司马绍如此发问,莞尔一笑:“司马乃是国姓,公子自然是皇家的司马。”
司马绍一甩折扇,哈哈一笑,道:“宋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可惜我虽姓司马,可并非皇家。”
宋祎停住脚步轻抚云鬓,眼波流转,缓缓说道:“公子莫要说笑,在这江南之地,司马公子可是能够翻云覆雨啊,无论何物皆是唾手可得。”
司马绍连忙摆手,笑道:“姑娘谬赞了,诗云: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我欲求之,求之不得,还算不得翻云覆雨,唾手可得。”
宋祎听他这般说,脸上却无波澜,淡淡道“诗风靡靡,并非英雄所吟。”
听了这话,司马绍脸色微红,心道:“如此表露心声,竟是不为所动,这女子竟让我有此窘态。有趣!有趣!”
宋祎看到司马绍这般模样,怕他气恼,抬头笑道:“司马公子性情临危不惧,沉着冷静,如今面对我这弱女子怎么脸色却红润了。”
司马绍哈哈一笑:“姑娘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绍见之面赤。”
宋祎左手搭唇,轻笑道:“歪理,庄子可不如公子这般会说话。”
韩末看着二人有说有笑,心里升起几分妒意,不自觉仔细打量了一番司马绍,只见其雄姿英发,面若冠玉,又自叹不如,难免黯然神伤,不住摇头。
王虎盯了司马绍良久,面露不善之色,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廊顶跳下。韩末也不明其意,既然王虎不再躲藏,自己也无必要,也跟着从廊顶翻下。
廊下两人相聊正欢,被突然蹿下的王虎惊了一跳。司马绍眉头一皱,以为是刺客行刺,右手已向腰间匕首摸去。带看清王虎身后的韩末,方才放下戒备,面露笑容道:“小兄弟在此处何为?赊账的那位老先生可还在否,我改日还要去讨教讨教?”
韩末被他一问,稍微一愣,刚要作答,王虎便抢先说道:“前些日子我被你家奴打伤的账要怎么算?”
韩末一脸错愕:“王虎,你和这位公子有何过节?”
司马绍合上纸扇,哈哈大笑起来:“街边混混,不做好事,被我的侍从教训了一顿,竟来寻仇?真是可笑啊。”
王虎听罢大怒,足下蹬地径直冲向司马绍,挥起拳头,直冲司马绍面门。
司马绍急急闪向一边,缓了一缓,对宋祎笑道:“姑娘请离远些,莫要伤了你。”
宋祎面带忧色,劝道:“司马公子还是以和为贵,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了。”说罢,目光转向王虎,二人目光触及,刚才怒发冲冠的王虎立马气消云散,挠了挠头,竟有些不好意思。宋祎又将目光落在韩末身上,正巧迎上韩末投来目光,四目相接,宋祎微微一窒,心中暗道:“好一双明眸”。过了片刻才觉察不妥,仓促间收回目光,脸上竟泛起一丝红晕。韩末也不敢再看,急急看向别处。
司马绍收起架势,说道:“良辰美景,为人所扰,我之过也,姑娘可否随我移之他处。”
宋祎微微颔首,又回眸轻瞧了一眼身后二人,转身随着司马绍出了别院。
待到二人离去,韩末方才收回心神,面色如常,转头看向王虎:“本以为你必不肯善罢甘休,怎么突然收手了?”
王虎还在挠头,撇嘴说道:“我也不知,那位仙子只看了我一眼,我便浑身发软,怨气全无。”
“我好像听到阿姊唤他司马公子?难道是……”
王虎一拍脑门,脸色难看起来:“我竟然和琅琊王的世子结了仇!”
两人相觑良久,自顾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