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土坡的哀嚎声愈渐痛苦,没有战场,没有硝烟,没有砍人头颅,空气中弥漫着泥灰,夹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这种血腥味儿,不带一点人血。
绝望的哀嚎声持续不断......
渐渐地,嚎叫声消失,一座巨大的新翻的荒冢垒起来,有不少的人死在活埋的土堆里。一堆高高的,典籍华章是烧给他们上路花销的纸钱。
一时间,儒门绝。这一群人活埋于土坑,皆是儒生。
一个高高的成年男子,紧紧捂住一个小孩儿的嘴巴,藏在山坡背后。
那男子,不让男孩儿作声。其实,那幼年男孩儿,早已吓得目瞪口呆,两只不甘心的狼眼,睁得老大,吃惊得两颗珠子立马要落出眼眶一般。
秦家儒门已断......
那幼年儒生的父母,已经埋在黄土之下。
山河有泪,书生意气,恩怨深仇,潜藏心底。
那日亲眼看到自家灭门的幼年名叫秦辞,秦家儒门尽灭,他跟随的那位成年男子秦殇,是秦家儒门大师兄。秦家两个侥幸逃脱的幸存者。
为逃脱官兵的追杀,他们逃到山林荒野之中,以竹屋遮蔽风雨,以鱼池坐观山水,以瀑布代以山海,身困山野,心藏名川江流。
秦辞,秦家儒门传人,天赋异禀,双眼藏有天光,观阅浏览典籍无数,寸光万字,儒门中典籍尽毁,举国上下无一《尚书》。
秦辞为继承儒家门第,发扬儒学,重新著述立说。
时过境迁,幼弱童袍中的孩子长大成人,那道家彦程峰之子彦道朴,墨家匠才赤鴳,鬼族令天,妖族池昭,狐族风慕义,延续童幼时期的天缘,因蕊宫和铃的一次儒学大考,将重聚谓天城。
那儒家深居山野数年,此时恰逢山野花开,漫山遍野的野花正繁盛,竹林里的鸟儿声音甜美,这时的光景自然温和。
秦殇在山野中发现一株兰花,本来秦殇在山间除草挖土种菜的,没想到,回家路上遇见这株墨兰,秦殇觉得与此花颇有缘分,便放下锄头连根挖起,放在了背篓里。
竹屋、草棚,秦辞在简陋的小屋里栖居,用陈旧的桌子做书桌,用破碎的瓷碗当灯座,起早贪黑地撰写那些已经失去的儒学经典。
“秦辞,你看我回家路上有缘得到一君子。”大师兄秦殇高兴地踏着飞步,丢下锄头和背篓,手捧着兰花入了小竹屋的院子里。
秦辞认真地伏案书写,仿佛与世隔离,全然未察觉秦殇的举动。
看着正忙得入了迷的秦辞,秦殇抬手望秦辞脑袋上一扣,清脆一声响,只听见秦辞“哎哟”一声。
“大师兄,你好好的,打我做什么?”
秦殇豁然一笑,说道:“你看你,撰书撰得这般痴迷,我就是叫醒你一下,等欣赏完我这位‘君子’,你再慢慢写你的,也不迟呀!”
“一位‘君子’?家里从来没有来过客人,哪里来的君子?”
看着秦辞那满脸的疑惑,秦殇得意地笑了,神秘兮兮地把他的那一株“墨兰君子”给拿了出来。
“你看,这是不是君子,如墨如粉的君子。”
“原来是墨兰!”秦辞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整天沉溺在书卷之中,忽略了身旁的芳物美景,突然看到一株如此动人的墨兰,秦辞心中感到莫名的亲切。
秦辞接过墨兰,拿起锄头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坑,把墨兰种了下去。有太阳照射进院子,有彻夜奋战之后著成的书卷,秦辞心里感到温暖而又满足。
把意外收获的礼物送给秦辞后,秦殇就跑到厨房开始做饭,炊烟袅袅升起,饭香味儿被太阳炙烤着,把人的口水都快吸干了。
一日三餐的煎炸炒煮皆由大师兄秦殇负责,秦辞夜以继日地为复兴儒学而埋头无数长夜之中。有时候秦殇空了闲了,也会负责整理一些零散的文章,但是为了生存,秦殇放下了手中的墨笔,全心全意支持秦辞。
“师弟,吃饭啦!”秦殇端着热腾腾的饭菜,摆满了整整一桌子。
“大师兄,怎么又做那么多饭菜,变换花样做来做去实在太辛苦了,下次还是减少花样吧,以免太过劳累,太过费心。”
“不费心,我能为你做的,也仅此而已。”
“别那么说,大师兄,若不是你每日为口粮奔波,只靠我自己著书立说,撰写书籍,那岂不是早已饿死。”秦辞对大师兄的养活之恩,感激涕零。
“阿辞,你肩负着复兴儒学的大任,秦家儒生尽去,剩下你我二人,相信你一定能重振儒家风采,我们所做的一切,他日终将被证实为值得的。”秦殇拍了拍秦辞的肩膀,眼神坚定而有力,从他的眼神里,看到的仿佛是未来世界的儒学繁荣之景。
“嗯!”秦辞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笔一墨,秦辞又写到了黑夜,这样循环往复的无数个黑夜白天,一晃眼就是十年,秦殇也守了秦辞整整十年了。
秦辞的十年,大约是凡人的百年之久,虽然儒家都是凡人出生,但是秦辞天生身体异常,生长缓慢,且身上带了神仙的气韵,秦殇的修学仅次于秦辞,但是,他比秦辞老得快,比凡人老得慢,算是壮年之时......
如今,往日的幼年孩童长大长高,已是风华正茂,翩翩风度的少年。
院子里微风吹了一阵,秦辞正在给当年的那位“君子”浇水,这些年,这株大师兄送的墨兰不经意间就成为了秦辞的朋友。时间久了,亦有了秦辞身上的灵性,懂得许多秦辞的所感所想。
“阿辞公子,你又放下墨笔走过来啦!”墨兰花调皮地抖了抖花骨朵,一下子绽放开来。
“嗯!”秦辞轻轻一声,音调有些低。
“公子为何突然低沉了?”
秦辞默默地叹了口气,静静地思虑片刻说道:“近日突然一阵烦闷,心中想起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听说谓天城近来热闹?”秦辞故意转换了话题。
“是啊!这话您说了好几遍了!”墨兰笑他道。
“是吗?看来我近日确实很忧心这件事!”秦辞叹了叹气,双手夹扣在背上。
正在秦辞陷入一阵沉思之中,秦殇跑了过来,兴奋的样子,像是有什么重要的新闻必须即可说出来。
“阿辞,我打听到了,朝廷在谓天城举行儒门风学,大考世间失传的两门儒学经典《诗》与《尚书》。”秦辞又急又快地争先抢后地把话说完,急得差点连句子都说不清楚了。
“大考儒门风学?”秦辞皱了皱眉。
“是的,如今早已不是秦朝时焚书坑儒之时,今天是汉家天下,儒门重振,我们终于有机会让儒家书卷重现世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我知道了大师兄。”秦辞的脸上好像并未有太多的喜悦,好像他早已知道这一天,早已为这一天兴奋过、高兴过一样。
“阿辞,我这就去收拾东西,我们赶去谓天城需要好几个月,我准备好路上用的东西,现在立刻马上就出发!”秦殇迫不及待地跑进屋里,把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打包了一遍。
一包一包的简单包裹,都是这十年来他们用过的器物,最多的东西是书籍,书籍二十几箩筐。在这简陋的环境下,秦殇只能用竹编的箩筐放置,再珍贵一点的,就用木箱装箱,封好。
秦殇早先用木材做了一块板,两个轮子,利用力的原理和比例制作了一辆板车。这一辆板车以后就是他们的家了。
“阿辞,你看,我把我们的东西都整理好了!”秦殇提着两袋粮食,高兴地对秦辞说道。
秦辞淡淡地笑了一笑,轻声嗯了一句。
“怎么了?你好像不太高兴?”
秦殇觉得秦辞有些奇怪,明明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苦苦等来出山的一天,却不见秦辞一展笑颜。
“没有,大师兄。辛苦你了!我们一起搬吧!”秦辞挽起袖子,大包小包的东西往板车上挪。
“阿辞公子,别忘了我!”看着主人快要搬家走了,墨兰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只能使出毕生修炼,说上一句哀求秦辞的话。
“阿辞,你好像忘了一件重要的东西!”秦殇收拾好所有的包裹,望着院子里那一盆墨兰说道。
秦辞轻轻一笑,说道:“不会忘,不会忘......”
看着已经搬空的竹屋,院子里那盆墨兰显得孤零零的,刹那间,秦辞心里一阵莫名的感伤,他弯下腰去拂去墨兰上的泥点。
昨日的雨,淅淅沥沥,不大也不小,把花盆里的泥点都溅到了墨兰的叶子上。今天,是大好的天气,迎着高照的艳阳,恰好可以出一趟远门。
只是这一趟远门,不知归期是何时?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或许很快就回来了。
秦辞把墨兰放在了板车上,秦殇在前面拉车,秦辞就跟在后面推。他们没有银两,没有钱雇马车,只能靠人力拉车。
路上,天大热的时候,看到秦殇的衣衫全都打湿了,秦辞实在不忍心他一个人干这般苦力,明明两人的东西,却只一人出力气。
“大师兄,我来拉车吧!”
板车的前面,后面用两只车轮隔开,板车前面有一根绳子,这根绳子套在人的肩头既方便又省力。
秦辞头往绳圈儿里一钻,笑着对秦殇说道:“大师兄,你看我像不像一个有力气的男人!”
秦辞嘴角挂着有力的微小,两脚一蹬,身子往前倾斜,用尽全身力气拉车,板车在原处一动不动,一点向前移动的痕迹也没有。
“阿辞,还是让我来吧!我的力气练习了多年,现在已经习惯肩扛手提的粗活儿,不干点这些事,每天睡觉还睡不安稳呢!”
秦殇笑着走上去,接过秦辞的绳子,用力往前一拉,车子跑得溜快。
此时,望着秦殇的背影,秦辞才明白过来,这些年受到了大师兄多少照顾。就凭自己那薄弱的身板,或许真做不了这些力气活儿。